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阮秋那天真是坐着程屿的车回去的。

        傍晚时没有下雨，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他把仅有的一个头盔给她戴了。

        阮秋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了上去，不敢贴着他的身体，只好虚虚握着他的衣摆，不让自己掉下去。

        可是车子发动的时候，惯性作用，她还是很重地朝前跌去。

        贴着他的体温，竟然觉得心安不少。淡淡的沉香味道席卷而来，大概是他用的香水，清冷又疏离。

        程屿把车速降下来：“抱紧一点啊。”

        阮秋还真是很听话，当然也怕自己被甩出去，他看上去没载过人，控制不好速度一样。她环抱着他的动作更用力了。

        是很精壮的身材，程屿这个人平时看着挺瘦的，薄薄的身形，但真摸起来还是挺壮的，让人很有安全感。

        阮秋的记忆飘回小时候，上一次坐摩托车，大约还是在念小学，她上课快要迟到了，妈妈骑车载她去学校。

        她是依恋感很强的孩子，现在却变得这么独立。

        车停下学校南门门口，程屿没有通行证，摩托车是开不进去的。

        “你住哪个宿舍？”

        她摘下头盔，还给他：“送到这里就好了，学校里很安全。”

        程屿并没要走的意思，犹豫着掏出手机：“姐姐，留个电话吧，以后你就可以随时找到我。”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划动屏幕：“要不还是加个微信吧。”

        “好。”

        阮秋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来让他扫。

        天已经黑了，月色皎洁，程屿神情愈发温柔：“到宿舍能给我发个消息吗？”

        阮秋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明明今天喝的是咖啡。

        那天晚上，阮秋躺在床上，点开了他的头像。

        看起来是张小时候的照片，画质不清晰，照片里的小男孩不过一周岁，眼睛圆溜溜的，像只小鹿般灵动，双颊的婴儿肥可爱得不行。

        —朋友仅展示最近半年的朋友圈—

        真是一个神秘的人。

        后来，她每天都坐着程屿的摩托车回学校，再也没见过那群流氓。

        国庆节假期后，茜茜越来越忙了。

        下个月初的街舞社晚会是大事儿，表演已经选好了，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排练和宣传，茜茜也参与进来。

        街舞社人手不足，她为了给傅司恒留下个好印象，把一个人掰成3个人用，宣传、外联、办公室的活儿她都干。最开始是拉赞助，现在节目单已经排出来了，要做前期的宣传。她一开始连ps都不会，但现在也能完整做出一副漂亮的宣传画，推送也能排版得很漂亮。

