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激流折羽(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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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明怕我给你下毒,所以倒挑我碗里的。”山吕幽哈哈干笑起身,整理衣衫道:“积善胡同离此不远,大约还有一个时辰落坊门,我们这就赶走到项家,还来得及……。”
二人换上官服,行色匆匆,这便来到丰邑坊积善胡同一朱门大院前,那朱门红漆略显斑驳,铜环色泽暗淡,大门前挂着的灯笼穗子也稀稀拉拉,腐烂凌落。山吕幽轻扣铜环,不想其中一只便被他拉了下来。
山吕幽握着一只铜环,同蜉蝣面面相覤时,大门发出刺耳的吱呀一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谨慎地探出头来,见二人着内卫官袍,管家愣了两秒,结巴道:“方才我家老爷同大理寺丞陈老爷已打过招呼了,也不知二位官爷还有何事?”
山吕幽暗想,一阶平民倒同大理寺丞有联系。蜉蝣亮出官牒,那管家看了,知道是内卫,脸色立时一骇,结结巴巴道:“敢问我家少爷这回子又作了什么好事,竟劳动二位内卫大人?”
蜉蝣道:“老人家不必害怕,听说三十五年前,府上有人曾到火云桥医治,还请贵府主君相见,我等有紧要事相问。”
那管家的脸色更白,点了点头,开了半门,让二人进来。
二人拐过白鹤祥云的影壁,却见院子里到处披红挂彩,在红绸悬挂处还贴着一种红底金字的符,符尾画着一种奇怪的云纹。
蜉蝣便问首:“家中可是在斋戒?”
老管家摇了摇头:“夫人仙去,今日刚过七七,听仙人指点挂符。”
二人到了一进堂,老管家唤了声上茶,然后下去,不一会儿,便搀着一个一身黑纱的老人前来,那老人身材中等,五官平庸,长须染了白霜,一双老眼略显暴突,眼神十分警醒。
这时,一个青衣小婢低着头过来,放下几盅白色菊花形茶盏,蜉蝣和山吕幽道了谢,轻端茶碟,只见那茶碟上布满瓷结,颜色微黄,茶碗口还有几点破损,蜉蝣想这项家果然如纪录所提一般节俭。
那项老爷边喝茶边道:“我家静还早年是得过一种怪病,那个心不好,幸得上苍庇佑,得遇高人,竟给治好了,可如今仍然体弱。年头他娘亲身体不好,本打算娶上媳妇冲冲喜,可还是没等媒人说上,就……。”
话未说完,项老爷的老眼红了,蜉蝣正要安慰几句,忽有一阵纤细的嬉笑声传来,众人循声望去,一身材纤瘦之人提溜着一架鸟笼, 悠哉地晃了进来,那鸟笼里面正装着一只白羽赤眼的小小鸟儿,活泼地上串下跳。
那人四十上下,乌发微掺了几丝白霜,用阳红绸带子斜束于顶,也不梳髻,任长长的发束垂在腰间,随风飞扬,同项老爷一样的鹅蛋脸上,长着肖似的平庸五官,略显暴突的双目,沉淀着中年人的世情兼一丝陌生的纯真,他的面上修得极是整洁,不见一丝胡渣,还傅上了一层厚厚的茉莉硝,身上穿着一件时下流行样式的枣红闪缎箭袖对襟长衫,腰间系着湖兰宽腰带,中间用石青宫绦特特仔细地绕了三圈,然后在侧腰系了个繁复的绦结,绦结上又系了麒麟金片子。腰带两侧又挂着各色玉如意、烧兰香囊,并一个小小的五色福袋,外面一件银素外袍,未穿入袖中,只松松地披在肩上,随那人走路一步三晃,迎风飘逸,携着一种特殊而诡异的风情渐渐走近众人,慢慢映入蜉蝣和山吕幽的眼中。
那人逗着小鸟,慢慢踱进院中,一边中气十足地大叫:“阿爹啊,看看我新得的这只白凤将军,全京城十只也数不过来,叫得像唱戏似的好听,可金贵啦,我听您老的话要节省些化销,作低俯小地央了人许久,才把价钱给压下来的,只要一百两银子,我钱没带够只付了一半,便只得了一只雌的,您回头让破五叔快些将剩下的银子给建康坊的坨眼猫送去,好把另一只给要过来。”
说罢,慢半拍地发现屋里站着两个穿官服之人,暴突的双目在蜉蝣和山吕幽二人间转了圈,最后停在蜉蝣的左面,嘴里咕哝道:“破五叔,最近我没闯祸呀?衙役怎么又来了呢?”
他“咦”了一声:“不对,你们身上的官袍可比大理寺的要鲜亮?金线玄袍,臂衔梅花,莫非是内卫?”
“少爷可回来了,”管家干笑着:“这二位正是内卫长官,有事询问老爷,少爷不如先回屋歇着。”
那项静还的目光却一亮,对着蜉蝣上前两步,细细打量,狐疑道:“听说内卫个个都青面獠牙,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么看也就一般人啊?”
说罢他又嘻嘻笑了起来:“你是女官吧,今日我可真走运,竟还见着了女内卫长官。”
项老爷大声怒喝道:“你个败家玩意,胡说什么,见了两位大人还不快行礼?给我闭嘴。“
项静还立时面上露了怯,快速地向蜉蝣和山吕幽躬了躬身,一阵风似地抱着鸟笼进了内堂。
项老爷抬起身子骂道:“小时候为你治病,银子海了似的化,现在治好病了,不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也不要媳妇传宗接代,整日介像只没有龙头的马到处闯祸,这个家迟早要败在…….你手里。“
话音未落自己却先呛着,咳了半天,管家赶紧端上茶,伺候项老爷才喝了小半口。
不想里屋传来项静还快乐的叫声:“爹,坨眼猫他不收银票,只收货真价实的银子。”
项老爷气得额头青筋暴跳,本已暴突的眼珠子更像面上长出两只圆圆的琉璃珠子,再不顾内卫在场,推开那管家,抡起一只花瓶就要往里屋冲,管家只得挡在跟着,苦苦哀求:“老爷,这只珐琅花瓶是夫人当年的陪家,乃前朝的古董,还值几个银子呢,如今家里这光景……。“
项老爷闻言默然收声,怒睁暴眼珠子看了两眼手中的花瓶,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疾转身抽了一边的鸡毛掸子高高举起,正要再发作,那管家又挡在跟前,哭诉道:“少爷年纪还小…..老爷您还是消消气,今日乃是夫人的七七,夫人在天之灵想是不安哪。“
项老爷脸红脖子粗了好一阵,这才强压怒气,坐回位子上,抹着老眼,一阵气苦道:“对不住,二位大人,犬子无状,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破五啊,上茶。”
蜉蝣说:“听说三十五年前,项少爷曾得一位名医诊治?便是后来被正法的妖医星魂?”
项老爷和破五相视一眼,破五战战竞竞道:“还请大人们恕罪,我们当真不知,当真不知那是个妖医,后来我们给大理寺的老爷们已经缴送了罚银……每年都缴啊,还请大人们明鉴,明鉴啊。“
项老爷暴突的眼中含着泪:“大人们这是想要捉我们去严刑拷打么?只求大人放了小儿,只把我这把老骨头捉去便好。”
蜉蝣温言道:“请二位放心,绝不是来刑拘项老爷,只是有些话想问。”
山吕幽则板着脸唱和道:“二位若从实道来,自是无事,若不然可真拘回内卫衙门,那儿可不比大理寺衙门,有的是手段让几位开口,哦,项少爷也是一并要带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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