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一时空22（捉）

【22】

        电话里传出步远一声轻蔑地笑，常鸥还是以商量为主：“步远，你根本没资格和我谈条件，现在是我给你机会。”

        步远说：“是，是，你说的是。”

        他无奈地垂下眼，看自己的鞋尖，现在已经快要入秋了，但周遭还是热，他突然想起他们毕业后的第一个夏天。

        那时候，他在江边策划了一场求婚仪式，常鸥被他的朋友骗过来，然后惊讶地望了他一眼，只这一眼后，她眼里就立即漾起笑意，是那种她惯有的、近乎完美的幸福笑意。

        步远也跟着她笑，但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常鸥刚才那转瞬即逝的惊讶，并非是惊讶他的求婚。

        旁边的朋友都没有察觉到，反倒是陷入爱情中的步远察觉到这些微不足道的异常。

        她和他的恋爱也完美的挑不出错误，每一个时间节点都顺理成章的往下进行，但步远知道，这不对。其实他心里一直都明白，常鸥的幸福状态一直伪装的很好，只要他不捅破，她就会一直这么下去。

        想到这儿，步远苦笑重复了一遍：“是，这才是你。”

        这才是常鸥对他的真实态度。

        步远：“我在荣升大厦的楼顶，那个姓陆的和我在一起，你不逼我，我不动他。”

        那天龙华小区门口，常鸥用刀威胁他，他心里就有震动，聂子豪以为他对常鸥一见钟情，其实不是，他对常鸥的感觉其实是似曾相识。

        ——系统给出的这一瞬的机会太短暂，要不是时空中产生了裂痕，他怕是想不起前世的许多事。

        上一辈子，常鸥是他心尖儿上的人，也是心里最憎恨的人。

        步远知道，上辈子的常鸥是警方那边派来的卧底。

        她爱他，愿意嫁给他，只是她上司给出的命令。

        那时候经过蛰伏的步家，已经渐趋成熟，他们家族就像是铁桶一只，钱正威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查到什么关键，所以才用了“美人计”。

        常鸥和他的相遇都是步步为营。

        常鸥在他面前展示出的脾气秉性都是为了从他这里突破。

        常鸥就是警方派出的狼，专盯着他家手里的脏事，可步远也不是善茬，他隐约能感觉到常鸥是个什么东西，可他就是不争气，偏偏甘愿引狼入室。

        他有时近乎偏执的想，这或许就是常鸥和他特有的缘分，或许他多出一些真心，常鸥就不会在最后将他们家合盘交出去。

        可这个时空里，常鸥直接断了这份缘分，靠着“未卜先知”的能力，一路查到了乔天盛的头上。

        想明白一切后，她马不停蹄的秘密会见了钱正威，将一切都捅到他面前。

        ——派出所的张凯均被她抖出来。

        ——“问题培安”也被她交出去。

        ——她的目标是长宁基金会。

        短短的时间内，步家就翻了天，乔天盛和他背后的晴阳生物科技还不成熟，而他们步家也不如四年后实力那么雄厚。

        现在钱正威已经查到了“长宁基金会”，又掌握了乔家犯罪的大量证据。

        只要有一个联系的节点，他们步家就会被攀咬出来。

        他爸爸已经在想跑路的事儿了。

        常鸥真是毫无温存，一旦抓住机会，就直接雷霆一样摧毁他们家。

        电话里，常鸥“嗯”了一声。

        步远提醒她：“就你一个人过来，不然我就从这里跳下去，你知道，我干的出来。”

        常鸥难得服软：“陆一凡是个无辜的人，你我间的恩怨别把他牵扯进来。”

        步远的声音突然变得很空，像是把手机开了免提，离开了嘴边：“晚了。他妈妈通过长宁基金会买了他的‘死亡期限’，这是我最后一单生意，得好好办。”

        常鸥：“你……”

