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背后的炮竹声越发远去，前面是积雪的山路，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地挂着，照亮了一片阴郁的山路。

        这座山颇有些古怪，到了山脚处，就似乎进入到了一个肉眼看不到的结界内，不能御剑飞行，同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漫上心头，如同有人在背后窥伺一般。

        小纸人跟着他往前走，有些不解：“赶路不是白天走比较好吗，为什么要晚上上山？”

        顾之淇说道：“这座山还蛮有意思的，白天比晚上要更危险。”

        小纸人问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来过这里？”

        顾之淇点点头，又拍了拍他的厚帽子，“偶然来过……问那么多干嘛，跟着我走就行了。”

        顾之淇敷衍过去，他总不能说在晚上做任务有奖励加成。

        好在小纸人心智单纯，很好糊弄，点点头就跟着他一路闷头前行。

        山路难行，但前人的足迹尚能追溯，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不多时，林地骤然开阔，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茶馆。

        这座茶馆建制简单，有一个普通的茅草顶，外面搁着一张桌子，插着一张崭新的黑旗，里面透着温馨的暖黄色灯光，若是在外面的官道上，就是一座非常普通的、供旅人歇脚的茶馆。

        只不过在这荒山野岭中，这样的茶馆就差把“我不正常”这四个字写在脸上。

        这样一看就不正常的东西，顾之淇心想傻子才进去，只不过刚想走就听到系统提示此处有支线任务，奖励丰厚，建议玩家领取云云。

        顾之淇心中颇为不爽，给系统发送消息：怎么回事，我的人生就要被你这个破任务支配了是吗？！

        系统倒是态度很好地回复：[我们不强制您领取支线任务，对于您的活动也不会强行控制。]

        [您可以任意选择，请问您是否接受支线任务·山中茶馆呢？]

        “啧。”顾之淇面无表情地回复：“接。”

        一个时辰后，顾之淇和小纸人蹲在路旁，看着那座纸扎的茶馆在火焰中灰飞烟灭。

        听着系统发放奖励的声音，顾之淇总算觉得心情好了一点，刚才那些伪装成人的怪物，一些让人沉溺的幻象给人带来的不适感一扫而空。

        顾之淇拍了拍旁边怔愣的小纸人，笑道：“怎么，你的同类你也怕啊？”

        小纸人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他们装人装得太像了，应该多与他们学习一会儿的。”

        “还是别了，再多待一会儿，你要被他们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顾之淇随口说道。

        这个茶馆是个专门吸人灵力的陷阱，待得越久就越危险，会逐渐察觉不到异样，迷失其中。

        就像顾之淇，一开始明知这个地方很诡异，但进去待了一会儿后会慢慢觉得这不过是个寻常茶馆，自己在这里歇息一晚再正常不过，要不是有系统和身旁这个无机质的小纸人，他恐怕真的会着了道。

        他们出了茶馆后，继续沿着山路前行，眼前是厚厚的白雪掩盖着枯枝败叶，景色单调。

        不知何时，阴云遮住了月亮。

        “咦，那里有人。”小纸人说道。

        “这荒郊野岭的怎么会有人……”顾之淇顺着小纸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动作一顿，那是个死人。

        这人死去应有一段时间了，已经化作一具白骨，若不是身上的衣服尚且完整，在这里很难被发现。

        他的衣物看起来很像是在东关镇上见过的款式，顾之淇心下一动，稍微翻了翻他的衣物，果然从中翻出了一块玉佩。

        这玉佩上的名字正是镇上老者告诉他的那一个。

        随着玉佩掉出来的是一张薄薄的帕子，上面用干涸的血迹写着：不要进庙。

        还真如镇上老人所说……顾之淇轻轻叹了口气，将老人给他的盒子拿了出来，取出里面的细细粉末，撒到了他的尸骨上。

        那些粉末一遇到人骨便化作点点微光，不一会儿，这具尸体已然消失不见。

        “这样就好了吗？”小纸人静静看了一会儿，说道。

        “嗯。”顾之淇点点头，看着空中，虽然那里空无一物，他却好像看见了一个解放的灵魂。

        他们继续沿着山路前进，路上又碰到了几具尸骨，并无外伤痕迹，倒像是硬生生冻死在雪地中的，他们为这些尸体一一撒上那些金色的粉末，慢慢地，觉得一直笼罩着这座山的阴霾也淡了些。

        在遇见十四具尸体后，他们再无别的发现，眼中所见只有枯枝与白雪。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似乎一直在原地打转？”顾之淇停下脚步，捏了捏眉心。

