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火海

江景散冷静下来之后问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许择还在慢慢地看，眼看着火就要漫过来了，众人急得不行：“得快点儿啊，火马上就烧过来了——”

        许择蓦然合上祷告本。

        “医生是叫hans吗？”在许择合上之前，江景散看见最后潦草的署名，问道。

        吴叔回答：“是啊，医生名字是hans，怎么了？”

        许择还在想什么，突然把祷告本放下。

        “怎么了？到底写了什么？”

        “现在还卖什么关子啊？”

        江景散直接把本子翻开放在地上，上面的内容不能说一目了然，但清清楚楚，看得懂英语的人都默声读着。

        上面写着：

        张女士请求我帮她，她说她的孩子得了病。

        是她有病，她说她天生不孕。她骗我，她没有孩子。

        岛民绑架了我，我说我是个儿科医生，他们让我把他们的孩子治好。

        他们疯了，岛上根本没有孩子，我想逃走。

        他们带着我看了他们的“孩子”，那是他们每天供奉的岛上的神父。很奇怪，和我的国家完全不一样，他们会把最大的诚意献给神父。

        从他们那里，我知道了一个故事：很久以前，岛上的有个孩子在祷告完成后，偷吃了奉给神父的海瓜，那是岛上最稀有的产品，于是神父很生气，罚岛民一辈子只能种海瓜。

        只能种瓜和捕鱼的岛民们生活过得很坏，岛上再也没有小孩子了。他们要去请求海神。

        神父后来死了，海神也没有显灵，岛民没有死心，他们每天都在等待。

        我成为了神父，我疯了。

        岛民们称我为“孩子。”

        张女士和岛民一起来听我的祷告……

        笔迹越来越乱，后面还有几行字根本看不清。

        一阵毛骨悚然后，江景散合上了本子。

        他问许择：“你在想什么？”

        “瓜，还得——”

        “还得扔去海里？”江景散打断他。

        许择点了一下头：“嗯。”

        “我们马上去，”肖恩自告奋勇，“我和，和高远一起去，你们在这儿稳住。”

        “好。”江景散目送两人往外面狂奔，转身道，“现在有个很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

        “这个祷告，到底有什么用？”

        火烟味越来越重，众人不得不又移向门外。

        “执念。”

        许择看了看漫无边际的大火，说：“念了祷告，执念就没了。”

        张粒的执念，还是岛民的执念？在这个分辨不出东西南北的小岛上，有多少人，一生为之付出，无论对错，不管是非，居心叵测。

        江景散猛然醒悟，这是个死局，还是一个不知道结果的死局。

        无论如何，在火焰最明亮的地方，需要有人用生命，念出沾染着血的祷告词，内心最污浊的地方，只有经过血一样的洗涤，才能得以解脱。

        要有人站出来，心甘情愿。

        不能是自己，江景散想，自己现在还不能死。说起来确实可笑，有时候最先发现的问题，不会去追溯问题的根源，一心扑在解决方法上，回头才发现，一切都是小题大做，然后周而复始。

        没有人知道念完祷告会怎样，这是一场充斥着血的试验。

        医生和岛民仿佛还在火中接受洗礼，迎接他们的却不是黎明的曙光。

        “一定要这样试吗？”王才迪眼睛里是对火焰的恐惧，火舌毫不留情地卷上他们所在教堂的窗帘。

        局面陷入沉默。

        未知的尝试，同样也是一去不复返的尝试。

        许择的手在口袋中动了动。

        不，会有办法的，再想想。

        “加加！”吴叔突然出声，众人这才发现地上的祷告词本不见了。

        李加加趁没人注意，拿着东西冲进火海。

        “李加加！”

        李加加站到之前医生的位置，朝向众人，目光坚定。她的脸庞与眼睛在火光中熠熠生辉，她站得笔直，没有一点害怕。她在笑。

        火海中，她的声音显得那么小。她说：“许择哥，谢谢你帮我哥哥照顾我，如果你还能遇见他的话，请替我告诉他，我不怪他，我很庆幸能和自己的哥哥来到这个游戏，能够和他并肩而行。”

        许择望着站在火光中的李加加，有些动容。

        她接着说道：“我不怕，我本来就是一个死人，这是我唯一能为大家做的了。谢谢你们，让我重新感受了一次这人世间为数不多的温情。”

        她翻开祷告词，大火翻滚的声音已经玩玩全全将她的声音盖下去。她微笑着，仿佛面对着万千听众，她的嘴在颤动，她一步步往火海深处走去，最终灰飞烟灭。

        “李加加…她，她怎么敢…”王才迪为这种勇气所折服，他有些严肃地抬头，和众人一起，对着火烟腾飞的地方，默哀。

        “谢谢，你真的很勇敢。”

        江景散碰了下许择的手臂，问：“你还好吧？”

        “还好，只是很对不起，李加加的哥哥。”许择转身往教堂外走，“她…”

