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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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认识这些人并不奇怪,唐真言是之前就看到过的。而李忘初和白静文,一位是悬壶济世的名医,另一位是驻守边关的女将,哪一个不是名动天下,想找这二人的画像并是不难事。
而今数颗繁星全集聚在她的身边,竟这么巧,这些人都不用去守境。
都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她,让她招架不住。索性将眼睛闭上,反正戴了帏帽来。
良久,还是她先出声打破沉默:“有什么要问我的?”
只见白静文张张嘴似要说话,又歇了下来,再张嘴,又泄了气。如此反复几遍,最后摇头:“算了,我们不问你了,你回来就好了。我和李师兄收到消息,马上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快马加鞭过来,还是晚了几日。”
“不晚,我这次没打算走了。”婧容答道,“就算不留下来,我也是跟着柘门回庆州去,左右你们都能找到我。”
“阿容,这十年你去哪了?”白静文继续问她。
婧容手中摩挲着昨日晚上于小摊上购回的银杏叶钗,与银杏相关的东西在手边总能让她安心。低头看着钗上叶子的纹理,回忆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前七年的事情我记不得了,只记得大约三年前某一天醒来,我已经到了庆州的海边。在海边游荡几日,从妖兽手上救下柘家的大小姐和大弟子。”她赧然一笑,“是我学艺不精,托大了,被重伤的妖兽扫尾伤到,当下就晕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我被那对师兄妹带回了柘家。养好伤后原本要走,但掌门与其夫人仁厚,允许我留下,我便一直留在柘家,直到来衮州之前。”
白静文伸手出来握住她的手,手心温度极暖:“三年之前的那些事,你都不记得了吗?”
婧容摇摇头,却并不抽手,由着她握住:“如果不是会梦到零星的片段,我的记忆只有最近这三年才是比较完整的。”
“你都梦到过什么?”萧明洲终于开口。
“乱七八糟的,以后慢慢说。”
既得了她的承诺,其他人便不再多言。只李忘初踟蹰了许久,最后说道:“一人计短,师妹你既然回来了,我们便要想办法重开师门。”
金银岛不知何原因开启护岛大阵,须臾间将所有非金银岛的人传至入岛海滩中,而岛上所有的本门弟子全部留在岛中。往后再有人想要上岛,便会顷刻间被大雾裹住,等迷雾散去,重回原点。而看似阵法最弱的苍兰台,实则设置了另外一个阵法,入阵之人被迷失心智的同时,会被阵法从高空抛落至海中,捞上来的运气好的不过受个风寒,将养几天便无事了。运气不好的,碰上海兽在附近游荡,葬身鱼腹养肥了那一片海域的兽群。她一直以为,那日她只得个风寒真真是上天眷顾了。
苍兰台上的阵法暂且按下不提,当务之急是驱散大雾,解开笼罩整座海岛的迷雾阵法。
“你们试过飞上高空俯瞰海岛观阵吗?”
众人一阵苦笑:“该用的方法都已经用过了,就算飞上万里高空,迷雾阵法始终不会让人窥出一丝痕迹来。”
阵眼无法被窥得,破阵始终是一件难事。
重回师门,是需要徐徐图之。
李忘初在观知镜里找到许桃的身影,喃喃道:“师傅和掌门待我们恩重如山,我只怕此生再见不到他们一面。”
他曾带着许桃行船至入岛海滩,几经摸索始终不得入之后,只能在海滩处举行了一个简单的拜师礼,也算在师门处为师门收了一个新弟子。他是师傅从民间捡回来的孤儿,除却在外游历的时间,金银岛便是他的家乡。故园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婧容想到了自己,她醒来时深处庆州城海滩附近,那庆州城前往金银岛最近的港口。兜兜转转流浪回故园,也是她潜意识里对金银岛最深的思念吧。
几人将视线收回,都看向了观知镜。前辈经历至斯,世界却是年轻人的世界。未来在年轻人身上,他们的期望亦能在后辈身上窥得一二。
眼见着许桃以沧澜剑法斩杀了一头灵兽,熟练地将妖兽解剖,收起妖丹,又将身体各部分按照不同的效用和方式分别归类收好。做完这一切,她的桃色裙子也被妖兽的鲜血染红,只见她寻到一处溪流,梳洗完毕后沿着流水的方向重新出发。
“我听说,许桃师侄是我十二年前从舒州城外的群山深处的山村带回来的?”婧容小声问道身旁的萧明洲。
“准确说,是我们俩,一同将她带出来的。”
“缘何?”