        小纸人环顾四周，也觉得这里颇为眼熟，“这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好几次了？”

        顾之淇点点头，周围光秃秃的枝桠长得一模一样，白雪覆盖下也没什么明显的标识，他们走了半天也分不出来这是不是一个地方。

        “做个标记吧。”顾之淇说着，便从口袋中取出来一叠发带，取出其中颜色最鲜艳的一条系到树枝上。

        小纸人没见识，盯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好好看。”

        说到这里，顾之淇才意识到这个小家伙见过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不免让他想起了刚收谢郁行为徒的那段时间，也是一个看什么都觉得好的小崽子。

        顾之淇摊开手掌，向他展示几条发带，“绑头发的，你喜欢吗，想要吗？”

        小纸人巴巴地看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顾之淇：“真的可以给我一条吗？”

        顾之淇笑了笑：“你喜欢的话全都拿走也可以。”

        小纸人摇了摇头，又仔细挑了会儿，从他的手心取走了一条暗蓝色云纹配着白玉的带子，小心翼翼地将带子折好，然后开心地收进怀里。

        顾之淇看着他的一番动作，有点哭笑不得：“这是发带，绑头发用的，你藏起来干什么。”

        小纸人愣愣地看着他，神情有些疑惑，“但是，绑头发会很容易掉吧，丢了的话怎么办……”

        顾之淇叹了口气，觉得心里一软，他摸了摸小纸人的头，语气温柔：“没关系，这种东西要多少有多少，丢了再买就是。”

        “但这是你送我的啊。”小纸人看着顾之淇，他现在学会了眨眼，大眼睛一眨一眨的，脸上真的多了些作为人的生动。

        “我说，”顾之淇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你要不要抛弃你主人，以后跟着我混。”

        ……

        “砰！”玉清堂内，一声清脆的声响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云华派与云阳学宫的关系素来不错，最近几年，宋云宣想了个活动，每到过年的时候总会请云阳学宫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前来讲谈，毕竟修行境界越高深，越容易陷入自我拉扯的泥淖。顾之淇将其称为心理辅导，临走前还叮嘱江离一定要把谢郁行拉过去听。

        学者长得慈眉善目，须发皆白，学识也颇深，听他说话仿若春风拂面。只不过老学者的语调太过平缓，这春风未免有些催人入睡，不一会，玉清堂里便一片昏沉。

        这一声脆响倒是打破了不少人的瞌睡，众人以为发生了什么，惊慌抬头，连台上的学者都投来淡淡的一瞥。

        “哎，怎么了？”在谢郁行身边的江离最先反应过来，小声问道。

        “没事的，师叔。”谢郁行冲她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我刚才走了个神，没拿稳茶杯。”

        “这样啊。”江离点了点头，没注意到谢郁行不动声色地将手掩到了袖子下。他刚才没控制住捏碎的茶杯碎片在手上留下了细小的伤口。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里很无聊啊。”江离小声问道。

        “还好。”谢郁行笑笑，这讲谈会确实无聊，但这话江离说得，他不能说。

        “这几年每年过年的时候都是这些老头来开讲谈会，无聊死了。”江离小声跟他讲，“不过要是你师父在就好了，他在的话可以带我们偷溜出去。”

        谢郁行抬眼看她，明显来了点兴趣，“师父还会做这种事？”

        江离没把他当外人，毫不在意地把顾之淇以前的事往外抖，“你师父呀，也就在你们小辈面前装装样子，以前他可会玩了，经常带我们偷溜下山，惹得掌门师兄生气，但是他也是最有办法哄人的一个，掌门师兄最后都会被他哄好……”

        谢郁行听得津津有味，言语中带着好奇和赞叹，很容易就引导着江离说了更多关于顾之淇的故事。

        从她的口中，这似乎又是另一个人。

        谢郁行笑着附和江离的话，但那笑意未达眼底，被茶盏碎片割破的手掌此时不受控地紧紧攥住，这疼痛也不能让他清醒分毫。

        他从旁人口中听说的顾之淇，从纸人傀儡的视角感受到的顾之淇都是那么的颠覆他的认知，他开始怀疑上一世的一切都不过是他做的一场梦，要不然，这个对所有人都温柔无比的人为什么独独不喜欢他呢。

        台上的老学究还在讲着心经，语气和缓催人入睡，却无法平息他心中的波澜。

        他望向外面沉沉的黑夜，心想，师父，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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