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时空04

【04】

        上午十一点。

        步远驱车赶往飞鸥酒店赴约。

        常鸥已经到了，按照昨天预定的座位，服务生礼貌地引她落座。

        飞鸥酒店矗立在江边，餐厅在23楼，透过巨幅落地窗，能看到如练的江水蜿蜒而去，以及江边无数林立的高楼。

        繁华自此展现。

        现在阳光正好，暖融融地金光洒落水面，浮起粼粼波光。

        这样的环境让高楼之上用餐的人们十分惬意。

        常鸥落座后，拿起菜单，微笑看向服务生。

        服务生将一支鲜红的玫瑰插进桌面的细长玻璃杯中，然后做了个“请”的手势，就离开了。

        常鸥手肘拄在红丝绒的桌面上，菜单本抵在下巴上，扫视着周围的人。

        打扮精致的美女，穿着正式的男人……

        这里面，掺杂着白狗的人。

        他们是餐厅工作人员，是客人里，也有恰好路过的路人。

        十二点。

        大厦背部的钟开始鸣音。

        钟声落幕，舒缓的音乐从琴键流淌而出，看台上三角钢琴泛着冷然的光，坐在琴前穿着燕尾服的男子双手轻盈，指尖在琴键上翻飞，为整个厅堂的客人送去美好的听感。

        步远到底餐厅门口。

        他撤下西服外套，搭在臂弯里，从拐折的回廊里现身，然后在服务生的引领下朝常鸥这边走来。

        玫瑰，露珠，钢琴曲，水晶一般的餐具，常鸥甜美的微笑，渗入室内清澈的阳光……

        步远慢慢放松下来，心情也在急速变好，昨天忙碌了一天，睡得又晚，他脸上有些疲惫，但在看到常鸥的那一刹那，所有不美好似乎都烟消云散。

        三。

        二。

        一。

        望着步远愈来愈近的身影，常鸥近乎残忍地开始倒数。

        脸上的笑意也在一点点消失。

        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拉住自己的v形礼裙领口，几乎是下一刻，刹那间，瞬息中——

        混乱爆发——

        方才翩然有礼的妇人，绅士彬彬的男人在这一刻全都换上了惊恐的面具。

        桌椅翻倒，水晶器具摔地，物件的一举一动都刺激着在场的人。

        碰撞中，有烛台倒在地上，被踩成片状膏体。也有酒水、精美的食物摔在地上，被碾成脏泥。

        钢琴声被淹没其中，随后消亡。

        有血落于黑白琴键上。

        咚的一声——

        有人砸落在琴键上，钢琴爆发出刺耳的悲鸣。

        混乱的中心，有一个男人倒在血泊中。

        他双眼大睁，手中僵硬地握着一只雪茄。

        在他周围，有近乎一米的空地。

        人们避开他，脚踩脚朝出口逃窜。

        哭声、恐惧的尖叫如涨潮的海水，侵蚀着安静的沙地。

        已经褪去礼服的常鸥，身着黑色紧身衣，腰间鼓起两块异物。

        她拿起花瓶中的玫瑰，遥遥举起，朝步远的方向递送，同时脸上带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步远神色复杂，心中震动。

        下一秒，他就被过往的人流推搡开，摔在地上，刚爬起，又被撞倒，有脚落在他的身体上，他吃痛的大吼一声，心里的怒意已然激起。

        巨幅落地玻璃上，被人用红色口红涂上了小孩一般的涂鸦——树木、河流、房屋，还有简笔小人。

        疯狂的笑声，哀怨的忧愁声……诗中淋漓的情绪在此刻完全释放。

        欢愉、幻想充斥着一些人的脑海中。

        他们涕泪齐流，在此时此刻歌唱着绝对的自由。

        这种状态持续的不久。毕竟这家高档餐厅实际用餐人数不多。

        很快，混乱就偃旗息鼓，耳边只剩下寥落的几声刺耳噪音。

        常鸥拿着这朵玫瑰不知何时已然走到步远身边。

        她慢慢蹲下，用坠着露珠的花瓣轻轻扫过步远的脸颊。

        脸上笑容如旧甜美，声音也伪装的十分温柔。

        “还满意吗？”

        步远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疯子，你疯了。”

        常鸥想要将乔天盛手中这款新型致幻剂公布与众，就要制造足够能引起人们恐慌的大新闻。

        餐厅里早已悄悄装上摄像机，外头的记者也已等候多时，再过一会儿，那些□□短跑就会对准这满地的狼藉。

        ——飞鸥餐厅，有小部分在吃饭过程中突然发疯，用凶器刺杀同伴。

        ——更耸人听闻的是，他们在伤害同伴这一恐怖的举动后，居然荒诞地拿起“画笔”作画。

        ——在玻璃上，在墙上，画着诡异的图像。

        ——这将是精神上的巨大冲击。

        听过这条新闻的人都会被震撼。

        那些墙上、玻璃上的画作，还有那些人口中的笑声，迷醉的表情，以及打破道德束缚随意举起的刀，将会在后续的报道中，疯狂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按照计划，陆一凡的说明会很快登上官方机构，他将以专业的角度解释这种行为发生的原因。

