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激流折羽（10）

　　豹子一个铁峥峥的男子汉，黑脸膛涨得通红，惭愧地几不能言，最后猛得跪行上前，抱着安城公主放声大哭起来：“阿娘，俺错了，可俺不甘心啊，俺不明白，这世道是怎么了？俺就是心里不服，不服啊。”

　　安城公主泪流满面地抱着豹子，轻拍次子的厚背哽咽道：“傻豹子，阿娘和你一样心里不服，可是人就得认天命！你阿爹一心想济世救人，保卫大塬朝的万里河山和无辜百姓，他做到了，你们兄弟几个不愧是他的儿子，守住玉门关，如今突厥已败，辽国避让，我们作为军人，对大塬朝和百姓的使命已经完成了，若你阿爹活着，他也会放下这一身功与名，拂衣隐退，只要咱们于家能够世世代代地平安活下去，便能把于飞燕的骨血和意志传承下去，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虎子红着眼晴上前，拉起二弟，紧紧拥抱着他，不停拍拍他的肩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哭了。

　　东玉心中堵得厉害，可是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她不懂什么叫安慰，内卫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懂完成任务和自裁这两件事就行了。

　　彼时，东玉唯一的感受是发自内心地感谢辛追，军人的天职是服从，他让东玉来保护忠烈的于氏而不是灭了于氏成为千古罪人，不得不说是自己的幸运和幸福。

　　这一晚，闪电像金龙划破天空，照亮着暗夜里于府巍峨的建筑群，巨雷一个接着一个，让人心慌慌地怎么也睡不着，东玉拿了一本孙子兵法，胡乱翻了几页，换了衣服正要上床休息，忽然急急地敲门声传来，东玉便习惯性地把挂了红绳的竹书签子握在左手中，放在背后，慢慢拉开门。

　　咦？！门口没有人。

　　下方传来怯弱的声音，我低头，这才发现小猴子混身湿答答地正站在廊下。

　　小猴子满面雨水，可能还有泪水，她怯生生地说：“大嫂嫂，雷公公今天生好大气，我老想起山谷里的事，我害怕。”

　　这时闪电忽然往院子里窜下，一声巨雷紧跟着响起，东玉也给震得打了一个机灵，小猴子吓得大叫，一下子从她脚下窜屋里去了。

　　东玉这一天精神起伏过大，也有点乏了，就算拼了命施轻功在檐下抱着小猴子跑回去，这样大的雨水也会打湿衣物，等回来她再换衣服啥的，瞌睡虫肯定全跑了。

　　她决定不再废精神送小猴子回去，便关上门，拿了干将帕子帮她擦干身子和头发。

　　小猴子似乎放下心来，可雷声传来，她还是不安，看着窗棂，抖着声音问：“大嫂嫂，娘说雷公公生气了就要打雷，雷公公为什么生气呢？今天小猴子把饭全吃了，还吃了好多不爱吃的土豆，为什么雷公公还要生气呢。”

　　这孩子真会联想！

　　“大嫂嫂不怕雷公公吗？”

　　东玉抬头看了一眼电闪雷鸣的暗沉天空，心中升起一股神圣之情，左手也微微颤抖起来：多么好的天气，多么适合杀人放火或肢解分尸啊！若在断金堂，这便是本座演练进攻戍卫的最佳时辰！

　　闪电照亮了黑暗而血腥的演练场，东玉脸上的诡异面具血迹斑斑，鲜血滴滴落到几乎血流成河的地面上，那些武功高强的伙伴们一个个都被她的毒手整治得重伤难起，血流满面。电闪雷鸣中，她会提着两把滴血的竹刀不断向他们靠近，诡异面具下她真诚地点评着他们方才的错误，以及即将面临的下场。东玉一直认为这是作为演练官的一种负责任态度，  可那些受训的同伴大多听着听着就崩溃了，特别是一些小雏。他们看着那张东玉的面具如同看到死神，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缓慢而可笑地反身爬行，并发出骇人的尖叫声：辛堂座，辛堂座，快出来，快让这个疯子停手。