萧明洲耐心答道:“许家村一夕之间生灵尽毁,只有小桃花一人生还。”
“屠杀?”
“比那个更惨。”
她觉出不对来:“既是我们俩带出来的,怎么拜在大师兄门下?”怎么着,也应该是她的徒弟吧?
回想起那些往事,萧明洲轻轻笑了一声:“你没那个耐心收徒,更何况……顶多指导几招罢了。”
这倒是实话。
“更何况什么?”
萧明洲犹豫着该不该说,前排的几人注意力都在观知镜上,有意为他二人腾些空间出来。当世几位高手坐镇,让其他人不看窥视,倒真给他们提供了悄声说话的便利。
“你那时一心为元氏众人报仇,收徒这些事情,并不在你的计划里面。”
说起木婧容与大元家所剩旧部一齐奔走,八年的时间终于查清是元氏内部恩怨,小元家之祸,又有木榛参与其中。那木榛,还是萧明洲父亲侧室。她的血仇已报,可是木榛可是萧家族谱上的贵妾。
“那木榛可是你与萧庄主的庶母,死在了无名扇下。”一桩血仇,牵扯了多方恩怨。
萧明洲面上一冷,冷哼一声道:“木榛是死有余辜。”
这里面还另有隐情?层层叠叠,当真是理不清。
见她有顾虑,萧明洲解释道:“木榛心思不正,你不动手,我和大哥亦不会袖手旁观。她早已被除名,算不得萧家人了,你不必有顾虑。”
只怕又是三言两语说不清的恩怨,如果不算冒犯,倒是可以慢慢了解。
莲业秘境的时间变化万千,从以往看,四季、气候常常不同,昼夜也有颠倒的时候。此次却是碰巧,早晚正好与现实世界同步,莲业秘境却是春末夏初的节气,是以才能见到百花齐放的盛景。
西北角坐着吹风的几人终于耐不住,回到门派的位置避风,最后只有萧明洲依旧陪着婧容。
“你不冷吗?不回去吗?”
萧明洲反问她:“你不也没和李师兄一起走?”
“我啊,”她自嘲地笑笑,“来时我登记的是‘容青’这个名字,挂在柘氏门下,眼下是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另投他门了。”
“冷不冷?”萧明洲就要施出暖身的法术来。
婧容摇头:“不用,几天前我已经感觉不出气温来,寒冷和温暖,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以为是自己积年的内伤引发的病情,内视一番,并没有找出任何不妥。她只当自己捡了个便宜,感觉不到气温变化,也就不用为加减衣物烦恼。
“你……”
她满不在乎道:“小事一桩。”
莲业秘境开启需七日之久,对守境之人和境心之人的考验巨大。天下女王的侍女实力倒是当得起做镜心之人。各门派派出的守境之人饶是周围有再多灵力的的加持,到了第四日面上均有不同程度的疲惫。唯有那侍女,神色如常,与第一日时并无二致。
“莫非,她会成为天下女王之后下一个飞升之人?”
“倒是有可能,唉,你记得她的名讳不?”
“她叫……嗯?她叫什么来着?”
她倒是记得,那侍女现身时一语不发,简单的介绍都没有,亦不曾借别人的口报出自己的名讳,直接开启了莲业秘境,倒是一个做事情干净利落的人。
婧容并不是一日十二个时辰都守在比武堂,之间回去休息了一趟,又由萧明洲指引,与昔日旧友聚过一次,对木婧容,或者说原来的自己,有了比较浅显的了解。
莲业秘境开启到现在,独一无二的宝物虽还未出现,进入秘境之人各有所获。收获稀有宝物数的榜首一变再变,各赌坊的赔率板数字随之一变再变。
比武堂中,她到场时一直在西北角驻守,统师叔不在,柘氏的弟子们均进入了莲业秘境,只余下她一人。而那几人,有时只有一人来,有时一同来西北角陪她说话。只有萧明洲,始终坚持陪在她身边。
又是只有他陪着的时候,婧容想到什么,笑了一声。
萧明洲不解看着她:“怎么了?”
