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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5章 管中窥豹


密林重归寂静,除了虫鸣以外,不再有任何其他声响。

情况正如二麻所言,叛军似乎并不打算继续搜山,也没有意愿继续蹲守,乃至破晓天明。

其中的原因,赵国砚虽不清楚,但也并不意外。

他最初见到叛军小队时,就觉察出对方只是恰好经过,十几个人,荷枪实弹,列队有序,必定是有任务在身,想来也不会因为一场意外而轻易有所变动。

约莫大半个小时,远处果然传来一阵低沉的议论。

未几,就听那短腿壮汉大喊一声“撤”,脚步声便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二麻也是真实在,头走之前,竟还特地敲了两下树干,轻声提醒道:“兄弟,这回可真走了啊,晚上等我,务必等我……”

声音渐渐远去,赵国砚却不敢掉以轻心,同海潮山窝在树坑底下,又缓了几袋烟的功夫,才敢稍稍挪了下身子,从两棵桦树间小心探出头,望去两眼,叛军的确已经撤了。

“怎么样?”

赵国砚连忙蹲下身子,又去查看起海潮山的状况。

老猎户不是一般的累,方才悬心吊胆,不敢大喘气,如今喘起来,整个人都开始微微发颤。

缓了片刻,海潮山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坑洞边缘,粗声粗气地说:“还行,就是太累了……刚才那人,算怎么回事儿?”

“我现在也不清楚。”赵国砚摇了摇头,忽然望向密林入口,“但咱们不能在这傻等,万一那小子耍诈,凭咱俩现在这状态,也不好对付,你感觉咋样儿,还能再走走不?”

“能,走吧!”

海潮山强行起身,但别说走了,人还没等站起来,便又一屁股栽倒下去。

老猎户面子上有点挂不住,把气撒在满身的落叶上,突然一把推开,恨恨地说:“这些破玩意儿,真碍事儿,走吧!”

赵国砚看出海潮山要强,想了想,便说:“算了,我也有点儿累了,咱歇会儿再走也行。”

海潮山不再言语,闷闷地叹了口气,看样子有些不甘,又有些惭愧。

夜色越来越深,两人不敢再去生火,渐渐就觉出冷来。

老爷岭虽说不算多雨地带,但毕竟夹着牡丹江和绥芬河,水系庞杂,河谷纵横,白天不当回事儿,夜里方才感到湿冷难耐。

两人方才疲于奔命,攒了一身潮汗,如今缩在密林里,偏又没法烤火,只能硬挺,于是就时不时打两下寒颤。

赵国砚守在桦树后头,忽然发觉海潮山的喘息越来越沉,就不免有点担心,无奈在这荒山野岭的地界儿,凡事也只能悉听天命了。

好在叛军始终没再杀回来,两人便在原地多歇了一会儿。

大约三刻钟以后,就见对面那座山上,忽然亮起一抹橘光,微微茫茫,如同萤火,想必是叛军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生起了篝火。

赵国砚见状,总算是松了口气,当即便颓然坐了下去。

不想,屁股刚一着地,就听密林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怪声……

“咕咕咕……咕咕咕……”

那声音很奇怪,如同鸡叫,却又稍显低沉;似是蛙鸣,却又少了些清脆。

赵国砚竖起汗毛,按住手枪,回头望向身旁的密林,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渐渐觉出那是老哨子的绝活儿,于是紧忙抽出柴刀,用刀背在桦木树干上“邦邦”敲了两下,头顶却“刷啦啦”响起来,惊起一片黑色的群鸟。

敲击声在密林里传得很远,总觉得有野兽在缓缓移动。

不多时,隐约就见三个人影儿茑悄摸过来,中途忽又停住,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老赵——老赵?”

“在这呐——”

赵国砚轻声响应,不远处的三个人影儿立时高了半分,蹚着草地,紧忙赶过来。

凑近一看,果然是孙向阳他们三个。

老哨子蹲下来就问:“老赵,咋样儿了,我刚才还以为你土了点了呢!”

“放屁,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赵国砚骂了几句,旋即抬手指向对面那座山,“他们回去了,那边的亮儿,应该就是他们生的火。”

孙向阳瞥了一眼树坑里的海潮山,似笑非笑地问:“哎,你咋了?”

