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子-22

原本想在天花板上凿个洞，没想到掉下来个百来斤重的大铁锤，砸得魏庭满眼昏花，下巴都要撞到了膝盖上。“老万坑六幺！不可能吧？！”

        “我也是猜测而已。我觉得万子麒那么精明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六幺哥的头脑做不了那么大的项目。既然他给六幺哥做，肯定是有其它目的的。”

        “应该不至于吧怎么说都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魏庭说不下去了。今早听阿达说起六幺的事，魏庭的头脑里也闪现出同样的疑问，只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怀疑万子麒会做出那样丧尽天良的事。

        现在林若依的猜测与自己的疑问不谋而合，让魏庭仿佛进了一个深邃的山洞，越往里走，后脊梁就越凉，越害怕看到事实的真相。

        “唉！你以为他还是当年读书时的万子麒呀？他这个人，无利不起早的。”

        “你平时和他接触很多？”

        “不多。本来接触就少，知道他和阿玲的事过后，基本就不来往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和他接触，老是喜欢耍滑头，和他交往太费脑筋。他的好多事都是他老婆聊天时提到的。不过前些年我和六幺哥接触挺多。哼！还说六幺哥傻呢！我觉得他就比你们有良心。当年我刚回来做老师，在市场买菜，他一眼就认出我来了。”

        魏庭发现这个女人执拗的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敢恨敢爱，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喜欢的就喜欢到骨子里去。

        高三的时候，一次偶然的机缘魏庭邀约到林丽去六幺家吃鱼。没想到这次偶然邀约，让善良的林丽和实诚的六幺结下了深厚的兄妹情谊。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林丽也成了六幺家里的周末常客。

        林丽没出现之前，煮鱼都是六幺操刀。来了林丽，下厨的事就被心灵手巧的林丽承包了。同样的食材，同样的配料，林丽做出来的就是比六幺的美味很多。

        林丽对万子麒有看法，还是从她下厨后发现的一个小细节开始的。

        每次上桌，林丽发现盆里的鱼有被翻动的迹象。后来偷偷观察才知道是万子麒端鱼上桌前，总会把最大的一条鱼偷偷藏到了最下面。上桌后，万子麒先给大伙分鱼，把最大那条名正言顺的留给他自己。

        万子麒这种贪小便宜的行为让林丽很反感，私底下和魏庭提起过。魏庭本来就不拘小节，一直也没把林丽这话当回事。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林若依还是当年的林丽，对万子麒的看法一点没变。

        想起往事，魏庭不禁莞尔。

        见魏庭不以为然的笑了，不明就里的林若依以为魏庭是嘲笑自己老抓小辫子，嘟着嘴埋怨道。“哼！不像有的人，吃饱了都还不知道米是从哪块田里长出来的！”

        林若依原地调头的态度搞懵了魏庭，不知道她为啥又倒查历史遗留问题。只能机械性重复着那几句勉强合理的理由。“不是的，不是的。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又改了名字。这么多年不见，怎么能想得……”

        魏庭突然停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道。“诶！对了，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呢？我咋不知道！”

        “大学毕业那年自己改的。本来想……”

        见魏庭嘴里反复念叨着自己的名字，林若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自信魏庭能想得出其中的缘由。

        “林若依，林若依，林……若……”魏庭嘴里反复念叨着，仿佛这个名字触动了大脑中熟悉的记忆。

        突然，魏庭张大了嘴，脱口而出。“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林若依没有搭话，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眼里释放出欣慰的电波。难得这个负心汉还能记起当年的这句誓言。

        这是林丽写给魏庭的第二封信里提到的一句誓言。魏庭突然发现，自己曾以为并不在意的初恋，点点滴滴还是深深刻在了脑海里，现在翻出来还是记忆犹新。一句话，乃至一个表情。

        只是林丽成了现在的林若依，却还是当年的林丽。魏广廷成了魏庭，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魏广廷。

        知道了林若依这个名字的含义，魏庭低下头，感觉从蓝翔技校开台挖掘机刨个坑，都装不下自责和愧疚。

        魏庭的沉默传染了林若依，屋子里突然安静下来。

        “喝口热茶吧。”林若依端起茶杯碰了碰魏庭的手，柔声细语打破了沉默。

        “谢谢！”茶水带着一丝香甜润湿了干燥的喉咙。自责和愧疚慢慢淡化在喉舌之间，魏庭勇敢地抬起头。“其实这些年来，偶尔也会想……”

        “嘘！不提过往了，好吗？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林若依把手指竖在唇上，摇了摇头。“今夜，和林丽做一个了断吧。”

