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苏云飞招来在门外伺候的一名侍女，道：“你让红月进宫把公主殿下请过来，就说我要和她一叙。”

        侍女领命去了，片刻后回来禀报说红月已经领命出门进宫了。苏云飞点点头把人挥退了出去。

        等候的时间是漫长的，苏云飞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摆弄秦邈邈之前留下的花草，抬眼瞥了一眼跟木桩子一样的柯景然，问道：“你会一辈子做我的护卫吗？”

        “……”

        “如果你要一辈子做我的护卫，那我得供你吃、供你穿、还得帮你娶媳妇儿。”

        柯景然：“……”

        “你娶了媳妇儿还得生孩子，照这样看来我以后得要花不少银子。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更别说要养你一家老小了。这拖家带口的，以后要怎么嫁人哪，唉。”

        柯景然：“……”

        “你看，不是我无情无义，而是实力不允许。要我说，你就应该回观音楼，观音楼家大业大，能让你一辈子吃香喝辣的。你说是不是？”

        柯景然木着脸道：“不用。”

        不用？不用自己管呢还是不用回观音楼？

        “其实我也是有武功的人，事实上我不需要人保护的，你跟在我身边纯粹是浪费时间，不如放你自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岂不更好么。”说完，苏云飞忽然觉得这句话好像哪里有毛病。

        只听柯景然皱眉道：“丞相府戒备森严，我暂时杀不了尉显之。”

        苏云飞忙道：“我不是让你去杀尉显之，我的意思是——”

        柯景然眼神一利。

        “我也不是不让你去杀尉显之，我就是想让你去做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事，好吧杀了尉显之确实能令你开心，但是你要见机行事、量力而行，不要莽撞，否则那样只会白白送了性命……”说到最后，苏云飞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黎峥过来的时候苏云飞和柯景然正围着棋盘大杀四方。准确的说黎峥到了楼下，苏云飞听到的。

        她听到黎峥在楼下对侍女询问，“她在上面么？”

        侍女回答，“郡主在上面。”

        然后下面传来上楼的脚步声。

        苏云飞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柯景然使了个眼色，他立马面会意，面无表情地往门边站了站。两人刚才玩得不亦说乎，导致黎峥到了近前她才反应过来，此时苏云飞脑袋有点乱，深吸了一口气，揣摩秦邈邈此时会怎么做。

        应该会迫不及待下楼去迎接吧，然后肉麻的左一声“殿下”右一声“殿下”地喊。

        来不及多想，苏云飞马上往楼下迎去。两个人正巧在半道相遇，隔着几个台阶，黎峥停住脚步抬头望她，目光又深又沉，看得苏云飞心头一跳。

        她面含微笑，叫了一声，“殿下。”

        见黎峥迟迟不动，苏云飞只好缓步走过去。因心中想着行礼步骤，没注意踩到了裙角，再迈腿时重心不稳人便往前栽去。黎峥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揽进怀里，苏云飞浑身一僵。

        “这么不小心，是故意投怀送抱的么？”富有磁性的嗓音如同晨钟般敲在苏云飞的耳膜上。

        在苏云飞的印象当中，黎峥从未对哪个女人这般撩拨过，也算是个禁欲系的正人君子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天。只可惜年纪轻轻眼睛就瞎了，居然看上秦邈邈这朵内里头腐烂的白莲花。

        她轻轻挣扎想站直身体，黎峥手臂箍紧没放，反而越来越紧。低下头越来越靠近她，似要亲吻一般。

        苏云飞瞬间汗毛直立，靠得这么近若是让黎峥从自己的脸上看出端倪，那就糟了。她故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借机用力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往后退开两步，掩住鼻子道：“殿下恕罪，我这几日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您病上加病就不好了。”

        “无妨。”黎峥抬脚往楼上去，他今天身上披了一件大麾。

        苏云飞跟在身后，想着像黎峥这般武艺高强的人就连冬天都未必多穿几件衣服，这才秋季就穿披风，看来着实受伤不轻。

        黎峥看着棋盘上未完的残局，一边解下身上的披风，问：“你们在下什么棋？”

        苏云飞走过去，接下他手中的披风放到旁边的衣架上，浅笑道：“我嫌无聊和景然闹着玩，乱下的棋。”

        黎峥盯着棋盘，坐在柯景然先前的位置上，摇头道：“棋虽乱，但细看之下确有章法，究竟是什么棋？”说完，他抬起头淡笑着望过来。

        “……”不要乱放电好吗，“五子棋。”