海潮山仍旧在喘,脑袋耷拉着,较劲似地说:“没事儿,没事儿……都回来了,那就走吧……”

老哨子笑起来,虽然不像是有什么恶意,但却忍不住调侃道:“老帮菜,你也不行啊!”

海潮山不言语,默默盯着手中的猎枪。

赵国砚按住他的胳膊,忽然发现他袖口很潮,旋即转头冲两个胡匪骂道:“差不多得了,谁都有这一天,早晚的事儿。”

这话倒也不假,其实五个人都已累得够呛。

海潮山要面子,仍旧坚称道:“能走,能走……别歇了,越歇越不想走……”

“还走什么呀,人都已经找着了。”孙向阳笑了笑说,“刚才我和哨子看过了,他们当中那个小短腿儿,就是老莽的人,肯定错不了。”

“那你看见老莽本人了么?”赵国砚忙问。

老哨子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但也不奇怪,老莽应该还不至于就剩下十几个人了。”

“现在怎么办?”杨剌子提议道,“找机会抓个活口儿,把他们扎营的地方问出来?”

孙向阳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左右摆弄着步枪,撇撇嘴道:“你说的倒容易,这荒山野岭的,又不是在城里,就凭咱这五个人,哪有机会去抓活口儿,跟脚都难,别提抓人了,还得挑他们有人耍单儿的时候,我看够呛。”

“不行就回去搬人吧?”老哨子说。

赵国砚摇了摇头,却说:“机会么,倒也不是没有,就是有点儿奇怪……”

“怎么讲?”三人忙问。

于是,赵国砚就把刚才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提起二麻,他直到现在都觉得未免太过凑巧,孙向阳等人听了,也纷纷起了疑心。

“该不会是提前约好,等咱们三个都过来,他们再来个一锅端吧?”杨剌子小声嘟囔了几句。

孙向阳也说:“有可能,反正他们肯定知道,咱几个是分头跑的,保不齐是下了个套儿,咱现在人手不够,也都不在状态——”

“但这也是机会,不能让它白白溜走。”
赵国砚到底是江家的梁柱,当即打断孙向阳的话,随后沉声说道:“哥几个要是信得过我,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安排。”

三人相视一眼。杨剌子当然不必说,他是江家的“响子”,东家不在,二柜的话就是天。

孙向阳和老哨子稍显迟疑,暗自想了想临行前大当家的交代,终于也跟着答应下来,说:“行,老赵,那就听你的,反正都到这节骨眼儿上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回去,估计也要挨大当家的一顿臭骂。你说吧,咱哥俩照办就是了。”

赵国砚点点头,旋即站起身子,绕着两棵桦树走了几圈儿,时而抬头望望天,时而左右看看树,不知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海潮山也不响,静静地看这年轻人的打算。

兜兜转转了片刻,赵国砚忽然停下来,说:“刚才林子里太黑,那个二麻虽然发现了我和海潮山,但我俩当时在树坑里,那小子未必看得清模样,现在海潮山累了,不适合出面碰码,孙大眼儿,你跟我在这等着二麻过来。”

孙向阳点点头,浑不在意地笑道:“没毛病,这事儿还就得我来,哨子不行,差点儿意思。”

“放屁,你爹我差哪了?”老哨子当即回骂,不是不满这番安排,而是出于老哥俩互损的习惯。

赵国砚接着说:“老哨子和海潮山,你们俩一左一右,十步开外,拿着步枪藏起来,掩护我和孙大眼儿。千万记住了,待会儿碰码的时候,我俩不会迈过这两棵树,如果发生意外,就以这两棵树为界开枪。”

海潮山虽说走不了路,但开枪的力气和准头,总归还是有的,于是就爽快答应了下来。

“砚哥,那我呢?”杨剌子上前问道。

赵国砚抬起头,四下望了望,忽然指向一棵高耸的巨木,说:“你管直,上树上待着,挑最高的上,待会儿二麻来的时候,你抓紧盯着点儿,要是一个人来的,那就算了,但凡还有第二个人,也不用开枪,吱一声,大家赶紧撤了。”