　　咩哈哈哈！咩哈哈哈！咩哈哈哈！

　　小猴子崩溃地看着东玉一张裂嘴狞笑的脸，慢慢离开东玉的手：“大嫂嫂，你怎么又这样笑了呢，小猴子害怕啊。”

　　这时候辛追和蜉蝣一般会施轻功进入训练区，大声而反复地对东玉喊停，有时辛追还紧张地还亮出他的丹心，以为东玉心魇症又犯了，会将他们当敌手全杀光似的，其实东玉脑子清醒着呢。

　　切！我和我的毒手只是敬业而已，明明是你自己说，不死即活着，在训练场上无论怎样严格都不要紧，都是为了能让他们活着回来就好了。

　　东玉收回思绪，擦了擦口水，严肃地安慰小猴子：“瞧你说得，兴许雷公公不是生你的气呢？只是正巧路过咱们家。”

　　小猴子疑惑地看着东玉，一直到躺到床上都皱着小眉头，似乎陷入苦苦的思索：“也许是小兽吧，他只爱吃菜叶，不爱吃菜杆子，老称槐花和玳瑁看不见的时候，把吃进去的菜杆子给偷偷吐了，我都看见了呢。”

　　东玉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点着头：“我也看见了，原来是小兽啊。”

　　小猴子像是发现了黑暗中的真理一般，舒展眉头，绽开了笑颜，遂又气呼呼道：“大嫂嫂，你要帮我明天要好好教训小兽，不能再偷偷吐菜杆子了，都怪他连累了我。”

　　东玉的脸没崩住，被小猴子逗得大笑起来，忽然头顶雷声剧烈地轰隆一响，小猴子大叫着跑到东玉怀中，窗棂上赫然印着个高大人影，东玉的汗毛也炸起，毒手滑出腕匕，冷冷问道：“谁。”

　　“夏晚莫惊，是我，虎子，”窗外传来虎子的声音，略带些焦急：“小猴子从小怕打雷，娘方才去她房里看看，发现她没在，就让我到你这来瞧瞧，是不是跑你这儿来了？我带她回房吧。”

　　小猴子情急之下，叫了一声：“我不在这儿，大哥哥快走。”

　　话一出口，小猴子自己就先傻了，两只小手捂着嘴傻傻看着东玉。

　　东玉看她呆萌的模样，不由挑眉笑道：“是啊，小猴子不在这儿啊。”

　　虎子的声音带着笑意从窗外传来：“呀！小猴子不在呀，那我就进来看看我媳妇儿吧，夏晚，我能进来吗，娘让我给你捎点东西。”

　　东玉含笑打开门，小猴子一下子躲进帐子里，躲在被子后面。

　　虎子正穿着雨蓑斗笠站在门口，更显得身形魁梧，简直就像一只熊瞎子误闯东玉的房门似的，可东玉却心上欢喜。

　　东玉侧身让他进来，帮他摘了斗笠，脱了雨蓑。虎子脸上也带着盈盈笑意，露出了两颊浅浅的酒窝，眼珠子一转，就看到帐子里蹲着的小影子，假模假势地叹气道：“看起来小猴子真不在呀，真可惜，俺娘还让俺带了几颗粽子糖，如果小猴子不怕打雷了，就给她吃了，既然她不在，那要不我们就一起吃了吧，夏晚。”

　　东玉用力点头：“一起吃了吧。”

　　小猴子一下子跳出来，嘟囔着：“我在呢，我在呢。”

　　靖虎笑弯了一双铜铃大眼，假装吃惊地“哦“了一声：“原来小猴子在啊。”

　　三人便一起坐在床上，剥着粽子糖吃，小猴子甜甜笑着，露着缺了齿的小牙，靠在虎子的小腿上，指点着两个大人：“你们不能就这样吞了，得舔一舔，先尝尝粽子糖有多甜，粽子糖会很高兴，然后再放嘴里……。”

　　东玉和虎子兴致勃勃地学着小猴子，舔着粽子粮，虎子点头：“好像是真挺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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