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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流多暗湿铅华薄


最担心的事儿还是发生了。兰昕只觉得脑子轰一声响,入目的尽是满眼血色。星星点点的污血,红的有些发黑,喷溅在皇上明黄色的龙袍甚至脸上,密密麻麻。且带着一股子浓厚的腥味儿,熏得人几欲干呕。

弘历莫名的站了起来,看着年氏直直的倒下去。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真的有些弄不清楚了。

莫桑手里的粥碗先落地,碗里浓稠的粥四溅,甚至沾在皇上的龙靴,她自己的脸上,可倒在地上的她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顷刻间的心肺具裂,好像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随即痛楚消失了,她的意识也渐渐的模糊了。

那一声尖叫,是身旁的小宫婢发出的,也是年倩桑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身边的宫嫔一下子乱了起来,而台上的戏子更是僵住了手上的动作,这一刻,仿佛畅音阁空无一人,鸦雀无声。而空气里经久不散的,唯独慧贵妃一身的卺欢香以及倒下去的年氏,喷吐了皇上一脸的血水腥味。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儿?”高凌曦惊的不知道如何才好,因为她来的晚些,就坐在了弘历身侧。此时此刻一颗心不停的抽搐,高凌曦已经不能再看见这样的场景了。

弘历忽然转过头,目光苍劲而凛然的对上兰昕的眸子:“朕也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兰昕哆嗦着唇瓣,努力镇定自己的心,连忙从襟上扯下丝绢:“皇上先擦一擦脸上的血痕吧!”

还是太后四平八稳的坐着,一点也没有因为眼前的变故而慌乱或。“高翔,就唱到这里吧,着人请和风班往别苑歇着,若无皇上的旨意,暂且不许出宫。无关人等也一并遣离。”太后看了一眼地上的粥碗,愤恨道:“马上着人来,验一验这百合薏仁粥。”

“嗻。”高翔得了令,连忙召唤手底下的小太监,连同在场的御前侍卫,将和风班的人一并带离了畅音阁。

随即,便有专职试毒的内侍监躬着身子走进来,半蹲在已经没有呼吸的年氏身侧,将银质的细条搁在粥里来来回回的搅动了即便,又拿出来搁置了一会儿,再以白棉粗布稍微擦拭。而那银条始终光洁如新,并未曾有半点变色的痕迹。

这个结果顿时让兰昕惊呆了,方才雅福的假动作,将指甲搁进粥碗里的假动作竟然是刻意为了引她上钩的。于是当着皇上的面儿,她已经失态又暴露了真心。如此一来,再说什么辩解之言,皇上也都不会信了。

且说,弘历真的没有从兰昕手里接过帕子,仍旧由着那一脸可能有毒的血点子,留在自己轮廓分明的脸上。亲眼瞧着小太监检验了粥无毒,弘历才泫然叹了口气:“皇儿并无怀疑皇额娘之心,出了此事,想必皇额娘也惊着了。不若先让雅福姑姑,送皇额娘回宫安歇。这里的事儿,想必皇后一定能处理妥当。”

太后点了点头,沉着的站起了身子:“新贵人入宫的第一日,宫里便出了这样的事儿,哀家始终觉得不太吉利。”眼尾瞥了皇后一眼,太后锋利的目光充满了凉薄的嫌恶:“皇后要多担待一些才好。”

这一句一语双关的话,着实噎的兰昕有些吃不消。

弘历见慧贵妃脸色不佳,又知纯妃常往慈宁宫侍奉在侧,便道:“凌曦、婉蓉你们代朕侍奉太后回宫,谨慎照料着。着御医来瞧瞧。”

高凌曦与苏婉蓉闻言,一丝也不敢懈怠,连忙起身领旨。神色凄凄的簇拥着太后一并离开了畅音阁。

“别动。”弘历见李玉朝着年氏走过去,冷声喝止:“谁都不许动,去传曹秦川来,朕要他亲自检视。”

兰昕一直不敢说话,并非她心虚。只是她没有想到,太后竟然连这一会儿也等不了了。原本过了今天,她就能送莫桑出宫了,一旦莫桑出了宫,她便会委托母家的人将莫桑一路护送至京外安全之地,确保不会再有任何对皇上不利的流言蜚语。

这一切,她暗中叮嘱春和妥善筹备了,断然是不会有错的。可谁能预料到,仅仅是第一场戏还未唱完,莫桑就暴毙在皇上眼前了……

娴妃本是坐在离皇上皇后比较远的位置,这会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对身后的嘉嫔道:“劳姐姐领着其余人回宫安歇吧,今日畅音阁之事,万勿私下里再多言才是。”

金沛姿瞧着皇上的脸色,便觉得娴妃的话实在是情理之中。“臣妾等告退。”她领着众人一并退了下去,却不放心的睨了皇后一眼。方才她的反常势必引起了皇上的猜忌,可莫桑已经死了,皇上真的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以及一个尚未出世的孩子怨怼结缡十数载的皇后么?

