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琼华山

落雁一隅处，有座高耸入云的青山，名曰琼华，据传闻，多年以前，曾有一嗜酒如命的仙人曾在此驻留。

        仙人时常喝的酩酊大醉，某日离去时，他手执玉壶斟酒一杯洒向大地，半醉半醒中喃喃念道：“玉露琼浆瑶台月，不及人间灯火煌。”

        玉壶倾斜，酒液顺着青山蜿蜒而下，流过的地方形成了条条宽窄不一的溪流，汇聚的凹陷处则变成了清潭碧波，其间惊鸿照影碧水连天。

        每到雨季，青山上云雾缭绕，青烟弥漫，宛若九天之上的瑶台仙山不经意间落入凡尘，如梦如幻似蜃楼海市，当真是个钟灵毓秀的吉祥地。

        因此传闻，人们便给这座青山取了名字——琼华。

        而如今，中原土地上最大的正道宗门——御风剑宗，便建立在这琼华山上，现任掌门梅卓凡德高望重，门下弟子数不胜数，遍布了整个中原武林。

        由于琼华山的来历以及其一直以来所流传的典故，因此在御风剑宗，上至掌门下到打杂仆役，几乎人人都具备一身过人的好酒量。

        甚至就连琼华山脚下的小镇集市，每几十步远便会有一家酒铺，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每至逢年过节，御风剑宗的弟子们都会前往集市里闻着醇香寻酒。

        而这几日恰好又是梅雨季，正巧到了小镇美酒开封的日子。

        琼华山下，两名穿着藏蓝色长袍的御风剑宗弟子，正勾肩搭背的踏着脚下青石，嘻嘻哈哈的朝着宗门里走去。

        他们手上提着系着红绳的酒坛，想来是刚从山下镇子里买了新开封的美酒。

        “听说前些日子，牧师兄去了一趟南边的浮云宫。”

        身材瘦高的弟子打了个酒嗝儿，扭头朝身旁的同伴说道：“他好像……是同那魔教教主下了战书。”

        “嗨，牧师兄出手，就算是魔教教主那又怎样？”

        矮个子同伴摆了摆手，一脸骄傲的仰头说道：“论单打独斗，牧师兄可是没输给过任何一个人。”

        “可是牧师兄此番好像受伤了，他回来时……似乎脸色不怎么好看。”

        瘦高子摩挲着下巴回忆道：“脸色看上去有些发青，而且一到宗门便直接闭关了，大约是去疗伤了。”

        矮个子一听不依了，连忙反驳道：“说不定是闭关练功了！牧师兄那身手怎么可能受伤！你也太高看那魔教教主了！”

        “可是那日，牧师兄的脸色是的确不大好……”

        “笑话！就魔教教主那声色犬马的货色，怎么能伤的了我们勤学苦练的牧师兄！”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的时候，突然瘦高个眼神一凛，他猛的伸手捂住了矮个子喋喋不休的嘴巴。

        矮个子正想还手，对方却朝他用力眨了眨眼睛，顺着瘦高个的视线望过去，矮个子顿时息了声。

        远处的层层树荫下，面容凌厉俊美的青年长身玉立，对方身穿一件藏青色的交领长袍，腰间系着深色牛皮束扣，身姿挺拔宛如修竹。

        但唯一令人感到违和的是，青年右边耳垂上系着一根红绳，上面坠着一枚垂落至肩头的环形青玉耳饰，打眼一瞧……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青年闻声扭过头，冷冰冰的扫了两人一眼，他面若寒霜的脸上满是不耐和恼怒，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但最终，青年却是握了握拳头，随后转过身一言不发的离开了原地。

        待青年离开后，远处的瘦高个揉了揉醉眼朦胧的眼睛，有些迷糊的低喃道：“刚才，那是……牧师兄？”

        “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在这个时辰遇到牧师兄？”

        矮个子望着那逐渐消失的挺拔身影，他忽而伸手狠狠的拍了自己脑袋一巴掌，继而大惊失色的喊道：“哎呦我去！真的是牧师兄！他今日没去跑那十里地？！”

        “说不定牧师兄已经跑回来了，你就别瞎操心了。”

        而被两人念叨的“牧师兄”显然心情并不怎么美好，青年在一处竹林前来回踱着步，背在身后的双手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混账东西！”

        最终，青年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怒意，他挥拳狠狠砸向面前的翠竹，咬牙切齿的低声咆哮道：“这种事情为何偏偏落到了本座的头上！”

        魔教教主陆清辞，此时此刻正濒临崩溃的边缘，他一拳打断面前的翠竹后并不觉得解气，看着充满浑厚内力的身体，只觉得怒不可遏。

        毕竟任谁睁眼醒来，发现自己的灵魂竟然不在原本的壳子里都会有那么一点崩溃，但陆清辞接受力强，在任何处境下都能快速的冷静下来。

        除了……这次。

        毕竟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身体不是自己的那就算了，如今的身体虽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但还不如猫猫狗狗。