        她常常工作到半夜，第二天只能起不来，只能逃课，点个外卖，或是让舍友带个饭来，睡个回笼觉，继续干活到深夜。

        深夜时总是灵感迸发，而且据他说，傅司恒也是个夜猫子，晚上聊天有利于增进感情。

        阮秋常感慨她爱得疯狂又热烈，好像用尽全力。

        如果她能拿出这种气势来念书，大概专业第一也轮不上自己了。

        顾盼看着大家都忙碌起来，感觉自己也应该找点事儿做。

        她在学生会有任职，但大三的学生，也说不上来太忙。她和学生处这边的老师关系不错，也当着助管之类的工作。

        正好每周三天的时间，顾盼想着，应该可以去给自己找份实习，提前了解一下就业市场。

        她开始在app上广投简历。

        江北财经大学的牌子很好，金融又是王牌专业，投了不少岗位，都有回应。

        顾盼也收到一些offer，但还没到很满意的程度。她成绩好，学生活动也多，自然眼光高一些。积累了一些面试经验后，她开始把目光放在证券投行。

        在把前十的证券公司都投递一遍后，行业龙头dc的面试邀请姗姗来迟。

        面试官正是秦远。

        是财大的校友，即便是面试表现或个人素质稍微有瑕疵，也是够格的。

        顾盼对这个实习机会很满意，一口答应下来。

        阮秋很久没再见过那群流氓，开始思考是不是还有必要坐程屿的车回学校。

        一方面，路上没那么危险。而且每天要他来两次咖啡厅，也挺麻烦的。之前他中午时来买一杯咖啡，傍晚又要来接她回去。

        不过最近一段时间，两项任务合并到一起了，他常在傍晚的时候来买一杯抹茶拿铁，喝过之后就等着阮秋下班。

        阮秋猜想，他大概不是耐受□□的体质，太晚了喝咖啡要睡不着，但还是坚持要来。

        礼拜六的下午，特别忙，正赶上最近天气不错，许多人都来咖啡厅活动小聚。

        程屿来店里的时候，已经将近六点了。

        咖啡厅里还是挺热闹的，大家忙得不亦乐乎，程屿点了杯拿铁，一个人坐在吧台上听音乐。

        那个吧台是面对着酒墙的，但他像往常一样，把椅子转过来，面对着阮秋的方向。

        他今天穿了一件短款的牛仔外套，阔腿裤把腿型修饰得很漂亮，他坐下的时候习惯性甚至一条腿，远看赏心悦目。

        阮秋偶尔抬起头的时候能看到，程屿带着耳机听音乐，身体也会不自觉摇摆起来，好像坐着也在跳舞一样。

        虽然没能听到节奏，但他的动作是很有规律的，即使可能不像正式舞台那么标准，也随性洒脱。

        在等着几桌客人离开的空档，阮秋环顾四周，另外两人都在忙着，程屿也没有在看她，而是陶醉在自己的舞蹈世界里。

        她这才敢拿出手机来，偷拍一张他的照片。

        那张照片她拍得很好，四周并没有什么其他人入镜，在暖黄的灯光之下，少年表情模糊，但动作却很潇洒，他一身复古的搭配和后面的酒墙融为一体。

        等到点过库存，清理好店面时，已经七点了。头一回加班到这么晚，程屿一个人坐着等他，也没什么怨言。

        阮秋今天有点儿动摇了。

        关店之后，阮秋正好也饿了，她酝酿着自己想说的话，在脑海中写下脚本。

        她垂眸，语气平平的：“要一起吃个饭再回去吗？”

        明明是邀请，听着却很像有求于人。

        程屿看起来似乎很有兴致：“好，姐姐想吃什么？”

        阮秋抱着要请客的态度，自然不好来下定夺：“你想吃什么，你来决定，今天我请客。”

        他咧开嘴笑：“那我们去吃火锅。”

        一直到店里落座，阮秋才开始说话。

        看着骨汤的锅底咕噜噜冒着热气，对面的人也模糊起来。

        她一边吃着，一边兀自开口：“你最近是不是很忙？”

        “最近都在练舞。”他涮了一些鱿鱼，夹到阮秋碗里，“下个月我有表演，你要来看吗？”

        这么说来，阮秋倒回忆起，最近茜茜忙得死去活来的工作，想来是他们社团的表演。

        她有点儿讶异，以为他这么独来独往的人，不会喜欢那种热闹的场景。

        看阮秋发着呆，程屿自顾自说着：“你会来的吧，我帮你要两张票，我很希望你来。”

        阮秋想了想，低声说：“有空就去吧。”

        她乱了阵脚，原本要开口说的话，也被抛到脑后了。

        程屿接着娓娓道来：“我从小就很喜欢跳舞，但我爸一直不支持，说这赚不了什么钱，要我念金融系，然后找份好工作。后来，我偷偷翘了补习班去练舞，我爸知道了，还把我打了一顿。”

        他像是自嘲一般的，低声呢喃：“可疼了。”

        她鼻尖也酸酸的。

        他说起来似乎很轻而易举，但阮秋可以想象，对于小程屿来说，得不到家人的支持是一种怎样的无助。

        可她却连这种甜蜜的无助也体会不到，有人关心和疼爱，该是多幸福的一件事。如果爸妈还在，如果让她放弃一件爱好而委曲求全，她也是愿意的。

        于是她开口：“其实爸爸妈妈也是为你好，希望你能有好的前程，这样也许他们能少操点心。”

        他眼神失落：“是吗？可我爸爸从来没说过鼓励我的话。”

        不然他也不必费尽心思去讨别人的喜欢。

        “爱有时候很难开口。”

        程屿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继而话锋一转：“不说这些了，你会来看我的，对吗？你答应我。”