“皇上……”兰昕蹙着眉唤了这一声:“臣妾以为,莫桑毙命若非喝了百合薏仁粥,必然就是如畅音阁时就已经中毒了。还是让薛贵宁去查一查,养心殿有什么不妥,以免危及皇上的圣体安康。”

弘历看娴妃还杵在那里,心中微凛,面色若霜:“娴妃也跪安吧。”

盼语微微有些尴尬,她原是以为,慧贵妃与纯妃都被皇上遣开了,宫嫔里也唯有她是妃位。哪怕是帮皇上皇后分忧,做些操持小事都好,也显得他希望自己在身侧陪伴。可谁能料到,自己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便已经不愿意再留着她多事儿了。

“臣妾告退。”声音有些苍凉,盼语就着朵澜的手,行动如风一般的退了下去。她不愿意看见皇上面无表情的面庞,显得那么的冰冷,那么的让人心寒。

“现在没有旁人在了,皇后有什么话大可以直接对朕说。”弘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双眼突兀的年氏,脑子里竟然不自觉的回想起那一日她口中的悲怆之言。

她说:“这后宫是您的天下,这紫禁城是您的天下,这大清同样也是您的天下。桑儿根本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她说:“其实这些日子,能时常陪伴在您身边,已经足够了。哪怕您佯装疼惜,哪怕您虚以委蛇,桑儿都当做是真的了。”

她还说:“现在,桑儿只求皇上您金口玉言,亲口对桑儿说,我必得死,才能安您的心!”

一切的一切,看似满腔愤恨的言语,哪一句又不刻骨铭心了。若不是爱之深,哪里会有这样肝肠寸断的痛?弘历并非没有心痛,他只不过是一直强忍着,不愿意在她面前暴露心里的痛。只是这个时候,看着倩桑冰冷的尸首,弘历忽然很懊悔,为何一个宽广的怀抱,一句温暖人心的话,他都不愿意对她说?

“皇上,臣妾并不知究竟。”兰昕依旧不能说出真相,事实上,太后的手段干净利落,既除去了隐患,又令她深陷漩涡,岂是她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皇上相信的。

更何况,若是道出了真相,岂非要让皇上痛恨太后一辈子么!母子之间的情分,好不容易修补好的亲情,因为区区一个年氏,弄得一塌糊涂,也未免太不值得了。这么想着,兰昕已经打定了主意,预备把这糊涂装下去。

反正年氏不当死也已经死了,什么事都不可能挽回了。

“皇后当真不知情么?”弘历沉着脸,声音冰冷的问道。

兰昕将心里的委屈沉了下去,只作不觉道:“臣妾的确不知情。”

弘历没有再接着这个话题问下去,只漠然哀伤,好半天才沉吟道:“原本那一日,倩桑就已经对朕吐露了心声,她知道朕打算只要她腹中的孩子,也知道朕已经准备对她下狠手了。可她没有反抗,甚至逆来顺受。为了什么她一定要在这深宫里,受这样的苦?”

强忍着揪心的痛楚,弘历迫使自己不要去想那时候的年氏,有多么的楚楚动人,有多么的凄惨哀伤,他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冷静,对上兰昕眸子的那一瞬间,他才感觉到她的无情。“皇后是觉得,近来后宫风波不断,唯有莫桑一死才能平息所有的事。而朕的名誉不会受损,亦不会背负上愧对先帝枉为人子的罪名是么?”

不知该怎么回答,这的确是兰昕的真心不假。可毒毙了莫桑,并非是她的本意,从头到尾,她也没下手。若是打定主意要年氏的性命,她何必还要与太后僵持,痛痛快快的答应了不就好了了。

弘历见兰昕不语,一腔的怒火翻腾的更加厉害:“皇后可以不承认,可是有一点朕必须对你讲明。倩桑哀求朕放她出宫,让她和这个孩子远走高飞,朕已经答应了。原本想着,她在宫里这么多日子,孤寂清苦,趁着畅音阁有戏,朕只想让她乐呵乐呵。”

“皇上,其实兰昕和皇上的意图想同,也是希望能送莫桑离开……”皇宫两个字还未出口,李玉便领了曹秦川来。

“为什么?弘历不解的对上兰昕的眸子:“你明明知道,从头到尾,朕都没有想过要伤害那个孩子,为什么你要这么狠心?皇后,你可知那是朕的骨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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