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八 他不想做朋友

　　凤司西没有耐心再留给自己的亲生父母，他目光里的温度越来越冷，直到寒霜遍布。
　　“我和颜漾的关系仅仅是普通同学，没有任何逾矩，如果你们要去找她的父母，打扰她的生活，那么……”
　　凤司西一字一句，斩钉截铁：“我从现在开始离开凤家，宣告和你们断绝关系。”
　　凤归辰瞳孔放大，难以置信的瞪着眼睛：“凤司西你说什么？”
　　连他母亲都失了态：“我是听错吧凤司西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而已……”
　　可当凤司西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们都意识到了。
　　在他们看来，这个任由他们摆布的大儿子已经成长到了敢在他们面前说出断绝关系这样的话来。
　　凤司西表情不变，依旧冷静：“我的意思很明确，我不希望你们去打扰我的朋友，我离开凤家就再也不会回来。”
　　凤归辰抄起手边的茶盅就朝凤司西砸了过去，被他一扭头躲开，冷笑道：“凤家主原来就只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训我吗？”
　　“你——你这个不孝子！你知不知道你能成为凤家人，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有多少人想进到凤家来，还没这个机会！你竟然敢说出和我们断绝关系这样的话！！”
　　凤归辰的暴怒中，凤司西坦然回答：“我有什么不敢说的，反正你们在意的也不过是我如果脱离了凤家，令你们感到丢脸。”
　　“毕竟当初我走丢被人贩子拐卖的事情，闹得整个京市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我被认了回来，如果我这个儿子突然有一天宣告跟你们断绝关系……京市的这些名流贵族会怎么看待你们？”
　　凤司西无情的戳穿他们心中那些卑劣自私的想法，有些自嘲地说：“你们从始至终在乎的都不过是所谓的家族颜面和你们自身的名誉，而不是我。”
　　“所以正好，你们对我的养育之恩，我会折算成现金还给你们，从此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凤母红了眼眶：“儿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居然为了那么一个女孩子跟爸妈说出这样的话？你太糊涂了！”
　　“不是因为她。”凤司西眼中弥漫着失望，“你们以为我是因为她才说出这样的话？”
　　真正的原因是长期以来积压的失望和痛苦，不被父母理解也不被疼爱，这些负面的情绪在凤司西心里压抑了太久。
　　颜漾只是根导火索而已。
　　一个无辜的本不该被牵扯进这些麻烦事当中的人，让凤司西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还在卑微乞求着某一天父母能够给他多一点的关心和照顾，是多么愚蠢和可笑的事情。
　　他根本就不应该抱有这些天真的念头，他要做的仅仅是……离开他们。
　　就好像颜漾今天在课堂上问他的一样。
　　他想读什么大学？那是属于他自己的未来，和凤家无关。
　　所以也许他真的可以在往后的日子里，为了自己而活，不再因为想要留住那最后一点的亲情，而刻意在成绩上不要拉开凤栎东太多，令他们对他心生不满。
　　“你真是太荒唐了，我们把你养到这么大！给你最好的教育和生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凤归辰还在怒吼。
　　“我说了我不需要这些，你们为我付出的我也会通通还给你们。”
　　“你！”凤归辰胸脯上下起伏，气到脸色铁青，“你如果敢走，那么从今往后再也不能踏进凤家一步！”
　　凤司西毫不犹豫：“成交。”
　　说着，他就要离开，却被突然之间良心发现的母亲冲过来一把抓住。
　　“儿子你不能走！你跟你爸好好说，他就是一时生气冲动，我们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成熟呢？”
　　在凤母看来，凤司西是她的亲生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怎么可能真的断绝关系？
