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薛尘大惊：“你哭啥啊！快点把他扛下去我去喊军医！”

        燕妄笙把人扶住后他才又跑出营帐，不一会儿就扯着军医冲了进来。

        薛尘虽然十分担忧，但自己现在还要回去值班巡逻，所以拉着燕妄笙交代几句后不得不又离开往江岸奔去。

        军医熟练清理伤口，没有察觉出有何异样，也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正在为一具尸体进行包扎。

        处理伤口的过程中兄长昏昏沉沉醒了过来，军医问他如何受的伤，他说事发突然，并未看清对方样貌。

        包扎完毕后军医叮嘱他好好歇息，兄长面色惨白，却还是对其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无妨，小伤而已。”

        他笑的很僵硬，只不过此时没有人会去怀疑他不对劲，毕竟谁受了那么重的伤都很难再保持自然。

        军医离开后营帐内只剩下他们兄弟二人，燕妄笙心中格外不自在，他在此之前心中还留有几分希望，可军医的反应无疑将他这份微弱希望彻底掐灭。

        他想不到这骇人的方士之术居然真能够将所有人瞒天过海。

        他缓缓深呼一口气，忍着内心芥蒂关切道：“哥，你好些了么？”

        兄长轻声笑道：“放心吧，我想明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你无需担心我。”

        他还是和以往一样习惯逞强，哪怕难过受伤也不会展露表面。

        燕妄笙揉了揉鼻尖闷闷道：“……好笨，我早就说过哥哥的性子只适合种田，哥哥还一直不信，这下好了吧。”

        他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因为他真的看不出此时兄长有何异样，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对方现在已是一具被人操控的尸体。

        兄长有些乏累的合上眼眸，笑道：“妄笙啊，你又开始念叨我了。”

        “哥……”燕妄笙欲言又止，最后他也只是为兄长盖好被子，叹气道：“你休息吧，我等等去要去接任薛尘了。”

        兄长轻轻嗯了一声，不多时只听到平稳匀称的呼吸声传来。

        燕妄笙望着他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身逃窜般撩开帐帘就跨了出去，一抬眸，却看到山脚巡逻的人正站在他帐前不远处。

        那士兵见有人出来，便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燕妄笙此刻却是草木皆兵，他在猜想这人会不会也是死士？在他营帐附近是否为了监视自己？

        燕妄笙目光躲闪摆了摆手回应，随后就匆忙往江岸奔去。

        他很快就接了薛尘的班，站在这片噩梦诞生的江岸上，他只觉得江水浪潮都是刺耳的喧嚣，仿佛下一刻就要汹涌袭来把他席卷吞噬。

        听那两人离开前的对话，燕妄笙知道他们今夜一定不会再在附近出现了，毕竟方士离开前已经十分乏累，就算是合作，他肯定也不会为安禄山那般卖命。

        修方士者会将力量转为一种“魂力”作为施法所用。

        不同鬼魂之力，方士属“生魂力”，而鬼魂却属“阴魂力”。同等生魂的能力要比阴魂强盛许多，这也就是为什么方士的出现是为了渡化阴魂存在。

        那方士的死士术法施展时间虽然十分短暂，但却会消耗施法者大量魂力，如果力量消耗过度继续施展术法，那么所产生的死士就会和兄长一样目光与行动过于僵硬，明显异于常人。

        每日四个已经是极限，但却也是不小的数目了。

        燕妄笙虽然十分抗拒，却不得不在脑内继续回忆方才所见的细节，他必须从中挖掘出什么来区分死士与活人。

        白日里行军南屏的这一路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异样，燕妄笙位于团队末尾，在他视野内的几支小队从来不曾有人离开过。

        这样看来，军中死士应该就是位于前方队伍的人员，或者是另一支天策府的团队了。

        确实，既然方士要施展术法，那总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人。

        薛尘一路上与他们都在一起，所以此刻应该还是可以信任。

        居然挖掘出了难得的好消息，意识到这一点燕妄笙不禁舒了口气，看来回去后还是要找机会把这一事告诉薛尘。

        可是夜间营前有人巡逻，薛尘帐中也有其他士兵，燕妄笙思考再三，认为还是只能等第二日再做打算。

        回去后一夜无眠，只有兄长沉稳的呼吸声低低传入耳中。

        让燕妄笙头疼的是，第二日兄长恢复甚好，居然可以正常活动了。

        他们兄弟二人与薛尘情同手足，从来去哪里都是缺一不可，以至于他根本挑不出能够与薛尘独处的时间。

        燕妄笙好几次刻意创造的机会都被兄长自然而然横插进来，他怕自己打草惊蛇遭受怀疑，于是不得不暂时放弃。

        时间缓缓流逝，他再次挨到了晚上，而致命危机一向都是夜晚降临。

        那晚悬在天际的月亮又圆又大，皎洁的月色温和洒落于世间，燕妄笙望着圆月，心中却不住叹息：不知今日又有谁被制作成了死士叛党。

        昨夜未眠，今日一整天又是心事重重，燕妄笙此时精神状态甚至都有些恍惚。他撩开帐帘见兄长已经睡下，于是也钻进去静静躺在一旁，乏累感铺天盖地顿时卷上心头，不多时他就陷入了昏睡之中。

