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雨晚来急 （7）

　　二人立时愣在当场。

　　穷奇喃喃道：“果然是邪教？”

　　蜉蝣振奋起来：“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柳殊的玉面淡淡一笑，轻轻将捣下的果子放在一盏白玛瑙果碟中，果香和糖香冲鼻而来，果子和着冰糖碎屑中盛放了十来片去了皮的黄枇杷，边沿又搁了几片银钗子，柳殊将果碟轻轻推放到蜉蝣和穷奇面前的小塌之上，果碟在阳光下金红相辉映，闪闪发光，耀着蜉蝣和穷奇的眼。

　　蜉蝣一心想让柳殊发话，可穷奇轻拉蜉蝣的袖子，蜉蝣只好忍住心痒，继续垂首静候前辈发话。

　　柳殊轻启朱唇道：“四十多年前，正是轩辕旧朝末年，时有一个苦命之人，甫一出生便是个左手畸形的残弃儿，父母嫌恶，无名无姓地被丢弃在菜市口，差一点沦为野狗口中之食，幸亏一位流浪到中原的西域神医经过搭救，因是在菜市口检到的，那神医便为其取名叫菜头，收为徒弟和义子。菜头的师傅对一种异术着迷，可以使重病之人起死回生，生活如常。”

　　蜉蝣惊呼：“前辈说的倒像是幽冥教的人偶之技？莫非那神医是赵孟林？”

　　“赵孟林？，”柳殊微怔，旋而摇头大笑，“你们这些小娃娃呀…..所谓杏林圣手，皆以能肉白骨，活死人自诩，却亦分流派，其时，赵孟林方出师罢了，幽冥一派的人偶之术还未成形，最擅用草药混和丹药治疑难杂症的道医，比如名宿典雍真人，他的两位高足金谷子和林毕延也是后世两位武林名宿兼名医仍在学艺，还有利用蛊虫救人的蛊派，比如南诏郑氏巫蛊医派，可终归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就在中原医界争得你死我活之时，又来了一派，也就是菜头师傅那一门。”

　　  “菜头的师傅乃是西域人士，鹰鼻深目，白肤褐发，孑然一身，不但穷困潦倒，而且混身是伤，奄奄一息，幸为人所救，然哪里人氏，姓甚名谁，却忘个干净，随身之物唯有一件银板，似圭如月，甚是奇妙。他给自己起了个中原名字，自号星魂，错入此生，自负解开生死天机，可与神抢夺生命，故代价何其惨重，灵魂似遭天雷所劈，过忘总总早已忘却，只剩一星半点的游魂支撑自己的空壳。这幅空壳确实不简单，一手妙手回春之术，敢同中原名医分庭抗礼，因他为中原草药所救，便沉下心意研究中原草药，这才发现中原医师大多虚有其表，”柳殊前辈掩袖咯咯笑了起来：“一个西域外来人士，竟比大多中原医师更熟知运用医典救人，他惊叹中原草药来自天地精华，博大精深，遗憾的是中原本地医师大多或照本宣科，或死板行医，或沦为江湖骗子，混吃骗钱。他认为真正的医者，敢于开膛破腹，敢于开颅探脑。星魂先生的脖子上有个烙印，连同那件银板也有这样一个印子，如火云架在桥上，便是这个，”柳殊玉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比着画了，正是旧卷宗上绘像记号：“星魂先生记不起来了，他信誓旦旦说这是天神对他行刑之后所留印记。我们也曾经推测此为西域某教的教徽，然寻遍江湖甚至西域诸国，却一无所获。”

　　“且说他抚养菜头一路长大，二人一路流浪，一路救死扶伤，来到长安之时，他决定留下来，在西市开设诊铺，郑重自言此烙印便为师门传承，诊铺取名曰火云桥。”

　　穷奇和蜉蝣愣在当场，均在感叹：如此罪恶残忍的火云桥竟是杏林一门。

　　蜉蝣喃喃道：“是故凶人手法如此熟练，可在短时间内准确找到身体各器脏并取出，他们原本就是行医之人啊。”

　　柳殊冷笑：“你们方才想到吗？当初折梅师兄第一时间便想到行医之人，一般人如何会在如此准确地找到身体器脏并没有任何破损地将其取出来？”

　　蜉蝣涨得小脸通红，穷奇也讪讪地低下头去：“果然还是前辈厉害，也不知当时前辈是怎么发现这火云桥的蛛丝蚂迹呢？”

　　柳殊又定定看了几眼东玉的绘像，暗忖：“当年星魂明明只对内脏感兴趣，如何现在还在毁人面容，确有作案进化的可能。难道菜头竟还活着？”

　　却听柳殊继续说道道：“星魂先生本心地纯良，医术虽高明，却医人不分贵贱，还时常为贫苦百姓看病，免诊金，赊药材。被人称为西域来的慈悲活菩萨。很快，江湖上，甚至朝庭上都注意到了他的神技和事迹，轩辕氏也曾下诏封星魂先生为御医，他当时就拒绝了，开玩笑，若被关进皇庭，如何研究人体，如何医尽天下人。后又有幽冥教游说先生入幽冥教研究人偶之术，先生初时充满了兴趣，满心向往，可是当他真正了解到所谓人偶之术时，非常失望，他以为活死人其实就是个死人，根本没有活过来，甚至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不过是地狱回来的恶鬼，偷取一点来世的时光，他断言此人偶之术不能如常饮食排泄，故不能长久，事实也确实如此。他更瞧不上盅术，认为盅者，不过是蛊虫控制人身，亦不是完整之人，他想要的是远超过幽冥教以及任何一派医门的神术，也更为可怕，他想成为神一样拯救众生于苦海，甚至创造新的生命。”

　　穷奇暗忖：多娶几个小老婆不就成了。

　　不想柳殊的明眸闪来，他竟忽地竟脱口而出：“那多娶几个小老婆就好了。”

　　蜉蝣鄙夷地看着穷奇，穷奇自己懊恼不已，立时站起来连连告罪。柳殊却掩袖而笑，倒也没有怪罪，摆手让其坐下，继续说道：“他主张，以健康的内脏换掉病坏的内脏，重获新生。

　　穷奇长年混驻西市，也算见多识广，这也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话，只觉匪夷所思。

　　蜉蝣暗思，一回头自己却诚实地说了出来：“听着有点像江湖骗子的换头术，换心术？“

　　话一出口也是暗怕，前辈还未结语，自己如何这样肆意发言，实为僭越。

　　好在柳殊混不在意，反点头接口道：“我初时也作如是想，不过是江湖骗术，可当真有一日见了星魂先生，方知此人是个痴人，他竟认认真真地往此道去了，初时虽出言猖狂，行事离经叛道，倒也恪守伦常，研究所需人体，往往花重金购买，夜半认真研究人体，有时他也会拿些野兽做些实验，虽败多成少，可他自谓医术日益精进，直到有一天，他相依为命的小菜头一病不起，苦命的菜头天生残疾，最糟糕的是那颗心，先天心血不足，星魂先生认为菜头需要更换一颗健康的心脏，菜头越来越虚弱，可尸首却根本青黄不接。”

　　蜉蝣皱眉道：“可是他一个人要找到这么多内脏来实验，这似乎很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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