　　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很有一些偏心，更在乎凤栎东这个小孩子，对凤司西有诸多不满，但到底还是她的儿子。
　　“归辰你快劝劝儿子，这个时候何必这么对着干，你们两父子都是一样的倔脾气，好好说不行吗？非得闹到这种程度……”
　　凤母柔声劝慰：“乖儿子，那个女孩的事情我们不管了好不好？我们相信你，相信你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凤归辰生着气：“你还拦着他做什么……让他走行了！”
　　“你未必还真要让他走啊！”
　　在凤母的提醒之下，凤归辰也逐渐冷静了几分。
　　的确，凤司西如果就这么离开，凤家必定会因此而遭遇诸多非议。
　　那些名门该如何看待他们？甚至会说他们连个儿子都教育不好，所以不能够认凤司西就这么离开了。
　　“今天的事情就这样好不好，妈妈也不逼你了，至于那个女孩儿，如果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妈妈也相信只是朋友而已！”
　　凤司西并不希望父母去打扰颜漾的生活，如果他此刻就离开，在父亲恼羞成怒的状况下，很有可能再度对颜漾出手。
　　所以能够令父母暂时放弃相关念头，再好不过。
　　因此，凤司西选择了暂时妥协，目的仍然是为了不要颜漾被自己牵连。
　　“既然回来了，就吃顿饭再走好不好？”
　　凤母拉着凤司西的手，不停和他说着话：“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你这孩子有时候就是跟你爸一样的，管不住脾气！不愧是亲生的！”
　　凤归辰哼道：“我的优点没学到，尽学到我的缺点！”
　　“你还知道那是你的缺点呀？！”
　　母亲嗔怪：“知道了还不改一改？”
　　“行行行，你老是这么啰嗦……”
　　气氛好像突然间就缓和了下来。
　　凤司西没再挑衅他们，答应了留下吃晚饭。
　　在等待的过程中，凤司西收到了颜漾的信息。
　　“我碰见了凤栎东，听他说你被家里叫回去了，没事吧？”
　　“没事。”
　　“嗯，那就好。”
　　想到凤栎东，凤司西眼里暗芒闪动。
　　今天这件事和凤栎东脱不了干系。看来是得让他知道，他在背后里做的这些小动作，不仅不会伤害到自己，反而会成为他的罪孽……
　　凤栎东要在学校乖乖上晚自习，所以十点之前是不会回家的，父母也知道他们两兄弟感情并不和睦，所以在凤司西吃完饭之后没有强留。
　　凤母说：“赶紧回学校去吧，你住宿有门禁，迟了就没办法进学校。”
　　凤司西没有提醒父母，他早就已经在外面有了房子，他们对他的事情莫不关心。
　　明明，凤司西提过他在校外住，可他们竟然还以为他住在学校寝室里。
　　凤司西一言不发的离去，也不管他走了之后，他的父母又会如何讨论他这个反叛令他们头疼的儿子。
　　凤家大宅周围没有公共交通，凤司西打算走出别墅区之后再叫车。
　　但当他刚刚出了大门时，余光就瞄到路边蹲着的一个纤弱身影。
　　在昏黄的灯光照耀下，颜漾双手抱着腿蹲坐在那里，只露出那张巴掌大的脸。
　　注意到凤司西的出现以后，颜漾睫毛缓缓地眨了眨，眼中有兴奋的色彩，耀眼夺目似天上星辰。
　　他们的目光在此刻对视上了。
　　仅仅一个眼神，凤司西仿佛听到心底深处那头猛兽又开始疯狂敲打着枷锁的动静。
　　“颜漾……？”
　　凤司西有些艰涩的开口，难以置信的盯着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颜漾漫不经心的回答：“在这里等你啊。”
　　她缓缓站起身，笑着说：“我怕你家里会因为凤栎东说的那些话而找你麻烦，所以来看看。”
　　大概是蹲的太久了，所以双腿有些麻木，颜漾起身时差点摔倒。
　　凤司西眼疾手快接住她的手臂，稳住了颜漾的身形。
　　少女的皮肤像羊脂膏玉一般滑嫩，在接触时甚至能够感觉到从她身体里散发的热气。
　　连带着，把凤司西的心也狠狠烫了一下。
　　他迅速松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似乎有些舍不得刚才那片刻的触碰滋味。
　　颜漾歪头看着他：“但是我来了之后听到里面没有什么争吵的声音了，所以就没进去，打算在这里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出来？”
　　“猜的呀，你既然都在外面租了房子，肯定不想要留在家里住，所以我就来了。”
　　“……你真是……”
　　真是什么呢？凤司西说不出来了，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就好像……荒野中突然绽放的一朵花，寒冬里猛然烧起的一簇火焰。
