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顾宁道：“别忘了，你可是昌平人。你的种种表现像是一个昌平子民所做的事情吗？”

        苏云飞幽幽道：“我无君可忠，何谈爱国。”

        “你……”顾宁吃惊地看着她，又转头看黎峥，道：“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你怎么带的？”

        黎峥垂眼，沉默不语。

        苏云飞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手在桌面上敲得咚咚响，对顾宁道：“我又不是吃他家米长大的，顾楼主难道以为他人随随便便几句话我就会被牵着鼻子走吗？”

        “总之我就一句话，你们忠君爱国我管不了，国仇家恨我也不管不了，我既帮不上忙也不会落井下石，就这样。”

        黎峥黯然开口道：“你当真恨我如斯，连国家大义都摒弃一干二净。你可知倘若国破，有多少人流离会失所，多少人死于昌平铁骑之下。”

        苏云飞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摇头道：“过去的事我已经放下，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方才的话也是认真的，黎峥，我就是一个小女子，国家大事对我来说太遥远也太沉重，不是该我考虑的事情。我只是单纯的想见一见白泽，却选在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时机仅此而已。”

        黎峥道：“那见了白帝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缘来则聚，缘尽则散。我想见他的心情，就如同……这个世界只剩下你一个人，直到突然有一天，你发现世上还有另外一个人，你就会想找他并见到他，和他交流。”

        说完苏云飞站起身道：“你若真顾全大局，就拿柯景然来换秦邈邈的命，要么就派人截杀昌平手下，我绝不拦着。”

        黎峥什么也没做。几日后苏云飞如愿见到了被五花大绑的秦邈邈。

        那天百无聊赖的苏云飞重新捡起了毛笔，在院中练字，培南和林少君快步地走进来，对她说秦邈邈抓来了。

        苏云飞当即扔下毛笔和满地的纸屑，带着张宇宁、常小豆和他们出了门，不想却在外院碰到了黎峥。

        黎峥见她行色匆匆，转念一想，蹙眉道：“人抓来了？”

        苏云飞脸上浮起一丝笑，“亲王殿下要一起吗？”

        黎峥看着她，未说话。

        苏云飞知道黎峥是不可能出现在秦邈邈眼前的，故意道：“倘若一会儿我对邈邈姑娘用刑，亲王殿下跟去也好拦一拦。”

        黎峥蓦地一笑，道：“你吃醋了？”

        他身上裹着比苏云飞还厚的狐裘，这一笑让他苍白如纸的面庞忽然多了几分神采，仿佛回到了苏云飞与他初识的模样，文雅中透着轻佻。

        苏云飞有些愣怔，她和黎峥之间已经许久没这般轻松的气氛了。她道：“亲王殿下既不愿一同前往，那我就先走了。”

        为避免麻烦，林少君命人将秦邈邈安排在离他们下榻客栈不远的一处破屋中，由两个人看守着。

        苏云飞到的时候秦邈邈手脚被绑，头上罩着个黑布袋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一身精致单薄的衣裙凌乱肮脏，十分落魄。

        屋内家徒四壁灰尘满地，一看便知久无人居。

        秦邈邈听屋里突然多出来一连串的脚步声，当即吓破了胆，失声尖叫着“不要杀我，我是秦州秦王之女，只要放过她，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之类的话。

        常小豆刷地拔出剑，将她头上罩的布袋挑开，露出秦邈邈梨花带雨的脸。

        重见光明，秦邈邈也看清了屋内来人，苏云飞、林少君、培南她都是认得的，只是她还来不及细思这是什么情况，便挣扎起来，叫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炎陵郡主，重臣之女，你们胆敢伤我分毫，我父亲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连日的奔波，以及粗鲁的绑架早已把秦邈邈折磨的身心俱疲，她全力的叫嚷也掩饰不了内心的恐惧。

        苏云飞道：“你当日对我下毒，可想到有今日？”

        秦邈邈忙摇头道：“什么下毒，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虽然不喜欢你，可我不曾害过你，我发誓……”

        苏云飞哦了一声道：“那黎鸢生辰，是谁要栽赃陷害我是小偷的？尉丞相府谁指使沈仪初来刺杀我的？是谁捏造信件嫁祸，让我身陷大理寺监牢的？又是谁买通丹阳阁婢女给我下毒的？”

        秦邈邈脸色煞白，连连摇头，嘴里依然死不承认，道：“不是我……不是我……”

        若是换做不知情的人，当真要被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动。

        直肠子的培南一脸厌恶地看着秦邈邈，道：“一个女子竟这般恶毒，我看还是直接杀了的好，免得以后害别人。”

