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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 惟见眉间一点黄


盼语满目苛责,少不得冷喝一声:“证物尚未取来之前,你若招了,或许还能活。一旦铁证如山,所有的事实均摆在眼前,你就是想招,怕也于事无补了。一卷草席裹住身子,便是你的宿命。怎么样,伊澜你还敢不从事招来么?”

伊澜唬得脸都青了,上下牙齿因为畏惧的颤栗而互相碰撞,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唯有她自己一个人听得清清楚楚。“不是的,娴妃娘娘,没有人指使奴婢,不关奴婢的事,真的不关奴婢的事。”

“罢了,娴妃娘娘,莫要与她再多费唇舌了。”金沛姿这一早晨便满耳聒噪之音,只觉得头昏脑胀的。

兰昕瞧着众人的脸色都不好,便吩咐了索澜:“奉上热茶来,将这些凉了的都换下去吧。左右搜查也得费些时候,你们也都润润喉歇一歇罢。”

“多谢皇后娘娘。”怡珠这才站起身子,慢慢的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双膝的酸麻她一点也不顾及,唯有看着小云的时眸子依旧是那么湿漉漉的。

盼语沉默无语,只看着散落一地的珠子,好半天没有说话。即便今日能证明伊澜受人指使,也未必就能证明梅勒贵人有罪。何况伊澜抵死不松口,她不明着说出主使之人,这一早晨的功夫岂非要白费了。

心里始终觉得,面前这个看似忧色愈增,有情有义的梅勒贵人脱不了干系。虽然盼语也不怎么喜欢这个叶赫那拉氏,倒也希望能为她此番受伤,博个真相,也算是还她公道了。

长春宫内的摆设换成了整套的青花瓷官窑,在入秋时节,满目金灿灿萧条的时候,倍添了几分清新。看久了,心底也不免沁出了些清爽之意,倒是比一味鎏金耀眼之物看着舒服得多。

兰昕喝了几口热茶,反而觉得胸口窒闷的厉害,这件事看似稀松寻常,可仔细着捋顺,却是很多的心思一样。光是她能想到的,便是纵横交错的。

耳珠子是一处,那手串子又是一处,团圆宴是一处,今日这请安则更是一处。可以说人人都是机关算尽的,从受了伤的叶赫那拉氏到义正辞严的梅勒氏,或许都不是清如水的。

越是这样想,心便越沉。兰昕索性搁下了茶盏,闭目养神,而这样的举动令得殿上的气氛更为沉冗,静的没有一丝生气。

即便所有的女子都花容月貌,却依旧装点不出半寸的生机。交花的窗扇透进来的光斑驳扭曲,仿佛也是经过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而成的,却不知这样的好看竟不必原本的样子。

听不到一点声音,兰心甚至觉得,这正殿上唯有她自己而已。静谧而空荡,仿佛困住了此生,而她却不知道,往后数年夜不能寐的时候,她将会一再的想起这种孤寂死沉的日子,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终将挥之不去。

薛贵宁步子并不算慢,却落得很是沉重。犹如一块一块的大石头,一下一下的从头顶砸下来。重的不会翻滚,就那么直挺挺的落在了地上,留下一个一个无法掩盖的深坑。在谁心里,谁心里明白。

伊澜颤抖的扬起头,仿佛看见最后的一道曙光,她吃力的睁大眼睛,很想从薛贵宁的表情中,看见自己的宿命。

只是很可惜,薛贵宁将东西呈于皇后面前。几条帕子和一串东珠的手串,就那么一瞬间,伊澜的头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她还能说什么呢,她还敢说什么呢?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指使她,她真的很冤枉。

兰昕将那串手链扭断,细细看了内里的丝线,果然如同叶赫那拉贵人所言,是华光的六股丝线,而并非哑光。“是在哪里找到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是在伊澜的房里的首饰盒里找到的。且是能上锁的那一种。还搁在了盒子的下层,看样子倒是挺严实的。”薛贵宁瞥了一眼伊澜,愤懑道:“首饰盒里有不少值钱的东西,奴才也一并拿了过来,请皇后娘娘过目。”

摆一摆手,兰昕没好气道:“本宫不看了。左不过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再名贵能如何?”

高凌曦赞同一笑,怅然若失:“倒是可惜了伊澜你这样的年岁,怎的就如此糊涂。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么?”

