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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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下来,身后多了个人,白瑶有意识地放缓速度,清风徐来,颇有几分晨练的味道。
知道鸣翠山的人几乎都是扬城本地人,这里原本是军事基地,近两年基地迁走才对外开放。
清晨上鸣翠山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这个时间点,两个小年轻下山,擦身而过的目光里不由多了几分赞誉。
路过供人休憩的栈道处,白瑶站定,望向紧随其后的人,两人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她问:“要休息一会嘛?”
邵覃头上戴着白瑶给他扣上的鸭舌帽,抬手压低帽檐遮光,熬了一宿,眼里不见疲惫:“不用了。”
白瑶不禁感叹,当艺人的就是不一样,鹰都不定能熬过他。
坐在一旁休息的大爷,手里拿着个收音机,正沙沙播着新闻,光看坐姿就能感觉到惬意,这是退休老人特有的生活状态。
手边收音机聒噪,大爷注意力却集中在面前二人身上,听完俩人的话,对着白瑶竖起大拇指:“现在的就缺你们这种有韧劲的小年轻,我们家那个孙子,太阳不挂天上正中央,眼皮都不会掀一下的,体质还不如我…”大爷打量着邵覃神色悻然,视线在两人间流转,语气暧昧,“爬山也不失情趣,小两口往山顶那么一站,凡事都能想开…”
被误认为小两口之一的白瑶讪笑,她当不起这个夸,若放在平时,不超过十点,她也是在床上躺着,身都懒得翻的人。
她随口寒暄两句,扯着邵覃匆匆下山,一路无话,没用太多功夫到了山脚。
整座城市在清晨里苏醒,雾霭渐渐散去,山脚下的店面支起早餐摊,向上冒着热气。
往前走去,路上穿着校服的学生撒开了步子追着公车屁股后边,手舞足蹈地喊道:“阿叔,等等,还有人还没上…”
刚驶出公交站的车,喷着尾气骤然刹车,发生“哧”地声响,前门打开,洪亮的声音从车厢吼出:“你们这几个毛娃娃,就不能早两分钟出门,我看你们这书也没认真读…”
城市从寂静变得喧嚣起来,白瑶停在公交站旁,邵覃还在埋头往前走。
白瑶瞧见不少人视线往邵覃身上去,一把捞住他,从兜里摸出个口罩递给他,嘱咐道:“带好。”
她打开手机,扫了辆共享单车,“咔咔咔”几声,单车解锁,她扶着车头,疑惑地看着戴上口罩的邵覃,见他歪头看着她,没好气地说,“看我干嘛,扫车啊!”
不会连共享单车都不知道吧?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
与此同时,邵覃从口罩后方闷声闷气传来:“怎么扫?”
他对自己的无知很坦然。
白瑶想到袁晴的抱怨:圈子里有部分艺人,常年进组,长期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再加上身边的一切都有大大小小的助理操办,对于外界的事物几乎一概不知,换言之,就是个社会盲。
对现代社会盲目无知的人。
她面带可怜地望着他,轻啧一声,还真给她见着了,她摊开手心,决定大发慈悲:“手机给我。”
邵覃顺从地从兜里掏出手机,iphone5s,停产许久的手机,白瑶还能再度看到,眼前的人功不可没。
这样一台手机,自是没有共享单车app,更别提账户了,手机号隶属国外,白瑶只觉得脑仁隐隐作疼。
“为什么要扫这个,”邵覃扭头看着码放整齐的单车,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询问道,“你没车吗?”
在他的概念里,车是出行必备品,没有车的人均是异类。
这句话扎了白瑶的心,她皮笑肉不笑地把手机还给邵覃,牙缝里挤出一句:“绿色出行,无碳生活,从我做起,从小事做起。”
邵覃若有所思,哦了一声,目光清明,道:“原来你是买不起。”
白瑶假笑失败,垮着脸,在心里破口大骂:我买不起你奶奶个腿,老子有车,只是不开。
显然,白瑶只在心底诽谤,不然显得她多小气。
邵覃一副被我说中了的样子,目含怜悲地看着她。
一瞬间白瑶觉得他在报仇,锱铢必较乃小人。
白瑶不不计较。
她站在路口张望,早高峰即将来临,如果从这步行回家所需的时间,光想到这,她只觉得两眼一抹黑,今日步数严重超标,走回去这种事情显然不现实。
更何况,她看看面前人。
整张脸遮得只剩下双眼,墨色的眸子里又暗又沉,从下颚看去,耳钉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面上找不到丁点颓色,宛如一颗明朗的白杨树。
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哪,都是明亮干净的一束光,惹人注目。
公交车明显也不合时宜,清晨的学生太多,多的是追星的少女。
她站在路边拦了辆空的士,拉开车门,把邵覃塞进去,自己跟着坐上副驾驶,眼一闭,嘴一张:“到柳京巷口。”
堵就堵点吧,再堵”比步行快。
老城区规划一般,随着城市的迁徙,新城区的开发,这片区人愈发少了。
如今留下的大多是对这片土地还残留几分情怀的老人。
白瑶如今住的那套老房子,是军区分下来的,靠刷卡和刷脸才能进,外来车辆连小区大门都挨不到。
车只能在距离小区几条街的巷口。
付钱下车,巷子犬牙交错,电动车在身边穿插而过,空气里夹杂着老城特有的喧闹,各种小吃摊比比皆是,烟火气十足。
白瑶熟练地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邵覃手微抬,不动声色地护着白瑶,时不时避让路人,走得摇摇晃晃。
白瑶没留意这些,她懒于顾人,见邵覃走得局促,干脆把他拉至里侧护着。
在她心里,袁晴手下这些艺人都是些瓷娃娃,金贵着。
穿过居民私搭乱建的假胡同,白瑶贪婪地盯早餐摊,像只饿狼。
她饿了,甚至能听到胃里演奏的交响乐。
邵覃像个透明人任她拉扯,不言不语,白瑶饿得没力气找话题。
她停在熟知的早餐摊前,老板娘认识她,手里隔着手套捏着把面条往锅里放,招呼道:“瑶瑶来了,今天吃点啥?”视线飘至她身旁的邵覃,咦了声,眼里尽是疑惑,“这是?”