婧容示意他看向观知镜,正好转播到小桃花与柘婷结伴行走。两个小姑娘为了什么事情拌了两句嘴,很快又和好了,亲亲热热地分享一路的所获所得。
“没想到她们俩能成为好朋友,”婧容感慨,又转头看着萧明洲,真诚道,“这七日枯坐着原本会很无聊,谢谢你,还有静文他们,能够来陪我说说话。”
今日婧容取下了帏帽,只围了面巾。头上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饰的装饰亦是很简单,左侧隐隐点缀了几粒白色的珠子,右边则插着那日买的银杏钗。又从发际处梳了几缕头发下来,如那晚一样,挡住额头处的伤疤。
萧明洲并未回应她的感谢,反而看她看得痴了。
婧容下意识拨了拨额头上垂下的头发:“我脸上有什么……是疤痕太明显了吗?”
说着就要再梳一缕头发下来,叫萧明洲捉住了手。
“阿容,你今天的打扮,和我十二年前醒来看到的你几乎一模一样。”
十二年前。
她记得他说过,十二年前的清明节后,她与许家村外捡到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他,央人带回许家村外的破庙。忙活了好几天才将陷入昏迷的他救醒,往后便是半个月的时间才养得他能下地行走。
“我那时,也是现在这样吗?”发饰简单,身上的衣料亦是简洁,米黄的颜色衬得原本的九成新的衣服像压在箱底多年一样。
萧明洲点头,又摇头,指了指那几颗珠子,又望着她的银杏钗说道:“你那时比现在富裕一些,珠子用的是上好的珍珠。还有发钗,那个时候戴的是发簪。簪子是银制的,应了时节,是桃花的样子。小小的一只,和珍珠一起隐藏在发间。”
“你记得很清楚。”
萧明洲笑了笑:“确实很清楚。”
他们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其实连两年都不到。这十年遍寻她不着,他生怕自己的记忆蒙尘,时常不断回忆自己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点点滴滴,到让那些记忆变得鲜活起来。舒心的回忆,让他感觉内心无比熨帖。那些伤感的回忆,同样让他一次次受尽心痛的折磨。
情绪大喜大悲间,他连她的裙角上有几处褶皱都能数清楚。
“她和你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婧容由衷的说道,替那个在记忆中沉睡的自己,向萧明洲说道。
萧明洲纠正她:“是我和你,阿容,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很珍贵。先时我执着于其他的事情,忽略了你在身边。只是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你希望我想起来吗?”
“诚然,我希望你能想起来。但这不是我希不希望的事情,我只盼你想起来的时候,不要太抱怨我。”哪怕抱怨,也好过现在与他相处之时处处透露出来的客气与生分。
婧容下意识抚上腰间:“你是说你伤我的事情吗?我不介意。”
“不止。”他苦笑。
婧容狐疑地看着他:“你是否还做了其他对不住我的事情?”
何以那晚用那样痛苦和懊恼的表情看着她,让她犹豫之间直接将他推开,不让自己落入这样情绪的怀抱里。
“我……”
观知镜里光芒大盛,比武堂突然嘈杂起来。
“要出来了,就要出来了!”
原是那唯一的宝物就要现世,只是还看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宝物,只是一条带子一样光芒突然出现在一空谷中央,婀娜地像江南地区盛夏的莲花。就是还要再长一段时日,才能真正显出原身来。
这是观知鸟偶然抓取到的画面,秘境里的孩子想发现那处的异象,最近的只怕还需要跋涉一段时间了。
画面很快闪了过去,婧容眼里仍是带子样子的光芒。
三面环谷,立于水中央的石中花,还有遍地哀嚎的野兽与人族。
……
萧明洲喃喃道:“阿容,像不像那时我们……”
“像。”
“阿容。”萧明洲正色道。
婧容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时解释:“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刚刚那样的场景,但是那个更加……更加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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