        在常鸥要怒骂前，步远挂断了电话。

        常鸥打车过去，不联系钱正威是不可能的，毕竟她手里还有白狗这条线，可以曲线通知钱正威部署任务。

        她点开白狗的电话，大致交代清楚后，就把手机关机，丢进了荣升广场路边的花坛里。

        她抬起眼，夜幕黑的像是融了铁，大概是污染严重，天上已经看不到星星了。

        她朝步远口中所说的“荣升大厦”看去，真是好高的一栋楼，楼顶有写着容升大厦四个字的红色荧光牌。整个楼身都贴着展示屏，滚动着各种广告。

        散发出的光影无不透露着这处地方的繁荣。

        常鸥抬步穿过广场。到底是入秋了，虽然空气还是像热浪，但比前两天温度已经低很多，走到大厦楼下的时候，常鸥居然觉得自己浑身发凉，尤其是指尖。

        她回过头，朝着四周看去，马路上有川流不息的车辆，路边的路灯、树上缠绕的星星灯在黑夜里打造出各种光影。

        广场上卖气球的阿姨，东奔西跑的小孩，过来约会的小情侣……吵吵嚷嚷，绵延不绝。

        这大概就是她最后一眼看这个时空的人世间了。

        恰有微风拂面，常鸥抬手撩过脸前的发丝，然后收回目光，走进大厦里。

        她是从安全通道那边的电梯上去的，大楼有三十七层，最后三层没有直达电梯，要自己爬上去。

        走廊里黑魆魆的，很安静，很空，常鸥能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大概是出于本能，她慢慢放轻脚步。

        天台之上。

        步远背对着楼梯口，他的身形挺拔纤瘦，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少年气。

        常鸥探出头看，默默看了两秒，才踩着最后的台阶上来，让双脚落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

        步远闻声回过头，他望过来的目光里有种熟悉的感觉。

        常鸥知道，这不再是之前的步远，而是回忆了上辈子回忆的步远。

        步远先开口打招呼：“好久不见。”

        常鸥没有回应，她目光移动，望向步远脚边狼狈的陆一凡——双手反傅，嘴上贴着白色胶布。

        常鸥往前一步：“步远，你太过分了。”

        步远还沉浸这一眼中，常鸥褪去了那些成熟，满脸的胶原蛋白，眉梢眼角都是稚气，穿着白色的t恤，牛仔短裤，帆布鞋。如果她不开口说这话，步远似乎有种可以重新开头的恍惚错觉。

        或许在知情人眼里，知道他们是死敌，但，步远确实和她相识于年少，相伴了近八年。不管那些时光是真的假的，掺杂了多少试探和猜忌，那都是他们活生生共同经历的真实时光。时间不会骗人。

        “我过分？”步远嗤笑，“常鸥，你说话太难听了。”

        常鸥：“是么？从你插手长宁基金会开始，我能和你说话就不错了。”

        上一时空，常鸥以为他是逼不得已，是家族的环境使然，但这一时空她才彻底明白，早在年少的时候，步远就已经选择了这条路。

        那天龙华小区门口，常鸥用一把匕首比在步远的脖颈上，虽然嘴里是在威胁他和聂子豪打架的事，但其实也是在提醒他，及早退出长宁基金会。

        那些天，她夜不归宿舍，其实是在查步远的这些事。

        或许是那些话里话外的提醒，又或许是埋藏在心底的熟悉，让步远在这个时空倾塌前，恢复了记忆，与她遥遥说些废话。

        常鸥：“你别挣扎了，我对你不会手下留情，你也不用和我谈。放了无辜的人，去自首，我们……”

        顿了顿，常鸥说：“我们或许还有好好说话的机会。”

        步远其实也不知道，钱正威已经开始清查步家，步家完蛋是朝夕之间，而他自己现在为什么不跑路，而是来天台之上见常鸥最后一面。

        或许是他知道，他们并不属于这一时空？所以并不惧怕社会的规则。

        又或许是在期待……

        期待和常鸥的见面。

        甚至，害怕常鸥不愿意见面，他居然私心的用陆一凡作为见面的筹码。

        步远忍不住苦笑起来，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真的卑微的如尘埃。

        然而常鸥却不领情，她毫无忌惮的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步远出声提醒：“你别过来。”

        常鸥脚步不停。

        步远：“常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身份吗？你骗我，我对你却没一句谎言。”