        仿佛自言自语般，他又重复了一遍

        阮秋低声答应：“好。”

        沉默许久，气氛有点尴尬，又好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阮秋深呼吸，用筷子拨了拨碗里盛满的菜，声音很轻：“其实，如果你很忙的话，下班后我可以一个人回学校的，你不用一直来接我。”

        程屿停下了手中涮菜的动作，用一支手撑着头看他：“姐姐总要把我当外人。”

        “但是这样真的太麻烦你了。”

        她觉得自己还不起这个人情。

        他的语气温柔而诚恳：“你多晚下班，我都可以等。你不用总是为别人考虑。”

        阮秋扶额，在心中叹气，看着他湿漉漉的眼神，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她的思绪再次戛然而止。

        那天晚上风很凉，月色也很漂亮。可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闭上眼，程屿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总在她脑海里。

        阮秋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顾盼去实习之后，学院助管的活儿落到了阮秋身上。

        那天，她正瞅着学院校友会的事情，辅导员压的紧，让她来找一个新的助管代替，平时要求机动一些，什么时间都能去，只要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就行。

        但校友会在礼拜五，必须得空出半天时间。

        学院的助管工资，比mirror的还要高，还能包晚饭。阮秋答应下来，帮了顾盼这个忙。

        阮秋跟王智杰请了一天的假，平时都是在没课的时候去做助管工作，并不耽误上课和兼职。

        秦远。

        第二次看到这个名字，学生处的周琼老师让阮秋按照名单做席卡，看见了这个名字。

        上次讲座的反响很好，校友会又邀请到秦远，希望他作为特别嘉宾来发表演讲。同时，在会上，也会为他和其他校友颁一个特别贡献奖。

        阮秋被拉进一个对接群里。

        校友会当天，吃过饭，她便要开始工作，负责协调各位嘉宾的出场时间。

        她事先拿到每个人发言和登场的顺序，但周琼告诉她，上了年纪的校友，又都有所成就，总是不那么准时的，一定要及时提醒才好。

        下午两点，校友会准时开场，第一组嘉宾都已经就绪了。

        阮秋在后台，点好名，组织大家等待上场。

        刚开始工作还很顺利，但马上要轮到他上场了，秦远仍然没来。

        阮秋有点儿心急，在群里喊了他好久，也没人回。

        周琼说：“你打个电话给他呀。”

        阮秋找到那张联系人表格，拨通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温柔而礼貌：“喂，您好。”

        “秦远先生吗？颁奖仪式要开始了，麻烦您赶紧到大礼堂来。”

        对面那人顿了顿，语气有些抱歉：“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来。”

        秦远风尘仆仆地赶来，看着有点儿累。他大概和吴琼是老相识：“不好意思啊，周老师，刚刚去我导师那边坐了会儿，耽误了。”

        “没事儿呀，还赶得及。”吴琼突然变得很善解人意，“听说周教授最近评上长江了，也该祝贺一下。”

        秦远大约是跑来的，气喘吁吁的样子，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里头穿了件浅蓝色的衬衫。

        要轮到他上场了。

        “妹妹，帮我保管一下。”

        阮秋从秦远手里接过外套，很小心地拿着。

        颁过奖，秦远还得留在台上发言。

        阮秋在后台，并不清楚前面的情况。但她看了看时间，算起来演讲应该结束了，秦远还没回来拿他的外套。

        从大礼堂的台子上走下来，是需要绕一圈才能回到后台的。

        她手足无措，又看了眼吴琼。

        这学生处的老师大概也是不靠谱的，并不想多管。

        阮秋鼓起勇气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对面声音有点儿懒散。

        “秦先生，我是刚刚联系您的助管，您的外套还在我这里，什么时候来取呢？”

        “啊，抱歉啊，妹妹，我赶着去出差，忘记了。这样，我加你一个微信，等我出差了回来取。”

        阮秋沉默一会儿，只好答应：“好，那您搜这个手机号。”

        那件西装外套的材质很好，看起来很高档，而且是别人的东西，肯定要妥善保管。

        阮秋在学校干洗店买了个衣袋，小心包装，把它挂在自己的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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