白瑶探头看了眼摊位上现成的食物:“要一个豆浆油条,一个白粥,打包,再加个拌粉,”点完餐,为规避往后的风言碎语,她指着邵覃解释道,“袁晴…”她犹豫两秒,扫过邵覃的脸,灵光一闪,给他安了个身份,“的表弟。”
老板娘了然,白瑶外婆和袁晴奶奶是同事,也是挚友。
袁晴父母离异,跟了男方,自小撒给爷爷奶奶带,白瑶父母一个外交官,一个同声翻译,常年难觅踪迹,也是丢给老一辈。
两人处境相似,几乎一起长大,小时候在院子里也称霸一时,扬名片区。
老一辈的对这些小辈有天然的爱护之情,印象自也深刻。
白瑶解释完,老板娘就不再追问,只多多看两眼,笑道:“长得可真够俊的,咋还带个口罩呢?”
邵覃立在摊位旁没动静,白瑶自顾自地“咯咯”笑起来,谑道:“长麻子了,害羞呢!”
白瑶接过老板娘递过的塑料袋,从里头拿出豆浆握在手上,走了两步侧回身,绕到邵覃面前,手指勾着塑料袋举高,齐平邵覃的视线:“买给你吃的,所以你拎。”
她说得理所当然,不容拒绝。
塑料袋在空气里晃动,油条的油渍染满半个透明袋子。
邵覃从她手里接过,跟在白瑶身旁,穿过几条小巷,越过个十字路口,停在一个小区前。
同别的地方不同,门口执勤的是是个军人,直挺挺地立在哨台,看到白瑶和他,俯视一眼,无言。
白瑶一口嘬完剩余的豆浆,掏出门禁卡刷开大门,一个老小区,门禁颇严,里面的楼层不高,瓦墙布满爬山虎,翠悠悠一大片,应当有些年头了。
朝里走了几栋,他跟着爬上五楼,楼道很干净,看起来像是有专人清扫。
这样一个小区,和刚刚杂乱喧闹的小巷截然不同,僻静且遗世独立。
白瑶边开门边说:“你进去休息一下,袁晴应该很快来接你。”声音雀跃。
她回想起夜里袁晴的迫切,搓了搓手指,袁晴卧室那幅她心仪许久的画不是名画,她甚至不知道作者,但喜欢不问出处,如今近在咫尺,当开心。
房子要两年住进来特意装修过,屋子里家具不多,大多是实木,电视柜上摆放着绿植,沙发前垫着块白色的绒毯,上头放着个造型可掬的坐垫,茶几上摆着台轻薄的电脑,屏幕合了一半,窗边垂着白色的纱,随风轻摇。
心出乎意料的安定下来,这样的地方,有温度,才叫家。
他脱鞋赤足踏进屋内,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白色球状的灯,起了捉弄的心,一字一顿地开口:“她来不了,她跟着林奇进组了,这场戏在藏区,最少三个月。”
屋子里很静,只剩下呼吸声,他心觉不对,不该这么安静,下意识往里走了半步,扭头看去,见白瑶面色平静,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另一只手关门,“咔哒”一声,他心跟着“咯噔”一下。
白瑶手指轻动,手机放置耳畔,屋里很安静,能听到话筒里的“嘟嘟”声。
邵覃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是坐是站,他只立在客厅,白瑶颔首示意他坐下,刚跟沙发接触的那刻,电话接通,怒吼随之而来:“袁晴,我叼你老母,把老子骗到山上去,你他妈一个经纪人需要跟艺人进组?”
白瑶原本平静的脸上掀起风波,邵覃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手抚住心口。
即使做了准备,还是有被吓到。
门口站着的主人拉开鞋柜,蹲下找了双拖鞋丢给他,然后举着电话,起身进了房间,电话那头有声音,邵覃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过了片刻,白瑶出房间出来,腕上搭了件宽大的白t,手里拿着包一次性内裤,甩到他怀里。
她没挂电话,话却是冲着他说的:“你在山上是不是呆了一晚,去洗澡!”
这回话筒里袁晴的声音他听清了,主要是声音太大了:“白瑶,你让他洗澡干嘛,做什么事要洗澡!你们孤男寡女的,你要干嘛!!”
邵覃滞住,不知进退,白瑶双眉一挑,挑衅着:“去啊。”
她存了揶揄的心,抬眸看向他的眼神调侃味十足。
邵覃不计较,他身上黏腻得难受,是该冲个凉。
他归国是一时意起,也是蓄谋已久。
出国前找的私家侦探给了他一个地址,告诉他要找的人在扬城,他没来得及收拾,孤身一人回国,落地后没休息,匆匆转机到扬城,连着搏了几天。
人是看到了,可惜与他心中所想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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