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酒醒惊梦寒 （6）

　　“小得子，别多事了，陛下有纯阳龙气，妾同姐姐靠近一点陛下，定然无妨了。”

　　一个无限娇嗲的声音传来，东玉询声望去，皇帝和于妃仍端坐在凤仪亭中，二人面部表情微僵，皇帝右首处悄然多了一个佳人，那佳人盛妆打扮，满头金钗，冰天雪地中，一身火红麒麟长袍，雪貂领上坠着一条金光闪闪的赤金链八宝璎珞，压在半露的雪脯之上，只觉光彩夺目，她缓缓站起，微拉长裙，偎向小皇帝，甩动裙摆处坠满的金穗子，映着火光，更是耀得惊人。

　　红衣美人巧笑嫣然，如黄莺出谷，婉转动人：“陛下真是偏心，偷偷召见于妃姐姐，也不告诉臣妾。”

　　东玉暗想，即是偷偷召见了，哪为啥要让你知晓？不过她不得不承认，天子的艳福不浅，  身边两个女人，一位娴静如山林仙子，通身风露清愁，惹人怜爱，一位国色天香，艳若牡丹，光华四射。

　　照龙胆说过的：可谓享尽齐人之福。

　　可惜，司马彧明显不这么想，淡淡道：“朕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爱妃一准睡了，如何再好惊动呢？”

　　于妃的脸色已恢复了刚进殿时的冷淡高贵，二人明显拉大了距离，方才的轻松愉悦也荡然无存。

　　司马彧打了一个哈欠，紫瞳若有似无地瞟向东玉，东玉一下子明白了，恭敬而直白地启奏：“陛下，已近二更，该就寝了！”

　　皇帝假意不悦地瞪着东玉：“蠢奴婢，婉仪和于妃娘娘兴致正好，怎的如此无礼。”

　　于妃倒先站起来，温婉地柔声道：“启奏陛下，臣妾有些累了，先行告退，还请婉仪妹妹再陪陪陛下。”

　　“也好，如此凉夜，朕也不好留你，”皇帝也不留于妃，淡笑道：“快要过年了，你可要养好身体陪朕守岁。”

　　于妃点头称是，温柔告退。福佑正好抱着司马彧的紫貂大氅过来，想给他批下，不想司马彧挡手接过，亲自将那紫貂大氅给于妃披上，细细地捂个严实，然后伸出细长的手指，如翻花一般，为于妃将氅领上的五色宫绦认真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又拉上风帽，一边扭头对于妃宫里的几个宫人严肃道：“于妃娘娘身子弱，你们几个要小心伺候，断不可有闪失。”

　　仁乾殿众宫人小心敬诺着，司马彧对于妃柔声道：“今夜大雪，小兔子让环儿多给你加个炭盆，还有手炉，你早些歇息。”

　　于妃微怔，回皇帝一个感动的微笑，二人眼波流转，如绞丝漆，恋恋不舍，连东玉这个二愣子都看出来，这两人之间确有情意。

　　司马彧的紫瞳一直目送着于妃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朱婉仪明媚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妒恨，转瞬即逝。她很明显不想走，娇嗲道：“陛下，让臣妾为陛下再唱支曲子如何？”

　　朱婉仪的小名叫燕燕，在朱家当武侍姬之时，常听朱家千金们提起她们的长姐，那叫一个兴奋和崇拜，朱婉仪自芨开起便是名动京城的美人，妙人儿偏又精通舞乐，天生一副好嗓子。  

　　是以一进宫皇帝便被朱燕燕的魔鬼身材，天使舞技还有天籁之音给迷住了，特地赐了离皇帝崇元殿极近的含香殿居住。而于妃位份虽高，却只被安排在偏远的仁乾殿。

　　司马彧忽然揉过朱婉仪，亲了一口，严格意义上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朱婉仪玉容飞红，眼波流转地倒在皇帝地怀中，  柔夷轻轻环上皇帝的脖子，嘤咛道：“皇上真坏…..。”

　　嚯！这变化也太快了，因着司马彧的兽行，东玉对二人的爱情感动嘎然而止。

　　“乖乖的，”东玉读着司马彧在朱婉仪耳边的亲呢低语：“过几个时辰，朕便要去早朝了，等明日晚些再到含香殿，听燕燕天籁之音吧。”

　　朱婉仪这才满意地领着一大帮子宫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伺候皇上就寝之后，东玉正要退下，司马彧却隔着帷帘出声道：“你说小兔子睡着了吗？”

　　东玉看了看四周，妙琴不在，显是对她说的，她只得又改变计划，小心翼翼地推断道：“肯定没睡着。”

　　“哦？”黑暗中司马彧撑起半个身子，对东玉满是期许道：“一定在想朕吧！”

　　东玉诚实道：“那倒未必，奴婢看娘娘今日吃了好些栗子糕，肯定积食了，睡不着的。”

　　司马彧沉默地又趴了下去。

　　东玉不由大囧：“当然，那个，肯定也会顺道思念陛下。”

　　黑暗中，西洋钟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滴答走着，东玉便听了半天，确定那西洋钟也没有问题，司马彧的呼吸也很均匀，也没有说话，唯一的总是仍是那股香气过盛。