如此一来,密林中高低左右,便都有了安排。

这安排未必有多巧妙,但在人手有限且精疲力竭的前提下,也勉强算是竭尽了地利。

除了具体的伏击位置还有待商讨以外,大家都没什么异议,海潮山听了,不觉高看了一眼,于是就紧锣密鼓地操办起来。

几人先把海潮山架起来,走到两棵桦木左侧不远处,寻了个合适的位置,让他斜倚着,又往他身上散了些枯枝败叶,用作遮掩,只留半截儿黑漆漆的枪口探出去。

随后,老哨子也在桦木右侧如此照做。

杨剌子也累得够呛,上树上了半天,最后靠踩着赵国砚和孙向阳的肩膀,才总算爬上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既能望见远处开阔的山谷,又能在必要时予以火力支援。

万事准备妥当,方觉月垂西天。

不想,老爷岭竟突然下起大雾,原本就很晦暗的视野,当即变得愈发模糊,终于就连对面那座山上的火光,也被渐渐吞没了。

杨剌子叫不准,那山上的火光,到底是熄了,还是看不见了。

“砚哥,现在咋办?”他在树上轻声急问。

“别说话,能看多远看多远。你那位置,说安全,最安全,说危险,最危险,老实待着,其他的先别管!”

天公不作美,赵国砚也没有办法。

事到关头,最忌临时变阵,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顶风上了。

好在,随着时间分秒流逝,这场突如其来的山雾忽然渐渐淡了下去,草窠里的蟋蟀叫了一整晚,终于累了,不再吭声。

林间一片死寂,赵国砚手提马牌撸子,跨步立在树旁,孙向阳把步枪端在胸前,紧盯着薄雾里的动静。

忽然,有树叶的“沙沙”声响起来,那是杨剌子在报信儿——来人已至,并无异样。

饶是如此,赵国砚和孙向阳仍旧暗暗拨开了枪上的保险。

紧接着,就见眼前的薄雾一阵涌动。

隐约间,有人影儿悄悄摸了过来。

那影子仿佛是被薄雾稀释了一般,变得很淡,淡得如同山魈鬼魅。

他平举着两只手,在薄雾中摸索着缓缓靠近,忽又停下来,似心虚一般后退了两步,旋即悄声喊话,轻得如同微风拂过。

“兄弟,你还在这么,是我,咱约好了——”

赵国砚和孙向阳互相看了看,也就轻声回应道:“在这等你呢,你怎么才来?”

那人怔了一下,身影稍稍弯了弯,结结巴巴地说:“那个……哥们儿,老弟我胆儿小,你别吓唬我啊!”

“你不过来,那我走了。”

赵国砚跟随江连横多年,早已熟悉各种谈判技巧,这本是欲拒还迎的老套路,可在夜深林下,竟又显得有些诡异。

“来来来,你别催呀!”那人壮了壮胆子,连忙往前快走了几步。

说着,两棵桦木之间,便渐渐显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凑近一看,就见这光头岁数不大,撑死三十冒尖儿,却蓄了一大把络腮胡子,脸上坑坑洼洼,估计蚊子跌进去都爬不出来。

双方照面,互相打量了几眼,都是将信将疑的模样。

碰码之前,赵国砚曾预想过无数开场白,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人上来第一句话竟是:

“兄弟,大哥,江湖救急呀,有没有烟?”

“你说啥?”

“有没有烟?”来人重复了一遍,看样子很急。

赵国砚惜身,向来没有抽烟的习惯,冷不防被问懵了,不由得转头去看孙向阳。

孙向阳也是一愣,接着连忙左右拍了拍兜儿,摸索了一圈儿,才从裤兜里摸出半盒皱皱巴巴的老刀,敲出来一根,还未等出手,就被那人一把夺了过去。

“火儿呢?”来人苦道,“我火柴用光了,你有没有?”

孙向阳看了一眼赵国砚,得到许可后,旋即掏出火柴,怎奈雾气太大,连划了三根儿,才总算起了火。

那人急得不行,赶忙歪着脑袋凑过去,结结实实地抽了一口,过足了肺,才又呼出去,露出醉生梦死般的损色。

赵国砚静静地看着他抽烟,忽然懂了,就问:“你们还能挺多长时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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