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在顾之淇接到消息说，要让他去戒严长老那儿领他那个闯了祸的徒弟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顾之淇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很快活，他的伤已经好全了，只不过对外仍说还需修养来推脱一些门派内的琐事。

        他趁着这几日清净梳理了下剧情，想起过几天就要出去执行任务，顿觉时光易逝，每日出门不是招猫就是溜狗，今天去师妹那儿蹭饭，明天去师弟那看他苦哈哈的批文书，每日不逛到天黑不回去。

        今日天气寒冷，正是吃火锅的好天气。

        虽然以顾之淇的修行阶段来说已经不需要吃饭，但他毕竟是从美食遍地的现代世界穿过来的，有时候也会很怀念自己当时吃过的汉堡火锅小龙虾，恨自己早先没去新东方学一身厨艺，不过好在火锅在这个世界也有，是他这种厨房杀手也可以弄出来的菜。

        一大早顾之淇就出了门，御剑行至附近最大的集市，买了一堆肉类蔬菜菌菇和酒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小玩意，他很久没出门了，一时间看山下哪哪儿都新奇，溜达了一整天，天黑透了才回去。

        不过这水还没烧开呢，就接到了谢郁行闯祸的消息。

        顾之淇放下火锅赶过去的时候还在想，他这算是被老师叫家长了？但是他自己不就是谢郁行的老师吗，大概相当于自己班的学生被隔壁班的班主任拉过去批评了一顿，那这就有些没道理了。

        而且谢郁行在云华派中遭受的那些破事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他在背后使坏吧，今天他可是一整天都不在，除了他还有谁能给谢郁行使绊子啊。

        顾之淇带了一点疑惑一点不爽还有一点幸灾乐祸赶了过去，可是在看到他徒弟的一瞬间，这些心情都消散了。

        谢郁行应该在外面站了很久，身上落了薄薄的一层雪，还穿着单衣，杵在外面就像一面单薄的旗帜。

        “你……”顾之淇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郁行听到声音慢慢转过头来，他连睫毛上都积了点雪花，似乎整个人都被冻僵了，缓了缓才开口：“师父……”

        顾之淇哪里见过他这副可怜的样子，怔了怔才回过神，二话不说就将自己的外套一挥扔到谢郁行身上。

        “等我一会儿带你回去。”顾之淇只撂下一句话便大步流星走上前去。

        “于眠枫你给我滚出来！”顾之淇一脚踹开门，气势汹汹道。

        屋里走出一人，身材颀长，面容冷峻，他看向顾之淇，皱眉道：“顾之淇，你在这里吵什么。”

        顾之淇说道：“谢郁行是我徒弟，犯了天大的错也该是我带回去管，这大雪天的你把他扔外面算什么意思？”

        于眠枫冷笑：“你知道你徒弟干了什么吗，把他放外面罚站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顾之淇确实不知道，但他了解谢郁行的性格，他做事很有分寸，更何况现在还是那个没有经他花式陷害后黑化的乖乖徒弟，这样的人能惹出什么大事嘛——

        听了这话，顾之淇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妙，于眠枫的下巴抬了抬，指向内室一张床，顾之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额角一跳。

        于眠枫冷声道：“你徒弟搁外面站一会儿就心疼了？那我这徒弟被打了个半残要怎么说。”

        顾之淇看着躺在床上的人，他记得这是于眠枫收的徒弟，叫做陆晋，原本是个白白胖胖的半大小子，现在身上裹着厚厚白纱，露出的一张脸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着实凄惨。

        “呃……”顾之淇身上的气焰顿时灭了一半，他从没想过谢郁行能把人打成这样。

        “小陈这是……这伤得养几天哈……”

        于眠枫冷哼一声。

        顾之淇硬着头皮继续扯：“小孩子嘛，打架不是常有的事吗，郁行这次确实有点没分寸了，我回去肯定会好好批评他一顿……”

        而后话锋一转：“但你也知道我们家郁行不是那么暴躁的人，他俩打架肯定是有缘由的吧，总不能是因为看不惯这小陈平日里作威作福想帮你教育一下才出手的吧，不是我说，小陈平日里确实有点……”

        顾之淇大概是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他徒弟那么老实，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打人的啊。

        于眠枫则是听他越来越扯，怒气值一路飙升。

        ……

        门外，谢郁行披着顾之淇的厚外套在廊下看雪。

        顾之淇这个人做派与其他道行高深的真人不同，平日里衣食住行不太像个修仙的，倒是更像山下的世家公子。

        修真讲究的清净无为他是一点都不在乎，嫌山上吃的难吃就经常下山吃馆子，春天要专门去喝桃花酿，夏天就喜欢味道甘甜爽口的冰粉，秋天抱着一包板栗嗑着吃，冬天还要专门打边炉煮火锅。