        “没听过。”黎峥道，“索性无事，你来教教我。”

        苏云飞道：“殿下刚从宫里出来，还有伤在身，不宜太过劳累。”

        黎峥道：“无妨。你来。”

        苏云飞无奈，坐到他的对面，伸手去把棋盘上的黑子儿一一挑出来，黎峥见状也伸手去捡白子儿。两只手在半空相碰，带着一层灼人的温度。

        苏云飞发现自己还是太不了解黎峥了，他眼神中对秦邈邈的爱意那么真切。原先自己看到的和程乐口中了解的，也许都只是他想展现给她们的假象；又或许他是演戏高手，把自己这个‘秦邈邈’也骗了。

        黎峥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就连晚饭都是在望月楼里吃的。红月领着侍女们，在她那张不算大的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小菜。

        黎峥把要上前为他布菜的红月挥退到一边，自己拿着筷子吃起来，中途还夹了几筷子菜送到苏云飞碗中。

        苏云飞也小心翼翼夹了几筷子菜送到他的碗中，每每二人目光相遇，对方温和的眼神总是让她觉得自己被看穿了似的，心中七上八下。

        免得夜长梦多，先前在肚子里滚了无数遍的话，苏云飞终于问出口，“红月，我中午让你去请阿鸢来王府一叙，她为何没来？”

        红月迟疑地看向黎峥。

        黎峥道：“听说武小姐病了，黎鸢昨日便去了将军府，她姐妹二人素来感情深厚，这两天恐怕抽不开身了。”

        苏云飞道：“竟有这等事？我与阿鸢向来姐妹相称，她关心的人病了，那我理应去探望探望。”

        黎峥道：“不急，等过了明日再去吧。”

        苏云飞不知黎峥这是何意，只得顺从点头。

        饭毕，下人们开始收拾碗碟，苏云飞心想这下黎峥该走了吧，谁知他竟然站起来坐到了靠近窗边的软塌上，伸手拨弄着摆在身旁的一盆花。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对站在原地不动的苏云飞道：“过来坐。”

        苏云飞忐忑地走过去坐下，低着头不看黎峥，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娇羞状，但黎峥的眼眸却是暗了暗。

        屋内侍女都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苏云飞和黎峥，以及门边站着的柯景然。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黎峥道：“你此番来，想必是听说我要去昌平国的消息了吧。”

        苏云飞点点头：“嗯。

        接着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苏云飞弄不清除黎峥到底想什么意思，她略微抬抬眼皮，看见黎峥拨弄花草的手。这是一双令人赏心悦目的手，修长白皙，骨骼匀称。能被拥有这双手的主人触碰，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

        苏云飞似乎想起来，自己与黎峥初见不久时，在船上她对着这个人好像也有有那么短短的瞬间心猿意马。于是忍不住唾弃自己。她想，世人皆爱美，皮囊这种东西，真的能够左右一个人的情绪。

        黎峥见她出神，不由问道：“在想什么？”

        苏云飞扯了扯嘴角，别开目光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等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符合“秦邈邈”这个身份的话，忙笑着解释道：“方才想到了前几日看的书，对这两句话尤为深刻，不由念了出来，殿下恕罪。”

        黎峥垂下眼帘，淡淡道：“是么。”

        他转头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不说话，又静静待了一会儿，才起身道：“我该走了。”

        苏云飞也跟着起身，去把披风拿过来，垫着脚从后面给他披上。本以为前面领口的带子他会自己系的，谁知黎峥直直立在那儿，动也不动。

        周围连个婢女都没有，苏云飞只好绕道他面前替他系带字。

        黎峥突然抓住她的手，低声问：“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昌平国吗？”

        苏云飞愣住，抬头便撞进他漆黑的眼眸中，呼吸一滞。

        黎峥又问：“你愿不愿意？”

        “我……”

        苏云飞被这双期盼的眼神弄得心中一团乱麻，幸而站在门边的柯景然咳嗽了一声，她才惊觉回神，淡淡笑了笑说：“殿下是炎陵国的王爷，皇上是不会让您去昌平国的，我父亲也不会答应，炎陵的百姓也不会答应。”

        黎峥目光渐渐暗去，松开苏云飞的手转身下楼。

        苏云飞站在楼梯口处一动不动，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才慢慢转身回屋。经过柯景然时，停顿了一下，说道：“谢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算起来苏云飞失眠的次数还蛮多的。这次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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