        无论是谁他都能忍了，但偏偏……是他的死对头，中原武林第一宗门的大弟子，除恶扬善的领头人——牧棂。

        牧棂此人是个习武奇才，年纪轻轻便击败了当今武林盟主，也就是他的师傅梅卓凡，在年轻一辈中可谓是声名远扬。

        而陆清辞则是声名狼藉的魔教教主，长年盘踞在南方的浮云宫中，两人虽然没见过面，但暗地里的交锋却是从未间断。

        不是今天你截了我的胡，就是明天我掀了你的据点，而两人之所以斗的这么凶，则是因为几年前，陆清辞在中原武林进行的一番‘血腥清洗’。

        他命令手下教众潜入中原武林，不仅灭了一些武林世家，甚至还屠了几个很是有名的商贾。

        而牧棂同样也毁了他安插在其间的一半心血，将陆清辞多年来的苦心经营打散了大半。

        此番交手，双方都是元气大伤，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心底里都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

        所以在半月前收到牧棂的战书时，陆清辞一点也不意外，甚至有种‘早该如此’的感慨。

        只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牧棂的武功会这么高，下手会这么狠，根本不给两人留有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

        他本以为此番牧棂只是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毕竟哪怕再恨对方，如今两人手中都捏有一些底牌，不好真的取了对方性命。

        甚至陆清辞都把此次谈判的筹码想好了，只待两人交手一番后便做个交易，如今利益至上才是根本，他不信牧棂会不动心。

        可是陆清辞没有料到的是，牧棂此番前来的目的……就是单纯来取他性命的。

        陆清辞自诩不是大度之人，他不仅小肚鸡肠且记仇的紧，牧棂一招一式都朝着他的要害出手，一副要置他于死地的凶狠模样。

        对方划在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打在他身上的每一掌，陆清辞都记在了心里。

        先不说两人本就对立，当今世上敢令他受伤的人，就没有一个能全身而退，就算浮云宫众人不追究，朝廷那位……也不会轻易放过伤他的人。

        更何况陆清辞本就属于睚眦必报的那类人，再加上两人结怨已久，所以牧棂更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因此在最后关头，牧棂把他打落山崖的一瞬间，陆清辞拼尽全力碰到了对方的手掌。

        肌肤相触的刹那，陆清辞手指上佩戴的戒指发挥了作用，里面的毒素瞬间注入到了对方体内。

        那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此毒一个多月后才会彻底毒发，中毒者从四肢开始生长血泡，五日内便会活活痛死化为一滩散发着腥臭的血水。

        陆清辞的初意是想让牧棂的毒性逐渐发作，承受不住痛楚而向自己跪地求饶，却不曾料想，如今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此毒名唤‘胭脂泪’，名字倒是很风雅别致，但却是当世毒圣亲手调制的毒物，好在陆清辞曾跟着毒圣学过一些药理，知晓该怎么解毒。

        虽说眼下琼华山里也有制作解药的材料，但是其中最主要的一株‘牵心莲子草’，却只有魔教内部的药田才有，那是当年的许神医云游时留下的药种。

        若是没有牵心莲子草，制成的解药也只能清除体内一部分毒素，最多五十天，如果他不能返回魔教，一旦毒发必死无疑。

        就在陆清辞万分焦躁之际，偏偏还有不长眼的人前来打搅他，只听到一声柔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余音袅袅令人万分疼惜。

        “牧师兄……”

        来者是一名正值芳龄的少女，对方眉目含情，略施粉黛的娇美容颜上是羞怯和倾慕。

        陆清辞冷眼望去，只见那女子揪着桃色衣角姿态扭捏，眼含水光的说道：“梅掌门正四处找你呢，听说你刚出关……大家都在传牧师兄你受了伤，也不知伤的重不重？”

        说着说着，女子便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角的几滴眼泪，用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望着陆清辞，当真是含情脉脉惹人垂怜。

        “我这是出关又不是出棺，有什么好哭的？”

        陆清辞对这种惺惺作态的女子自是没有什么好脸色，本就不悦的心情更是因此添上了一层阴翳。

        而那女子则是身子一僵，继而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陆清辞，对方却是神情冷漠的转过身，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不见，原本娇滴滴的少女一把将手中的帕子摔在地上，瞪着陆清辞离去的方向怒骂道：“拉着个脸给谁看呀！几天不见嘴巴倒越发毒了，当初本姑娘竟然还爱慕过你！真是瞎了眼！”

        身体互换的第一天，陆清辞便顺手帮牧棂斩了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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