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东王手札（一）（1）

　　且说大业四年，那时连年抗击突厥，物资极度匮乏，老百姓都饿得皮包骨，连京都流民都频频出现人相食，可内卫四堂仍有肉品，且味道渐酸，大伙渐感疑惑，再感惊悚，只怕有人将人肉绊入。于是断金堂便私设了小灶，还是龙胆仗义，为了节约资金，咬了牙领了厨，大伙这才吃上了放心肉！四堂伙伴皆幕名而来，断金堂的小灶被迫扩建，龙胆惊人的厨艺很快遍传四堂，有时银王也光临断金堂，总之辛追腰包里的金银也一发不可收拾。凭借着出众的武功和厨艺，龙胆被推举其上了副堂主之位，成为了断金第一刺，众人皆心服口服。

　　思及此，对于美味的欲望中，东玉硬生生地升起一丝嫉妒。

　　东玉暗中冷哼，本座也是断金第一刺，等着瞧！

　　眼看队伍越来越短，东玉终于便站在龙胆跟前，正要开口说暗号，胖屠的肿眼微抬了一下，说道：“今日的肉品甚新鲜，都是小人天不亮刚宰了拉来的，少奶奶买些肋条回去最适合做红烧肉了，尽管放心挑，绝未有冻肉的！”

　　东玉急吼吼道：“那，那给我来根肋条，那条，最上面那条，大的厚的肥的鲜的那条。”

　　“少奶奶的衣着甚是华丽，”他平静地抽了一张麻纸递来：“要是您的口水流下来，落到上面就不好了。”

　　东玉暗叫不好，小时候的老毛病又犯了，自从吃上了龙胆的红烧猪蹄，只要看到龙胆，就不由自主地流口水。

　　东玉讪讪一笑，轻捏过麻纸，低头胡乱擦了擦。

　　龙胆又面无表情道：“看样子，少奶奶嫁了个好人家，  厨房的刀没有生锈吧，万一哪天老夫人要少奶奶亲自下厨，可要勤加练习才好。”

　　东玉慢吞吞地咽了一口唾沫，“哦！您说得是。”

　　东玉腹诽道：作师兄的就是啰嗦，以前在断金堂也老嘱咐我不能因为没有任务就把武艺给荒废了，他才不知道背地里辛追让我做多少破事呢，差点没累死我这条小命。

　　说话间，龙胆已经麻利地切了起来，东玉不由像往常一样，不时伸长脖子指点龙胆切肉：“切细点切细点，对，就那块太大了，再分一半，不行，再分一半，我婆婆爱吃红烧排骨的，切细点好入味。”

　　到底是大师兄，龙胆很够意思地从里面取了半根大牛骨，替东玉麻利地包上：“少奶奶第一次光顾，就送少奶奶半根牛骨熬汤吧，老人孩子都爱喝的。”

　　“多谢掌柜的，”东玉喜孜孜地点着头，看里面有块肉的肉皮很是新鲜，就开口道：“师傅送我点肉皮吧，我婆婆爱吃油泼辣子抄肉皮。”

　　龙胆挑了挑眉，便细细地加了点肉皮。  

　　东玉见里面显眼位置还剩小半只猪头挂着没卖掉，又厚着脸皮道：“师傅把那小猪头送我吧，我太婆婆爱吃凉拌猪头肉。”

　　龙胆抿了抿嘴，把那小半只猪头从钩子上抽下来，拧着猪耳朵慢条斯理地递给东玉。

　　东玉一下子抢过来小猪头抱在怀里，暗地里早已口水泛滥成河，接着她不停地要这个要那个，龙胆易容的再好，两朵小眉毛也越挑越高，额头的青筋也慢慢爆出来。

　　最后，  东玉斜觑了一眼门前挂着的猪心，暗中又流了口水，嘻嘻笑道：“反正也快落市了，师傅再送我点下水吧，  我那小姑子爱吃酱……。”

　　“够啦，”龙胆将把大肉刀剁在砧板上，断然拒绝道：“最近肉价飞涨，少奶奶可知这本钱多贵？”

