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荡妖星云观（7）

　　穷奇咬牙松了手，将小猴子交到安城公主怀中。安城公主含泪谢过。转身护着小女儿坐上马车离去。

　　坠嫂在牛车里看着越来越小的众人，扑簌簌地掉下泪来，颤声道：“那少奶奶，卢家小姐……怎么样了呀……也没个说法。”

　　“真个儿是个苦命孩子，”安城公主情知不好，只对坠嫂轻摇了摇头，抹泪哽咽道：“是我们老于家的大恩人……可我们该怎么向平国公交待啊。”

　　岩洞里转眼只剩浮屠寺众人。蜉蝣再忍不住，哭倒在地：“冻肉，冻肉，你说好要做东王的，怎么才开脸就走了。”

　　龙胆肿着眼呆看着如雕像一般的东玉，脚如生要根一般，无法动弹。

　　辛追上前轻拍龙胆的肩膀：“此时人多眼杂，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虽说让东营参与营救，就恐他们抢功抢红了眼，你既是专案督办员，且跟着过去，你先确保七小姐平安送回忠勇王府才好，去把鉴真藏好了，这里的后事有蜉蝣和我，还有虫蕊，定会好好安葬冻肉的。”

　　龙胆自是明白，硬起心肠回转身便走，可走着走着，却想起，万一师傅嘱蜉蝣撒上一把化尸散，自己再见不到她冷傲讥诮的眼神，狂妄至极的大笑脸，更不知到何地去祭她，没走几步，便飞身回来，跪在东玉头前，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早已冰凉的肩劲处好一会儿，生平幻想过多次如何欺近她身边，令她温顺地投入自己的怀抱，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却是绝别之日  。

　　辛追历经无数大战，自是了解内卫再凶残，唯战友之间忠贞之情相依，岂不知龙胆这些年的心思又有别样的情愫，偏偏东玉脑子捋不直，从未解过风情，龙胆竟是这一生也无法得到回应了。不由重重一叹。

　　龙胆走后，穷奇再入窖中，两只小眼红肿地呆立看着东玉，辛追便对他打着暗语：“此时少忠勇王怎么地也该知道小妹被掳的消息了，过不了多久，平国公也会知道女儿陨命的消息，只恐天将生变，你先回西市，快快将于小千金被救出的消息散布出去，务使两家尽快知晓，以免再生枝节，若少忠勇王一意孤行，携人马无旨私回长安，意图谋反，那第一站经过的必是你的西市，切记秘切监视，及时收集谋反证据。”

　　穷奇默然点头，来到东玉跟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从袖子里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冥纸锭，本是夺扁放在胸襟中，方才厮杀中还染了血，穷奇素着脸，以手翻折一番，一会儿掌心便含着一只精致纤巧的金莲花锭，他轻轻放在东玉尚笔直撑着的手边，扭头大步离去，任凭滑落的泪水在满是烟尘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清晰的泪痕来。

　　辛追和蜉蝣想把东玉侧卧，可是她却仍是维持着僵硬的姿势始终不变，左手中指指向前方，双目半闭半瞌，眼角流出鲜血一滴滴落入尘土。

　　蜉蝣含着哭声安慰道：“冻肉，你放心，忠勇王小千金平安无事，你做得很好，你没有白白舍下这一身血肉。”

　　冥冥之中，东玉仿佛感应到了蜉蝣之言，慢慢地放松下来，身体绵软下来，终于重重而安详地倒在尘土之中。

　　辛追双膝重重跪倒在东玉跟着，轻轻抚摸着东玉的满是伤痕和灰尘的小脸，合上那双早已失去光彩的双目，心中只如万箭穿过，嘴唇抖动起来，前世造孽啊，收了这么个毒手脓包，当师傅的倒像她弟子，也不知道被她毒手暗算了多少次，可东玉仍是陪在他身边最久的弟子，是块石头都捂热了啊！

　　辛追强忍悲伤，对着东玉低声道：“好样的，开了个俏脸。”

　　要是能活着，指不定还真能成为东王。

　　他本来还要再说这句，却被哽在喉头，再说不出来，眼睛深深地湿润起来。

　　却见东玉倒下的手指仍然指着前方，蜉蝣止住了哭声，和辛追一起循着那方向看去，那碎石处似有颜料，几块堆叠的裂石间有一个铁环，蜉蝣上前拔开乱石，露出凶兽饕餮的画像，蜉蝣何等聪慧，稍一琢磨，便猜出此处藏有重要物证。

　　她轻拉铁环，竟露出一道精钢铁门，已被巨石砸裂，辛追仔细查看，确定没有机关，便扭身进入，一间密室赫然正在眼前，里面放着十来个樟木包铜箱子。

　　禺强先游进去，扬头咭咭答答地叫了半天，几条香虫游了出来，同禺强交流一番，然后害怕游走，禺强在虫蕊掌中静静听着，对辛追说道：“虫蕊说这里有六个人经常来此处，他认出方才了空的味道，还有虬堂座也来过此地，另两个男人都已经死了，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正是空镜教主，可已然也不在这人世了，另一个女子，昨日才来过，她身上着有浮光锦的味道。”

　　蜉蝣上前，戴上手套，用簪子打开锁，看到里面不同的卷宗。师徒在里面看了几卷，心中立时翻起惊涛骇浪。

　　蜉蝣的眼泪再次淌  下道：“师傅，冻肉她立下了头功，这些全是空镜教收集的朝官秘闻，她保卫了大塬朝，她本来真得可以成为东王的。”

　　虫蕊却转身抱着禺强走出去，他轻轻安慰他的虫娃娃：“别怕哦，你又立功啦，我们马上就能上去了。”

　　禺强忽然扬头巨烈地摇动起来。

　　虫蕊害怕地站起来，看着暗处涌来的一大片黑影，混身颤抖起来。

　　七月初十，长安城迎来久违的甘霖，直将整个蒸腾的暑气浇熄。紫栖宫中犹以紫辰店地势最高，大雨滂沱冲刷着屋脊的神兽，从千万条螭首处流出，真如千龙吐水，煞是壮观，蜉蝣不觉驻足看了一会，才跟上辛追和龙胆，往珠镜殿而去。

　　山吕幽厚道地在前方等着她，因虬髯客的罪行，东营本应被摘除在面圣的名单之外，因着银奔的周旋，他和刀断水作为东营协从破案人员，破例被召入珠镜殿。二人都穿着内卫的黑色官服，相同的下摆上绣着海水云崖纹，中有双鱼纹，红色的鱼眼怒睁，即为内卫永远警醒，守护家国百姓之意。不同的是山吕幽和刀断水臂衔黑底红梅，蜉蝣和龙胆一行的官袍臂衔红底白梅，龙胆和刀断水并列排着，山吕幽和蜉蝣并列排着，仍是泾渭分明的两列，可众人的眼神却有着不一盘的默契。

　　山吕幽待蜉蝣走近了，二人再跟上队伍，轻声问：“想好如何对诏了吗？”

　　蜉蝣点头：“据实以报！”

　　山吕幽垂首道：“即便会触怒皇室？”

　　  “真相本该大白于天下，至少应该被说出来，即便那会触动逆鳞！”蜉蝣微微一笑：“敢问师兄，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山吕幽看向她的双目如炬，目光中流淌着对知己的坦诚：“据实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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