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阵法（三）

远方有歌舞声传来，外面的世界越是喧闹，就越发能衬出林子里的安静。

        宋宁意站在原地未动，她缓缓抬起双手，内力从体中游走而出，身边的草木随着她的气息颤动，一寸两寸、一尺两尺……

        内力在林中缓缓铺开，她仔细感受着林子里的动静，却是半个活物都没有探查到。

        看来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了。

        她放下警惕重新回到尸体身边，天还下着雪，落在尸体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

        宋宁意伸手轻轻捏着他的衣领衣袖看了看，确认颈腕等地方没有伤口，便拿起旁边的《搜魂》。

        掸去书上的细雪，翻开第一页，她只看见书上第一排明晃晃写着：

        第一回：情小姐雪夜宿孤寺，穷书生点灯照古今。

        “……”

        宋宁意又往后翻了几页，才发现手里的《搜魂》不过是个和禁书同名的话本小说。

        她拿着书呆在原地，半晌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将书放下，就感觉到林中远处响起一阵脚步声。

        来人离她还有一段距离，宋宁意只当做是杀人的凶手，她将书扔在一边，手指默默按上剑柄。

        “你是何人！”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停下，宋宁意侧眸，只看见一个青色身影站在身后。

        “……”

        是练武堂的校服。

        “你！”石越停在树边，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心中一颤，“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

        他拔剑指着宋宁意，却忍不住一直往后退。

        宋宁意蹙着眉，她没想到来人不过是一个看着毫无威胁的练武堂弟子，便沉声道：“这不是我做的。”

        她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同时石越也朝后退了几步。

        那尸体面朝着石越的方向倒下，他第一次看见这样可怖的情状，难免觉得有些心悸，再加上这几日无意中听见权宁和几位长老的对话，知道魔女江与已在岛上……

        “你别过来！”

        他故作冷静地喝了一声，见宋宁意没有半点反应，只好转身就跑。

        宋宁意看着他的动作，立刻飞身追上。

        “站住。”她脚下生风，落在石越的面前，掀起一地飞雪，“你跑什么？我说了，那边的事不是我做的。”

        宋宁意将剑收在身后，面色清冷：“我刚破了阵眼，回到石碑边上，便看见了这人。”

        石越不相信她的话，朝后退着，直到靠在树上，忽然从身上掏出一个竹筒一般的东西，飞速拉下下面挂着的坠子，紧接着天上便炸开一道显眼的信号。

        “人证物证俱在，你就别想狡辩了。”石越咬牙，摆出要和她拼命的架势，“等练武堂来人，你休想再逃！”

        该死。

        宋宁意看着他冷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拔剑架在他的脖子上：“物证在哪？人证又在哪？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若不是看在权老的面子上，我早此刻就应该卸了你的脑袋，拿去当球踢。”

        信号已经发出去，不过片刻练武堂就会来人。

        她进枫林之前拿着银星甲见了守林弟子，现在如果离开，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念此宋宁意又提了提剑：“再说一遍，我解了第四个阵眼回到石碑边上，尸体就已经在这里了，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等会儿来人，你最好实话实说，不要把你自己的臆想当作事实，否则要是查明事情和我无关，我第一个教训的就是你。”

        石越瞪着她没有说话，不久林子里果然传来一阵人声。

        两人同时回眸，就看见一群身着青色校服的练武堂弟子朝着他们这里奔来。

        宋宁意撤了剑，石越见状跌跌撞撞就朝着那群人跑去。

        “师、师兄！”他喘着粗气冲进人群，对着宋宁意一阵指手画脚，随后那群弟齐齐拔剑，将宋宁意围了起来。

        为首的弟子看见远远躺在地上的尸体，直接无视了她，立刻冲上前，十分费力地辨别出那具尸体的身份之后，他忽然颤抖着道：“周卫！周卫师弟！”

        “什么？周卫？”石越还心有余悸，听见齐扬的话他有些木讷地转头。

        怎么会是周卫，明明他们两个昨天还在一起练功，为下个月的弟子试做准备……

        齐扬回到宋宁意的身边，立刻差了两个弟子出去报信，接着便也拔剑摆出阵仗对着宋宁意：“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宁意未语，石越抢着答道：“她是权老招来的那个魔女！她闯入枫林，破了阵法还乱杀无辜，我们现在就应该把她就地正法！”

        他气急胡言，齐扬闻言提高警惕，道：“他说的是真的？”

        “齐公子莫要听风是雨，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不过听闻林中有幻象阵法，觉得好奇才过来看看，再者，如果我来这里是为了杀人，又何必用到银星甲，林边守卫松懈，我直接进来又算是什么难事？”