　　他伸长了易了容的圆脖子，确定东玉身后没有客人了，便对她以口型喝道：“如今什么世道，你也晓得，今年兵部裁了黑梅卫司整个预算，银王便减了我西卫的预算，您想想堂座大人又多扣门？  这可全是我自己垫的棺材本。”

　　东玉暗骂吝啬鬼，作暗人的死了就是一把化尸粉送你上玉石谷，最后化作一摊白水流进臭水沟里去养一堆白白胖胖的粪蛆，要什么棺材本？

　　果然要钱还是得找穷奇！

　　东玉只得可怜兮兮道：“那……那再送个猪蹄子可以吧啦，那个，妾身我很久没有吃了也。”

　　真的，那穷酸郡王府，半点荤腥没有，还得靠我打些青蛙、野鸭、老鼠什么的补补身子，没事儿还得跟黄鼠狼和野狗抢这少得可怜的食物！

　　龙胆无奈，只得瞪了东玉一眼，扔给她一只小猪蹄。东玉欢天喜地抱着猪头，拎着猪蹄，背着一堆蹭到的便宜肉货，扭头就走，并没有在意龙胆眼中隐藏的一丝忧虑。

　　好在不出三步，东玉又抱着一堆肉品回来，龙胆满心想再叮嘱几句，没成想刚张嘴，东玉对龙胆低声报了自己在那蜜饯铺子的战果，嘱咐龙胆等自己和坠嫂走远就替她把钱赔了，她没敢说那桌子瞧着像紫檀木的，便厚着脸皮吆喝着坠嫂回去了。

　　龙胆慢慢闭上嘴眯起眼睛目送她离去，抄起油腻腻的钱袋，背着双手慢吞吞地走向那长安最贵的蜜饯铺子。

　　那厢里，东玉和坠嫂一阵风似地回到府中，先将肉品翻墙扔进院内偏远处，然后从边门回去，只将油盐酱醋等给仇得贵验看，也巧仇得贵与手下赌性正浓，并未着意翻检特件，东玉进入府中后，六福和陆申早将肉品等检起放到秀鹿堂的小厨房内。看到东玉和坠嫂都异常高兴。

　　“少奶奶砍价真厉害，”坠嫂高兴地说着，摸着小猪脸，咽了一口唾沫道：“雀儿姐可喜欢吃猪头肉了。”

　　东玉豪爽笑道：“因为要落市了，胖屠那里也就便宜些。”

　　  “多谢少奶奶了，  少爷和小姐们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荤腥了。”坠嫂忽然落下了泪，向东玉直挺挺地跪下，颤声道：“少郡王真是娶到好媳妇了。”

　　六福和陆申也红着眼圈跪在东玉跟前，连连说着东玉是少郡王的福星。

　　话说东玉从小到大，因为无法控制的左手都被人当作魔王煞星另眼相看，凡其经过之处，人皆退避三舍，虽说在暗人行当里头相当于福星高照，可到底在人际关系上大打了折扣，这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当作福星似的膜拜，就因为她靠着关系户，替他们蹭到些肉。

　　东玉一下子被震到了，从脚底板开始涌起一股莫名的热浪，慢慢上升，一直漫到胸口，涨满心房。

　　她忽然找不到自己的舌头，要放在平时，没在扑食的话，她就能放了左手去抢，连龙胆也不敢真跟她的左手较劲，指不定还能再替他们再多拿几块肉，她甚至有了要把那个小猪蹄子捐出去的冲动。

　　……

　　幸好，凭借多年养成钢铁般的毅志给忍住了！

　　东玉暗诧：我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心魇症犯了？果然，药不能停。

　　饥饿感很快让她清醒过来，她甩了甩头，称没人时偷偷把龙胆送的猪蹄子扔进大瓮，同牛骨里一起炖汤，守了一个时辰，取了出来，轻轻咬了一口，正是入味又富有弹性的时候，龙胆说过这是放蜜汁和酱汁最佳时候，可惜厨房里调料只有咸盐。她便放了少许咸盐，然后将猪蹄子捞出来放冷水里激冷了，再用油纸包了放到最妥帖处，双乳之间，又用裹胸布牢牢裹住，这才放心地昂着头同坠嫂一起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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