“那帕子,真的是小云给奴婢……”伊澜的话还未曾说完。

兰昕已经将手里的丝绢扔在她身前:“那儿有小云的手艺,你尽可以对比看看。实在不行,梅勒贵人身上也该有自己做的针黹物件,你也尽可以拿去对比。方才娴妃已经说了,铁证如山时,你再想要说什么也晚了。”

“皇后娘娘……”伊澜好恨,很自己的小主竟然背后捅刀子,更恨小云这样的小人,竟然心思歹毒至此。可她手里无凭无据,她怎么敢胡嚼。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无限梅勒贵人收买了她,可沉下心来一想,若是能咬住自然是好,多一个陪葬的。

可若是咬不住,梅勒贵人岂会善罢甘休,岂非连她的家人也要受到牵累。最聪明的办法,便是什么都不说,反正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

生生的吞下去口里含着的冤枉,伊澜心灰意冷的跌坐在地上。等待她的,唯有一死。

“你既然这么喜欢这些珠子,本宫就将它们赐给你的家人。连同你的尸体一并运回乡间,算是体念从府中到宫中这么年的主仆情分。”兰昕沉重的闭上眼睛,不想再看见面前一滩烂泥似的伊澜。

盼语却有些不解,连忙道:“娘娘不准备将伊澜送入慎刑司拷问,查出谁人指使了她么?”

“娴妃别天真了。”高凌曦眸子里转动着些许笑意,慢慢道:“若她肯说,也早就说了。想必是旁人拿住了她什么,有或者根本是她贪婪之过,终究问不出什么来的。倒不如死了干净。”

叶赫那拉贵人见伊澜目光呆滞,少不得替她向皇后求情:“娘娘,伊澜即便再有不是,可始终罪不至死。臣妾想亲口问一问她究竟,若她肯从实招来,还望娘娘恩许留下她这条残命。”

金沛姿勾了唇似乎是在笑:“叶赫那拉贵人真是大度,奴婢这样害你,竟然还能宽恕。你的心倒是挺善的么。”

左右兰昕也还没有下旨,见绮珊求情,便微微颔首:“你是她的小主,事情又出在你的永和宫。若是她还肯顾念一丝主仆情分,那么本宫看在你求情的面儿上,就绕过她的性命。只发落出宫,便算了结此事。”

“多谢皇后娘娘。”绮珊吃力的站了起来,忍着脚下的疼痛。稍微不稳当的走到伊澜身边,默默的蹲下身子。“伊澜,你我主仆一场,竟不知缘分会如此得短,我知道你是一时鬼迷心窍,倘若你肯将事情告诉我,皇后娘娘必然金口玉言,放你出宫。”

这么说着话,绮珊用帕子轻轻的拭了拭伊澜的额头,动作轻柔的托起她的脸,迫使她与自己目光相对。“伊澜,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已经不怪你了,可真相不该被掩藏,主仆一场,你也不希望我有事对不对?”

伊澜眼里已经干涸的没有了泪,可她依旧看不清楚面前的小主。朝夕相伴了这许久,竟不知最后还是死在了她手里。“小主想要奴婢说什么呢?奴婢该说的都说尽了。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是么?”

她的声音很低,低得让旁人听不清楚。可目光里凶狠的光芒却十分的敏锐,恨不能撕破面前小主的身子。“你这样害我,你不得好死。”伊澜恶狠狠的咒骂着。

绮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依旧是轻柔而有耐心的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你还有个妹妹吧,你想她会不会被送进宫来?”这话说的更是轻柔,犹如气声。稍作停顿,绮珊的忧色更甚:“伊澜,为何你就是不肯说呢?”

这话说的十分动容,话音落,绮珊的泪珠子便滚了下来。

“奴婢没什么可说的,不用你这样假好心。”伊澜颤抖的厉害,猛的打落了小主手里的帕子。“不就是一死么,奴婢情愿死也不会说。”

那你就去死吧。这话绮珊没有宣之于口,而已用眼神在一瞬间告诉了伊澜。

“你这样对我,你的良心就能安宁么?”伊澜的声音依旧很轻,她害怕惊动了皇后,害怕她想死也不能死的如此有尊严。她更害怕,倘若不遵从小主最后的“吩咐”,她的妹妹便是要重蹈自己此生悲惨的覆辙。她一抬手,拔下了叶赫那拉贵人头上的金簪子。

“小主,奴婢对不起你了。”这一声动人心魄,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

簪子的尖才刺进胸口,便有血点子飞溅了绮珊一脸。“伊澜,你为何这样傻啊?”做戏自然要做全套,绮珊惊恐无比的嘶叫着,心痛无比。这看似完美的一出戏,终于在众人面前落幕。

眼尾森冷的目光,刁毒而凶狠,绮珊稍微偏首,正让梅勒怡珠瞧了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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