        顾之淇夕照峰上的住处也不含糊，各个角落都有斗大的夜明珠，甚至专门开辟出了一块温泉，冬天窝在那里泡温泉喝酒的生活赛过神仙，根本不像一个苦修之人该有的状态。

        现在也是，明明以顾之淇的修为来说，冬天不需要这么厚实的披风外套，这墨蓝色的缎面上流转着暗金色的细纹，只在行动间能彰显一点存在，上面还缀着一圈密实的狐毛。谢郁行忍不住裹紧了一下披风，皮毛蹭到他脸上传来柔软的触感。

        衣服是温暖的，传来洁净的香气，是顾之淇身上的味道。

        谢郁行整个人被笼罩在这篇温暖里，觉得刚才被冻僵的一切都在慢慢回温，似乎遭受到一切痛苦在此刻都被熨平，似乎他惯常冰冷的体温此时也恢复了正常，似乎他此刻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若是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知道顾之淇暗藏的祸心，此刻应该是会真的感到温暖吧。

        但是为什么，给予他温暖的人会在以后为他带来同样分量的痛苦呢。

        想到了前世种种，谢郁行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来。

        “等很久了吗，我们现在回去吧。”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之淇笑意盈盈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的师父弯着腰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身材为了照顾他弯折出一个柔软的弧度，明明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也散发着源源不断地暖意，就像是这数九寒天里唯一的热源。

        再次抬起头时，谢郁行脸上阴沉又冷漠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见，他的眼神茫然无措，眼睫轻轻颤抖着，犹豫的叫了一声师父。

        他的声音低哑参杂着失落和委屈，吸了吸鼻子，好似刚才哭过一样：“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弟子认罚。”

        这画面落得顾之淇眼里可不得了，他第一次见到谢郁行如此可怜巴巴的模样，一时间连要教育他两句的事都忘了，满怀着心疼摸了摸谢郁行的头。

        “小可怜，你有什么错，走，跟师父回去吃火锅。”

        听到这话，谢郁行怔了怔，他今天确实是没收住脾气，下手重了些，根据云华派的门规，私下斗殴到这种地步被逐出师门都是有可能的，但顾之淇就这么放过他了？

        顾之淇没注意到他脸上复杂的表情，带着谢郁行就往回赶，他心里还惦记着自己那一锅火锅呢，也不知道谢郁行吃不吃辣的。

        这事儿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大事，所以回去后看到谢郁行那一脸担忧的表情时，顾之淇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捏了捏谢郁行的脸，少年的脸渐渐褪去婴儿肥，露出冷峻的线条，虽然长得越来越帅是好事，但是没有以前好捏了还是有点遗憾。

        顾之淇道：“你就别想这个了，我和于眠枫说好了，这事儿对你不会有影响。”

        顾之淇松了手，一边研究他那新买的锅子一边随口说道：“这件事起初也是陈晋的错，他平日里张扬跋扈惯了，你于师叔因为与他家长辈有些交情平时就睁只眼闭只眼，你打一顿也算是帮于眠枫教育人了，他并不会对你有什么意见。”

        “不过我和于眠枫以前有些不对付，他今日罚你多半也是借着你找我的茬，趁机敲我一笔，他那顽劣徒弟被打一顿能老实一段时间，我猜他也挺开心的。”

        谢郁行看着顾之淇一边照料他那锅子一边跟他说这些，好像这些师门纠葛远比不上他这一顿火锅重要，终于，他停了下来，靠在桌子边，黑色的腰带勾勒出一截细腰，姿势随意，却又牢牢吸引别人的目光。

        顾之淇心想，小孩子就是会把这些小事想的比天都大，像他小时候被叫次家长觉得天都要塌了，但是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

        虽然谢郁行从小性格沉稳内敛，还带着这个世界的主角buff，但是现在毕竟是没经历过多少挫折的幼崽状态，年纪也还小，没必要让他这么快就体验到社会的险恶。

        不过他还真有点好奇，一向稳重的谢郁行究竟是听了什么才下了如此重手。

        顾之淇问：“除了故意翻了你的房间，陈晋还说你什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谢郁行眼眸微垂，从顾之淇的角度来看，半大少年的脸色苍白，长睫微颤，有种隐忍的姿态。

        “……没什么，是弟子太不冷静了。”

        顾之淇顿了顿，说道：“你要不想说也可以。”

        谢郁行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陈晋，他说我天生扫把星，克父克母……”

        旁人或许不知道，但顾之淇是知道谢郁行年少时经历过什么的，天生主角也并不好当，有个悲惨的童年不算，长大后也是一路坎坷艰辛，顾之淇听着谢郁行的转述，火气也冒了出来。

        “他还说……”谢郁行的头更低了些，语气中带着沉沉的失落，“他说师父因我受了重伤，我的存在也会克师父，师父迟早会将我赶出师门……”

        顾之淇愣了愣，而后就看到谢郁行看着他，没哭没撒娇，眼神平静，却让他平白升起一股愧疚感。

        “师父……会不要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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