        或许林若依是对的，也许只有这样才能用全新的眼光去看待对方，也能让对方看到全新的自己。

        魏庭很感激林若依的宽容，他想说一切从林若依这里开始，却还是开不了口。林若依的宽容给了他向往美好未来的勇气，残酷的现实却没有给他面对未来的底气。

        “听说老万老婆是只母老虎”放下茶杯，魏庭扯起了闲篇。

        “官二代嘛，人家成长环境不一样，有点公主脾气不也正常嘛。呵呵！他两口子啊，坐一家也真是绝配了，一个爱权，一个爱钱。”

        “哦？！有那么严重吗？”

        “唉！我也不懂怎么说。反正你最好不要和万子麒有生意上的往来。”

        “嗯嗯。其实我也不想。还不是去年生意上遇到点困难嘛。一时间又找不到什么好的出路，前段时间听人说做政府的项目很赚钱。想着万子麒又正好在这个位置上。所以就……嘿嘿，病急乱投医嘛。”

        “你的事我听说了。不就是遇到个坎嘛，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点磕磕碰碰的。你还这么年轻，亏几十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要有机会，凭你的才能，翻身也就是几年的事情。只是我觉得万子麒这步棋有点险。你还是慎重点。”

        “我怎么觉得你对我的事情都了若指掌啊？”这两年来魏庭生意上的起起落落，除了家人，也没几个人知道的。哪怕自己的亲戚，知道的都不多。

        “嘻嘻！我三姐和你妹在一个科室呀。所以我三姐有你的消息就会告诉我。”林若依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抿嘴一笑间，白皙的脸颊滴出了两个漂亮的小酒窝。

        林若依的笑容让魏庭不由一怔，这个天真烂漫的笑容也许是这张陌生的脸蛋上留下来唯一熟悉的特征了。怪不得六幺一眼就能认出林若依来。自己之前怎么就没留意到呢？如果早些留意到，自己或许也能认出来。看来还是自己太冒失了，细致程度都还不如一个傻子。

        “哦哦，原来你有卧底啊！怪不得……唉！真是难为你了。这么多年来，还一直这么关注我。”魏庭不知道应该表示歉意还是感激，只能简单的端起茶杯再敬林若依。

        “关注你不行啊？”林若依白了魏庭一眼，拿起茶杯嘟着嘴娇嗔道。“真是的，好心没好报。”

        “行!怎么能不行呢？有你的关心，我感激都还来不及呢。只是眼下我这孑然一身的，不配拥有你这么美好的……”

        “打住！”林若依伸出手挡住了魏庭的嘴。“刚刚还说要有面对困难的勇气和信心呢，现在又来这种丧气话！难道你就觉得自己会这样潦倒一辈子啊？！只要肯努力，肯拼搏，你还怕找不到一条翻身的出路？广廷，振作起来，不要气馁！自信才是你本来的面目，才是你最帅的样子！”林若依抓住了魏庭的手，眼里饱含柔情却目光坚定。“我相信你会成功的！广廷。不管将来的路有多难，我都会一直陪着你。别灰心，好吗？”

        在那个还没有太多大器晚成励志故事的年代，也没有打了激素的心灵鸡汤。鼓励都是发自内心的，真实的、纯粹的信任。

        “丽丽！真的谢谢你。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唉！其实你又何必对我这么好呢？”

        “为了安放年少时的梦想，你信吗？”林若依看着魏庭，眼神如婴儿般的纯真无邪。

        这一刻，魏庭内心被人情冷暖滋生出的自卑感彻底被林若依的和风细雨消融了。魏庭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声“嗯”里有了自信和勇气的力量。

        林若依的双肘支在了茶几上，托住了下巴，“很遗憾当年没有追求爱情的勇气，让自己最美的爱情有个缺……”

        “别那样说，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不懂得珍惜。我，我……”魏庭把手指按在了林若依的唇上，打断了林若依。却又语音传输不畅，断断续续说不下去。

        林若依顺势抓住魏庭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就像紧紧抓住自己少女情怀时的梦想一样。

        “广廷，我们不纠结过往了，好吗？我们都不再年轻，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爱得那么纯粹，那么无所顾忌。其实在我心里，那个梦一直都是美好的。我不奢望拥有你什么，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我很满足了。”林若依在魏庭的手背上温柔地摩挲着，自言自语的呢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这一夜，魏庭和林若依敞开心扉聊了很多、很久。魏庭知道林若依对自己的爱是深沉的，真挚的。可是他的心情却越来越复杂，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情感是出于弥补对林丽的愧疚，还是贪恋来自林若依的诱惑。他的眼里同时出现了两个人，一只眼里是林丽，一只眼里是林若依。

        这一夜，魏庭是幸福的。在历经了痛苦挫折，一无所有的时候，他重逢了林若依。魏庭觉得这是上苍给予自己最大的慰藉和鼓励。虽然他还没想好如何珍惜和守望这份迟来的爱情，但他至少有了面对挑战的勇气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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