        模糊间他隐约察觉到身侧帐帘翻动，刺骨的寒风刮入帐内，他睁开眼就见一个人影立在自己面前，手中拎着一抹冰冷的月色。

        燕妄笙瞬间清醒，摸起武器翻身一滚就往旁边躲去，随即一把陌刀就插在了自己原先躺着的位置。

        那根本不是月色，而是刀锋上泛出的寒冷刀光。

        燕妄笙将刀盾握于手中，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居然在微微颤抖，甚至连站稳都有些力不从心。

        秋风拨开了天际乌云，月色缓缓投进帐内，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孔也逐渐从黑暗中显露出来。

        燕妄笙望着面前的兄长，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想唤什么，却终究没能再唤出口。

        兄长抬起头，眸子温和全然褪去，只剩下一片漠然寒冽，他拔出插在地上的陌刀，随即便是一记绝刀砍了过来。

        燕妄笙立即抬手持盾挡在身前，勉强挡下一击后开启盾壁跃出营帐，但他到达外面后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今夜负责巡逻的将士们都围在了营外，一对对冰冷的眸子静静勾在自己身上。

        又是一阵呼啸的刀风袭来，燕妄笙迅速举盾，可这一刀来势无比凶猛，竟直接将他劈跪在地。

        燕妄笙紧握陌刀撑在地面，他脸色惨白，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

        他清楚自己必然是中了毒，全身的力气正在被一点点抽离出去，倒在地上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死之前没有将叛党消息传达出去，真不甘心啊……

        “小朋友，我知道你偷偷留了讯息，告诉我藏在何处，我大可饶你一命。”

        慵懒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燕妄笙艰难转过头，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那盏幽蓝的浮灯。

        方士飘飘然走到他面前，看清他面容后眉头微挑，视线在他与燕芜笙之间扫了一遍，道：“哟，莫非这人是你兄长？”

        燕妄笙死死盯着杀害自己兄长的凶手，不知是因为怒火攻心还是毒发入腑，心脏仿佛被攥紧般，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用不着这么看我，你兄长确实是我杀的，你应该也亲眼所见了。”方士对他的愤怒不以为然，抬抬手让兄长燕芜笙退回了死士队伍内。

        他继续道：“当然，你也不要抱有希望会有人来救你，因为现在除了被我控制的死士外，其他人都已经沉睡在迷毒之中，留你醒着也不过是有事所问罢了。”

        燕妄笙嘴唇微微发颤，眼眸中凶戾的神色如同利刃般死扎在方士身上。

        “你想知道我把讯息藏在何处？”他声音沙哑，如同地狱传来的森森钟鸣。

        “我藏在了阴曹地府，你去拿吧。”

        方士淡然望着燕妄笙，眼中明显多了几分不悦。“我完全可以在明日恢复魂力后将你制成死士，到时候让你服从指令轻而易举，但我不想再多等一夜，你又何须徒劳挣扎。”

        方士语毕后拍了拍手，燕妄笙顿时感觉背后一阵寒气袭来，他想持盾抵挡，可手掌却连握紧举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听噗嗤一声，一把锋利刀刃从他胸前猛得破出，又立即拔刀抽离。

        血花四溅。

        燕妄笙直接倒了下去。

        地面冰凉刺骨，燕妄笙指尖的血色也逐渐褪去，他感受体内最后的力气都随着这一刀消逝殆尽。

        可明明痛的几乎要昏过去，思绪却因这剧痛变得格外清醒。

        好不甘心……

        心中的不甘与疼痛交织交错，燕妄笙嘴唇微张，却只有大片鲜血从口中涌出，鼻腔里甚至也都是血液，他要努力呼吸着才不至于被呛到窒息过去。

        兄长提着带血的陌刀，安静站立在方士身侧。

        这个平日里最为疼爱胞弟的兄长，此刻却将致命的刀刃刺入了对方胸腔。

        方士睥睨着燕妄笙，语气依旧淡淡的，“即使把你捅成窟窿，也不会影响我施展死士术法，所以你如果想少吃点苦头的话，就最好乖一点。”

        燕妄笙将对方的话语一点一点撕碎塞进自己脑内，等终于接受了那段话后，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兄长，嘴角扯出一个悲凉的弧度。

        他咽下口中血沫，低声道：“苍云所属，皆为同袍兄弟姊妹……当誓死相护……”

        方士听后眸中一暗，仿佛察觉到什么般迅速抽出身侧佩刀抬手唤来浮灯，刀柄在灯盏上轻轻一点，幽蓝的鬼火瞬间燃起。

        燕妄笙声音越发平稳坚定，“凡因私欲叛国背信……不义，害民者，皆为苍云锋刃所向……”

        他眼中神色居然恢复了清明，仿佛下定决心般，他最后深深看了兄长一眼，轻轻阖起眼眸。

        方士冷冷道：“你话太多了，我决定就算殆尽魂力也要把你做成死士。”

        话音未落，那盏浮灯燃着幽光如同坟墓中张牙舞爪的恶鬼，朝燕妄笙径直撞了过去。

        下一刻，平地突然爆起一片玄色火焰直冲天际云霄，灯盏未等靠近就被杀气腾腾的热浪火焰掀了回去，在空中打了几个圈后砸在方士脚下。

        方士见火焰腾起时脸色倏变，抬手弯刀画了个符挡在身前，隔着结界却依旧能感受到炎焰的凶暴狠戾。

        他眯着眼眸看向火焰中央的燕妄笙，难以置信道：“你一个苍云将士，竟然也修过方士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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