        “我没有……我没有……”秦邈邈哭道，硬的不行她只好来软的，“使者你不知道，云飞她就是个江湖骗子，她不仅骗我，还扮作我的模样去骗亲王，还骗你们。你们相信我，放了我，我父亲一定会感激你们的。”

        常小豆最看不得秦邈邈这幅嘴脸，对苏云飞道：“别跟她废话了，挑了手筋脚筋，再拔了舌头扔出去。”

        林少君道：“不妥，若是让人认出来带走岂不麻烦，还是杀了最好。”

        张宇宁问苏云飞，“你觉得呢？”

        秦邈邈正忙着辩解求饶，突然不知什么东西射到自己嘴里，猝不及防“咕噜”一声咽进了肚，声音刹然而止，她颤抖地问：“你给我吃了什么？”她方才恍惚看见苏云飞对自己做了一个屈弹的动作。

        苏云飞面无表情道：“毒药，比尉显之所中之毒还厉害的毒药。”

        秦邈邈不可置信，颤抖地说：“是你杀了尉显之……殿下知道绝对不会原谅你的……谋害朝廷重臣诛九族，你们都跑不了……”

        苏云飞居高临下看着她，“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忍受万千蚂蚁啃噬之痛，我会命人看着你，不让你自裁。”

        众人走出破败的屋子，培南忍不住道：“你竟然不杀她。”语气中充满了不赞同。

        苏云飞没有回答，反而笑道：“为了答谢林少君和培少君的帮助，我请你们二人去福满楼吃饭，怎么样？”

        林少君微微笑道：“难得云姑娘盛情相邀，我们却之不恭。”

        几人到了福满楼，正值中午，高朋满座，雅间是没有了，赶巧大堂内有一桌客人刚吃完离去，小二正把一应餐具撤下，便选坐了那桌。

        大堂内七嘴八舌，离苏云飞他们最近的一桌是几名书生，正在讨论两国战事。各种激愤陈词，听得苏云飞心烦。

        只听其中一人道：“西南关沦陷，我军士气大挫，亲王殿下答应去昌平做人质，实在是可惜啊，可惜。”

        另一人道：“我听说皇宫谈判的时候，公主亲自提出由自己代为和亲以结两邦之好，如此深明大义，令我等男子都自愧不如啊。”

        又有一人道：“要我说，此次昌平之行，成败与否皆系于一人。”

        众人齐问：“谁？”

        “这你们都不知道？听闻陛下招待昌平使者那日，有一名女子对上了白帝的诗。三年前，白帝出使我国，曾出题说无论是谁只要能对出来，就允诺一事。”

        众人唏嘘。

        “原来如此，可白帝虽然允诺过，但事关国土，即使那女子提出来，白帝也未必会答应吧。”

        众人竖着耳朵听到此处，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苏云飞。

        苏云飞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未觉地扒拉着面前的米饭。

        林少君状似不经意地问：“云姑娘会向我朝陛下提出归还西北关吗？”

        “不会。”

        虽然不知道作为昌平人，苏云飞却不为自己的国家谋求利益是因为什么，但林少君很满意她的回答。

        吃完午饭，林少君二人与苏云飞在福满楼的门口分道扬镳。

        路上苏云飞问身旁张宇宁，“身为昌平人却不为昌平谋福祉，我是不是像个叛徒？”

        张宇宁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常小豆道：“两不相帮是中立，不是叛徒。”

        苏云飞笑了，“还是豆豆师兄说的对。”

        常小豆脸一红，纠正道：“不是豆豆，是常师兄。”

        回到医馆，苏云飞看见早上走之前被自己丟的乱七八糟纸张都摆放在了桌子上，就连揉烂的纸都被重新展开抚平，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用镇纸压住了边角。

        她看着最上面一层，自己歪歪扭扭写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这几个字，若有所思。

        到了晚间，她装作不经意地对侍女道：“我白天练字，院中满地纸都是你整理起来的？”

        背对着她拾掇事物的侍女闻言，转身恭敬道：“是黎公子整理的。他还说姑娘诗写得极好，乱丢实在是可惜。”

        苏云飞轻哼了一声，双手托腮，无聊地在纸上勾涂，道：“你在观音楼几年了？”

        “六年了。”

        这么久？这小侍女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岁，竟然那么小就加入了观音楼，看来也是个年少不幸的人。

        “既然你在观音楼这么久，可知道你们顾楼主有心上人吗？”

        侍女道：“奴婢不知。”

        苏云飞知道观音楼规矩严，口风更严，便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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