　　正准备下岗换笑语时，帷帘内传出一丝低叹，东玉只得再俯低身，司马彧低低道：“小兔子一定在对着月亮流泪。”

　　他的声音无限萧瑟：“她一定在怪朕呢，觉得朕没法保护她，就像朕没法保护柔柔一般。”

　　东玉脑子里又开了个炸，无脸少年们和黑白东玉吵得冒了烟，冒牌货为啥要保护柔柔？

　　东玉只得往香玉如意靠近些，低声道：“柔柔也许已经投了一个好人家，陛下无需自责，马上便要早朝了，陛下眯一会儿吧。”

　　快睡吧快睡吧，东玉也有点困了。

　　没想到司马彧不但没睡，反而翻身坐起，谈兴欲浓道：“你且说说柔柔会投到什么样的好人家？”

　　东玉有些不知所措，天子明明和她说过，那司马彧向来不爱说话，连笑语也让她毋须多言，暗宫宫主向来沉默寡言吗？怎的今夜这么多话呢，还睡不睡了？

　　东玉搜刮肚肠地想起刀断水写过的一本言情小说，那是她以前在西市白马书局以写手作卧底时，以兰陵之名出版之书，名字叫《霸道掌柜爱上奴》，文笔细腻，感情真挚，最主要是风情香艳，描写露骨，无论市井，还是达官显贵，甚至在皇亲贵胄当中也风靡一时，就连内卫当中也传抄了许久，蛛蛛的卧底身份既是长安花魁，自然多结交些达官贵人或骚人墨客，无意间便给她识破了兰陵的真实身份，原来是她的老对手“九曲心肠”刀断水！这是蛛蛛在吸五石散时不屑地透露出来，我们这才知道为何刀断水各方面条件都比不上蛛蛛，却如此受男性迎，连银王都高看一眼。就连辛追也偷偷找她签过名，谁叫人有文才。辛追曾叹道：内卫为工作之便渗透民间三百六十行，可作个内卫不但本专业如火纯青，又能在做到诗词歌赋信口拈来皆可在学子骚人间传抄一时，故事曲本于百姓中皆耳熟能详，真真是万中无有，故而刀断水以兰陵文豪之名在上流社会及酸臭文化界混得如鱼得水，打探的情报自也是无人可及。

　　东玉的脑中深刻地闪回了那本著名的总载文其中一些著名的香艳情节，向后仰了仰头，把鼻血逼回去，然后对司马彧复述道：“柔柔许是投胎做了养猪户庞家的掌上明珠，仍像前世一般勤勉，帮着她爹娘，养家里剩下的那几头猪，且说另一个镇上有积善李姓乡绅，家有鱼塘千倾，良田万亩，钱财无数，唯九代单传，到李乡绅那一代，又唯有一独子，从小遍请名师教习，那李公子天性聪颖，不但书读得好，又善经营，乡绅家到李公子手里，家财又翻了个倍，家中媒婆踏破门槛，可那李公子却看不上庸脂俗粉，且说那日李公子赶庙会，见一佳人在风中聘婷而立，竟一见钟情，陛下猜那佳人是谁？”

　　司马彧愣了一会，慢吞吞道：“难道是柔柔？”

　　东玉大叫道：“正是，那李公子这便央李乡绅遣媒婆去求亲，不想那李乡绅打听到柔柔原是猪倌之女，便心存轻视，让媒婆到庞家求个小妾便好，不想庞父庞母虽家中贫寒，却视女如珠如宝，如何让女儿过去做妾，更担心自家门第不配那李乡绅，柔柔过去会受委屈，这就回绝了李家找来的媒人。好嘛，那李公子就此魔怔了，从此便抛家舍业地，冒名到那庞家中作伙计，帮着庞家看那一堆猪，一个贵公子不但学会了怎样配种猪，还将猪群成功饲养状大，竟使庞家成了当地一家富户，最终还获取了柔柔一片芳心，庞父存心试探李公子一片真心，让他倒插门入庞家，李公子竟一口答应了，两人成亲之际，李乡绅竟寻上门来，闹作一团，好在经过一番波折，双方父母总算打开心结，共庆二人喜结连理，后来柔柔家那个终于不用养猪啦，改养了一堆小娃娃啦，一半姓庞，一半姓李，那李公子一不娶小，二不纳妾，两个人从此幸福到老，庞李两家也事成了一家。”

　　东玉一口气说完这个故事，直说得口干舌燥，她正踌躇要不要继续二人婚后的狗血续本时，帐子里沉默了好一阵子的司马彧，讷讷地开口问道：“为啥……要投胎到养猪户家里呢，朕记得柔柔喜欢最讨厌猪了，臭哄哄的！”

　　鉴真出事前，妻子秀娥也喜欢看兰陵的掌柜文，为此鉴真也曾经偷偷请刀断水签名，并且不耻下问：“为啥要让女主养猪？”

　　刀断水翻着丹凤眼皮，高冷地睨着他道：“百姓民生，自然接了地气，师弟混迹民间，竟不知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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