        也会在此时，用自己“晴阳员工”的身份，剖露乔家和问题培安的关系。

        届时，常鸥也会将事先准备好的步远和乔天盛、乔晴部分往来信件公布于众。

        到时候，每个人都会知道新型致幻剂培安的用处。

        他们会知道，这种药物蚕食人们的大脑，刺激着人们的神经系统，会让人失去道德感，让这近千年来的文明构筑毁于一旦。

        他们会像原始人一样，拾取最尖锐的武器，夺取同伴的生命。

        这是现代社会最不能容许的。

        在这种舆论施压下，乔天盛、晴阳生物科技公司，将会被众怒送上审判台。

        他们将永无翻身的机会。

        步远挣扎起身，像一头小兽一样死死盯着常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常鸥，你不是这种人，你快醒醒吧。”

        常鸥默然。

        是的，为了掀开乔天盛的罪恶，她说服白狗亲自策划制造了今天的混乱。

        因为手段不是常规之中，她必将受到同样的审判。

        这就是常鸥必须瞒着钱正威的原因。

        她能想象到钱正威眼里的失望和愤怒。

        她也知道自己之后的遭遇，她将经受千夫所指。

        不仅是道德的数落，还有法律的制裁。

        但……

        步远大概是受了内伤，他张口，有血混着唾液流下：“常鸥，你要明白，要不是让着你，你不会有今天，你这么急不可耐，是要出大事的。”

        常鸥漠然地松了手，任凭玫瑰花摔落在地。

        花瓣颤抖，露珠滚落。

        “我不在乎。”

        她死了两次，为了所谓的真相，为了让步家伏法，她送了两次命。

        或许心里已经有什么地方在发生改变。

        她不在乎。

        常鸥站起身，身上黑色的紧身服被划开了好几道口子，有的地方正往外渗血。

        刚才太混乱了，步远一直在脚步中挣扎，此刻，他略微抬眼，目光突然一滞——他注意到了常鸥身上的伤口。

        她的枪别在腰间。那只方才拿着玫瑰花的手有淤青，还有一根手指奇异的翘着。

        步远转头看，有不少倒地的人正爬起，刚才混乱中心那个重伤倒地、手拿雪茄的男人，还在艰难的喘息。

        警车、救护车在赶来的路上。

        受了最重伤的人都尚有一息存在……步远突然望向常鸥，她背影孤独又疲惫，整个人正在从他视线里慢慢消失。

        步远忽然明白，在方才的混乱中，常鸥试图阻止过凶手……

        步远叫她：“常鸥——常鸥——”

        可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常鸥逃跑了。

        此后，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在那些无孔不入的报道中，有问题的“培安“迅速成为了人们的舆论焦点，声讨浪潮迭起，几乎每个人都在谴责这种东西的存在，还有相当多的人十分惧怕，十分担忧自身安全。

        警方迅速成立专案组，彻查“培安”一案。

        乔天盛极其背后的家族即将面临完蛋。

        而晴阳光员工陆一凡提供的“培安样本”，与那日餐厅里发狂人员误服的药物结构一致。

        法医鉴定，这是种新型致幻剂。

        缉毒组也拿到了这个案子，后续牵扯十分复杂。

        钱正威率领专案组召开发布会，公布“晴阳生物科技公司”的罪行。

        乔家自此走向末路，乔晴也受到牵连，被押送到市局刑侦支队中审查。

        钱正威手里又有常鸥定时发送的，步远与乔家信件的往来记录。

        通过资金账户的审查，警方发现了是步远的家族在资助“晴阳”开展培安的研发实验。

        钱正威调查“长宁基金会”多年，早就盯上了步家，此刻用晴阳作突破口，很快，步家也将走向末路。

        警方天天忙的脚不沾地，新闻几乎是一刻一出。

        民众哗然，对这些罪行愤恨不已。

        此期间，常鸥仍旧不知所踪。

        白狗被钱正威问责。

        “胡闹！她那么一个小丫头片子胡闹！你还跟着她胡闹！太过分了！”

        他下了死命令：“一定给我找到她！一定！”

        钱正威每天忙的晕头转向，那是个深夜，他喝完了一杯咖啡，拿起口供继续研究，却在一个愣神的片刻，突然想起了常鸥。

        常鸥在这件事中的确功不可没，但也饱受争议。

        她的手段涉嫌违规——指示陆一凡盗取培安样本，通过白狗混入餐厅食物中，之后……

        虽说餐厅最后没有人员死亡，受伤最重的那个男子最后被抢救回来，其他人也只是轻伤。

        但几乎每个人心理上都遭受到巨大重创，现在都在精神科接受治疗。

        而当天那些误服培安的人，也在精神科接受治疗。

        即便是如此，常鸥的罪责也无法洗刷。

        说实话，最开始在得知常鸥利用这场混乱，来揭开这幕黑暗，钱正威再理解她的初衷，也还是怒不可遏。

        可现在过去了好几天，常鸥还是下落不明，他突然有点担心自己这个小徒弟。

        怒气消了多半，他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到窗户旁。

        市局大楼灯火通明，远处的夜幕无边无际。

        他叹了口气，瞬间觉得自己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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