　　他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跳。
　　“好了好了，赶紧走吧，天气预报说今晚会有大雨。”
　　凤司西只能跟在颜漾纤细的身影背后，看着她的马尾在灯光下甩来甩去，使得他产生某种想要去揪一把的冲动。
　　“你跟我说说吧，你这次回去他们怎么批评你的？”
　　“没怎么批评。”
　　“真的吗？可你跟你父母关系不是很好，他们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凤司西有些心不在焉：“说了一些，我已经解决了。”
　　他不想告诉颜漾，自己今天在父母面前放下的狠话。
　　有些事情他并不希望颜漾知道，更不想她看见他最为难堪的那个部分。
　　颜漾似乎也没有追根究底的打算：“解决了就好。”
　　凤司西张了张嘴，却仿佛有万千言语堵在了喉咙口，无法言明。
　　他想，可能真的是因为他太久没有好好写过语文作文了，所以连那些话也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颜漾乌鸦嘴，他们才走出别墅区，天空中就开始下起了雨。
　　雨滴刚开始还是一点一点落在地面，很快就变成了连绵的雨丝，再后来，直接成了倾盆大雨。
　　那声音大到把这世界的嘈杂都给掩盖了过去。
　　来往车辆很难打到，他们只能找了个避雨的地方，在网上叫车。
　　“暂时还没有车子接单，我们只能在这里等一等了。”
　　颜漾身体靠着背后的墙，刚才过来的时候淋了些雨，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校服短袖。
　　白色的布料打湿之后，就能够看见里面的部分。
　　少女的曼妙曲线已经展现的淋漓尽致，在这样的雨夜里，混合着她身上独一无二的香气，几乎变成了能够摧毁人理智的毒药。
　　凤司西又感觉到了那股烦人的躁意，他别过脸扯了扯领口，好像这样就能够减轻那些陌生的情绪，让他恢复应有的冷静。
　　这种感觉太过陌生，在颜漾出现之前从未体会过，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这样微小的细节变得不像自己。
　　所有的影响因素就只是颜漾而已。
　　颜漾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凤司西产生的影响，他们躲雨的这块地方不大，是一家商铺自己搭的雨棚。
　　所以她只能往凤司西身边凑了凑，尽可能不被雨淋到。
　　颜漾身上传来的幽香越发浓郁，她的发丝会随着一阵风吹过，扫过他的脖颈，勾起难忍的痒意。
　　两个人的手臂不自觉有了触碰，那种滚烫的温度，仿佛可以通过毛孔钻进凤司西的血管当中。
　　再漫游至全身，一点一点去侵蚀掉他的理智。
　　颜漾看着这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下来的瓢泼大雨，忍不住勾着唇笑了：“凤司西，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难兄难弟了？以后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做朋友？”
　　凤司西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有些迟钝地消化着颜漾先前说的那一番话。
　　做朋友？
　　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
　　他会成为颜漾的后盾。
　　他会陪伴着颜漾走向未来的人生，看着她考上大学，顺利毕业，找到不错的工作。
　　然后，遇到一个心爱的男人，嫁给对方。
　　再生个孩子，也许是两个。
　　颜漾会喜欢什么样的孩子？男孩还是女孩，或者龙凤胎？
　　而他能做的是什么？
　　凤司西的思绪止不住飘远。
　　他能够做的事情，作为一个朋友，大概就是站在颜漾身旁，送给她祝福，在她需要的时候竭力相助。
　　这就是朋友。
　　可是他真的想要这些吗？
　　那头心底的野兽在狂吼，在嘲笑他：狗屁朋友！他根本就不想要和颜漾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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