        常鸥听笑了，如果要不是查到他和晴阳生物科技往来的信件，这话她还真能有片刻动容。

        “你要不要脸。”她在接近步远身前的时候一个箭步飞上去，从裤腰那里摸出自己的匕首，对着他肩头就是一扎，步远被她撞得跌坐在地，在上身起来的时候，刚好接受了这一刀。

        步远嗓间溢出一声痛哼，但出人意料的，他没张嘴，而是死死咬牙望着常鸥。

        周遭发暗，只有大厦灯牌的亮光，和月光。

        常鸥看到有粘稠的红色从他唇间散开，她松了手。

        有片刻发愣，而步远一直倔强地望着她。

        常鸥撇过眼，跑到一边去解陆一凡手腕上的绳索。

        这个人没有上一辈子的记忆，他听不懂常鸥和步远的恩怨，但他却很聪明。那双眼望过来的时候，常鸥看到的只有平静。

        常鸥轻声说：“对不起，连累你了。”

        陆一凡撕下嘴上的胶布，“嘶”了声，摇摇头说：“没有。是我……当心！”

        步远突然暴起，陆一凡推开常鸥，然后感觉有什么东西没入自己的心口。

        他刚才想说的话突然就忘了。

        耳边嗡嗡嗡的声音很大，他抬手捂住胸口，咚、咚、咚——心跳声声声分明，他能清晰的感觉到。

        还有心跳就好。

        他觉得眼前有些模糊，他抬起眼看常鸥——常鸥和步远扭打在一块，常鸥被步远压在身下，她手紧紧攥住步远的手腕。

        “别……”他想上前帮忙，但没劲儿。

        他听到常鸥在说话，然后她屈膝顶了步远肚子，逮住时机从而脱身，那把匕首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陆一凡听到了“当啷”一声。

        和他的心跳声一样清晰。

        天空的夜幕在慢慢褪色，地上的浮土在倒流入天空，万事万物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破败。

        陆一凡抖着声音叫常鸥：“常鸥……”

        她大概没有听见，他又叫：“常鸥……”

        他有些话要说。

        但怕来不及。

        步远怒极，朝常鸥嘶声大喊：“这个人，他接近你是有目的的，你那么拼命救他干什么？”

        常鸥没有回答，而是继续和步远开展新一轮的扭打。

        她看到步远后腰那里突出的异物。

        他带了武器。

        常鸥上辈子采用怀柔政策，从没和步远正面较量过，原来他身手也不差。

        她还是怀念龙华小区门口年轻的步远，至少不像现在那么难搞。

        常鸥体力不及他，近身搏斗，这种方式让她有些乱了方寸，体力渐渐跟不上，觊着他大吼：“常鸥你后悔过吗？”她一脚登过去，将他踹飞半米，然后迅速后撤：“后悔？这话得我问你……”

        砰——

        老天似乎很吝啬时间，常鸥看到步远突然把手往背后一放，再抬起的时候，枪口刚好对准自己。

        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会死。

        也没想到步远会用这种方式要她的命。

        她垂下眼，腹部在往外淌血。

        眼前画面混乱，她突然又想起了上一世，那把插入自己腹部的刀。

        砰——

        步远又开一枪，常鸥身子一震，她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七窍在往外冒血，她只是抬起眼看着步远，眼神里尽是悲悯。

        不甘心的是步远，要她命的也是步远。

        为什么深情的总是别人，而她永远被打上一个薄情骗子的称号。

        常鸥不想计较他的风流事，的确是因为无爱。

        但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的确是真切的经历，她也圣母一样的打心底希望步远回头。

        砰——

        这一枪不是朝她开的，而是陆一凡。

        常鸥用尽力气皱起眉，回身望向陆一凡：“别——”

        无辜之人何其无辜。

        陆一凡也在看她，他那双桃花眼里渗出些茫然，眼神也在逐渐失焦。

        天与地瞬间褪色，大楼倾倒，云层聚集，重重叠叠的灰尘烟雾拔地而起，他们之间隔着无数时空碎片。

        常鸥无声说；“不要……”

        陆一凡终于能继续说未说完的话：“常鸥，你和我妹妹长得很像，我注意你是因为这个，但我知道，你不是她。”

        “我也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我们都不属于这里。如果下辈子有缘再见……”

        常鸥察觉到自己眼角的泪珠，泪和血珠不同，她想点头，可身子像是被石塑了一样动不了。

        陆一凡说：“我们定个约定。“

        “无忘”。

        “你说这个词，我就能想起你……”

        时空损毁，万物湮灭，常鸥感觉到心肺剧烈的疼痛，然而进片刻后，一阵暖融融的光包裹住了她。

        【系统】：混乱！混乱！混乱！

        【数据重新接入，空间重建中——】

        【请耐心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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