        “她和别人不一样，对吗？”江景散随着他走出去。

        “嗯，她其实已经死了，在她18岁那天，开车去生日宴会的路上，出了车祸，驾驶员是他的哥哥。他哥在进入游戏之后，对愿望录许愿，让她在游戏中有个实体，了愿。”

        许择呼了几口气，接着说：“他们这个任务没在一起，他哥哥托我，照看好她。”

        此时江景散那些安慰人的鸡汤完全记不起来，他没遇到过这种事，只能拍了一下许择的肩，轻声说：“这不怪你，我想，他哥哥会很欣慰李加加能够说出这些话的。”

        许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难道我说的太离谱了？

        “没事，谢谢。”

        天色快要暗下来，天边是夏季标志性的一抹一抹的晚霞，五光十色，夕阳被掩在云中，安静又温柔。

        “突然发现，这岛上的景色其实挺美的，尤其是海面上的晚霞，灿若织锦。”江景散向前一步说，“要是所有的地方都像这里——”

        “什么？”许择不知道是自己没听清，还是江景散根本没说完。

        “没什么。”

        肖恩们这时候也回来了，他看了几下情绪有些低落的人群，感觉哪里不太对。

        “李加加呢？”还是高远眼睛比较亮一些，他问道。

        “舍己为人了。走吧，不早了，回去休息。”江景散说完就抬脚起步。

        众人大惊：“游戏还没结束？”

        江景散头也没回地说：“快了，要是实在等不及，往火里一跳，就解放了。”

        江景散这语气听起来不太像开玩笑，肖恩这傻子信以为真：“真的吗江哥？你别骗我，我真的会往里跳。”

        “傻吗你，一跳解千愁这你都不懂？”高远也伸了下懒腰，跟着往前走。

        “是吗？我听江哥也不像说笑啊…”

        回到住所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一半，屋里结满了蜘蛛网，到处都是灰。

        “我操，我现在才体会到什么叫时光易逝…这他妈逝得也忒快了点吧？”高远感叹。

        肖恩赶紧拿出手机：“我去我不会20了吧，我19生日才过不久啊…”

        江景散笑了两声：“各自回房打扫打扫，歇了吧。”

        王才迪问道：“那，晚饭怎么办？”

        许择也扭头看了下江景散，随即反应过来：“后台又不是死的。”

        “后台不是不能插手游戏进程吗？”

        “一群人饿死在这儿它负得了责吗？”江景散嗤笑。

        这样啊。于是一群男人开始了大扫除，咳嗽声顿时此起彼伏。

        “咳咳这么这么多灰尘——”

        “王才迪你帮我拿下扫帚——”

        “你想偷懒啊高远？”

        “没啊，不扫着的吗——”

        江景散回到房间，许择像是预算好了一样，往床上铺了几层塑料膜，膜一拉就完事儿了。

        江景散笑着说：“挺会打算啊…”

        “嗯。”许择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没帮你室友也铺一层？”

        许择顿了顿，他就是忘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包旁刚刚拆封的塑料膜：“膜没了。”

        “哦。”江景散也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回道。

        然后关上门走近许择，回归正题问：“你怎么想的？”

        许择想糊弄过去，江景散不给他装傻的机会：“说实话。”

        “没怎么想，坐观其变。”

        “噢——”

        还没等江景散“噢”完，许择开口道：“上一次游戏任务结束时，游戏地点会出现一张数字卡牌，卡牌上是罗马数字，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你这儿吗？”

        许择从背包里拿出来给他看，卡牌是双面的，白底黑字，印着罗马数字1。

        江景散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实看不出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一次，我不确定会不会有，游戏好像要结束了，但我没有发现哪个地方有卡牌。”许择说。

        “你说，如果这次也有卡牌的话，会不会是2？”

        “不清楚。”

        确实不清楚，这数字有什么特殊含义，或者是特殊用处，暂且未知。

        江景散把卡牌递回去：“那先休息吧，等明天早上起来再看情况。”

        许择上床后，江景散开始整理自己的床铺，被灰尘呛了几下后才发现自己的感冒好了，他又扑了扑枕头上的灰尘。

        灰尘很敷衍地附在上面，轻轻一抖就都掉干净了。

        江景散拈着枕头抖了好几下，许择坐起身。

        “你是要抖出花来么？”

        “随便抖抖，顺便，让你良心过不去一点。”

        “那你接着抖吧，我良心尚安。”许择说完又倒下睡觉。

        江景散放下枕头，钻进被窝：“当时为什么不买条命？”

        许择还没真正睡下，他知道江景散在问李加加的事。

        “她是自愿的。”

        “那你呢？当时怎么没想去？”

        “你不也没去？”许择反问。

        “我，我还有事要做，不能死这么早。你呢？”

        “我也有事要做。”许择说完闭眼真的睡了。

        “噢。”

        江景散简直觉得自己要还童了。

        “二十六七的人了…”江景散蒙着被子，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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