        她在岛上几天，曾见过齐扬一眼，知道他是齐长老的孙子，在这一辈练武堂弟子中有些威望，因此说话还算客气。

        齐扬眯着眼思考半刻，冷笑一声：“就算是这样，我还从未见过主动往阵法里跑的人，你这理由未免太过牵强。”

        宋宁意听言补充道：“阵眼边埋着的千枝醉千金难求，我平生好酒，这两件事情撞在一起，当然要进来探一探。”

        她知道现在跟这群人解释没有用，事出突然，论谁遇见了这事都要迷糊一会儿，只是细想了片刻，她又转头问石越：“我说了我在这里一是为了酒，二是为了阵法，你呢？你又为什么在这？我刚到这里没一会儿你就出现了，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宋宁意话势转的突然，石越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我……”

        “我遵循岛上的规矩，用银星甲进来，而你好像只是练武堂一个普通弟子，如果我没有记错，普通弟子没有允许，不可以随便进入枫林，对吧？”

        宋宁意继续质问，在场所有人又将目光聚在石越的身上，他顶着目光结巴了一会，道：“我只是在枫林边偷懒，正巧碰见林中雾气散去，知道里面有人所以来看看。”

        “你以为是什么人？”

        “我以为是某个弟子在林中走阵法。”石越如实相告，“岛上年轻一辈弟子之中有银星甲的人很少，其中齐师兄在练武堂，徐少主在城主府，剩下来会进来的只有普通弟子，平时边守不严，我们练功累了，就常常到林边偷懒，只是今我天第一次遇见有人破阵，所以就想来看看到底是谁。”

        他说完又有些底气：“从阵法被破到我赶到这里，中间隔了将近半个时辰，你既然发现出事，为何不早点通知外面，还是说你要偷摸着做些什么？”

        目光重新聚到宋宁意的身上，她没有解释，只是摇头蔑笑一声：“将近半个时辰处理不掉一具尸体，这放在我们天洗门是要被嘲笑终生的。”

        只要她想，可以瞬间让那具尸体灰飞烟灭，何必再等人过来给他们留下把柄。

        “你！”石越被她噎的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只能破口大骂，“你这妖女！”

        “行了，都给我闭嘴。”

        齐扬不耐烦地呵斥道，城主府上空此时炸开同样的信号，他仰头观望了一会，转头看向宋宁意：“既然你说了与你无关，那便跟我们回去好好调查，如何？”

        “可以。”

        宋宁意满脸坦然。

        齐扬于是又朝着旁边挥了挥手，围在宋宁意身边的那群练武堂弟子纷纷让开道。

        “一半看着她去岛主府，一半留下来跟我确定林中的情况。”

        “是。”

        天色已然要晚了，宋宁意淡淡瞥了石越一眼，向他抬了抬下巴：“那他呢？”

        “你也一起去。”

        齐扬有些烦躁，石越刚想辩驳两句，看着他的反应就都咽了下去，只能点头应下：“是。”

        -

        各处已经知道林子里的事情，宋宁意到城主府的时候，却见只有徐灵风和那天带她过江的“钓客”在那里。

        权宁徐守清本来在府中议事，来通知的弟子将林中发生的事情告知他们，权宁当时只道：“肯定不是那个小丫头做的，她多半只是贪林子里的酒喝。”

        所以宋宁意在徐灵风面前将她所知道的事情经过都复述一遍之后，徐灵风就忍不住笑道：“叫你们回来便是权老的主意，她说你在林子里肯定蒙了冤，要我好好宽慰你一番，不过刚才听你细说了事情的经过，那尸体如果如你所说这般可疑，我如今在这里——”

        “少主若实在是担心，便去看看吧。”

        宋宁端起眼前的茶浅浅嗅了一口，随后慢慢放回桌子上。

        她果然不爱喝这种东西，尤其是喝了那一小坛千枝醉之后，更是什么东西都喝不下去了。

        徐灵风看见她的动作没吱声，目光又转到叶见云的身上：“既然如此，义兄能否替我招待一会儿？”

        叶见云同样正端起面前的茶，闻言动作只僵在半空。

        宋宁意道：“少主不必担忧，我如今身在在岛上，跑不掉的。”

        “江姑娘说笑了。”

        徐灵风莞尔而笑，之后便离座叫了一批人同他一起去枫林。

        屋中转眼只身下三人。

        石越有些傻眼，但心中还是愤恨。

        他认定了事情是宋宁意所做，便一直瞪着他。

        “再瞪信不信我把你眼珠子扣下来。”

        宋宁意终于端起面前已经冷了的茶，浅尝一口之后连声音也冷上三分。

        “……”

        叶见云微微侧身看了宋宁意一眼，随后对石越道：“你先去偏房候着，徐岛主下令允许你回去之前，不准离开岛主府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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