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虎比新人

“逃不出去的”程晓埋着脑袋，天花板上的白色光线将他的脸上凝了一层霜。

        或许早在池小鱼进来时，程晓已经越狱过了，又或者不止他们两人，这所监狱里的每一个囚犯，无不在脑中想过逃离的想法。

        池小鱼捂着还在发疼的腰部，下嘴唇被咬破，血液混着眼泪流进嘴里，又涩又腥的味道占据口腔，另一只手死死抓住程晓的衣角不放。

        这是唯一的机会，逃离这所恶心、肮脏、混乱的监狱的机会。

        程晓神色复杂，张了下嘴巴却说不出话，在他眼里，池小鱼还没完全被规则打趴下，仅剩一点对自由的渴望，便是隐约能看见的希望。

        “隧道里有风，一定有通风口，你对这里这么熟，我们一起逃吧？一定能逃出去的！”池小鱼全身绷紧，尽量放低音量却又加重语气。

        程晓憋了好一会儿，才侧头不忍说道“那是从s区吹来的风。”

        池小鱼愣住了，又是s区，又是该死的s区，s级囚犯在监狱里一家独大，制定规则约束囚犯，剥夺他们仅剩的一点自由，怎么看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池小鱼苦笑，不论身处何方，自身能力都是第一要素，拳头够硬才有资格对规则说不。

        但他真的要站起来反抗吗？这幅小骨架还能扛住多少揍？池小鱼真的怕疼

        眼下又面对着两难的选择，故从渊发问过几次的选择，是在监狱里混吃等死消耗6年时间，还是捏紧拳头不断反击朝着s区进发。

        程晓见他精神状态不好，便开口安慰“别想了，再过几天就适应了。”

        池小鱼眼睛失去色彩，缓缓伸出手掌瘫在半空，沟通体内能力，在掌心凝聚一颗透明的小气旋。

        他只想当个普通人，明明可以一生平安幸福的，根本不需要超能力来加以点缀，何况这东西只是个烫手山芋，不断焚烧18年来得到的偏爱。

        程晓面色一惊，连忙用两只手握住池小鱼的手掌，将掌心的气旋挤散，快速呼吸几次，眼里心有余悸，程晓瞪大眼问道“你不知道这里不能使用超能力吗？”

        “或许吧”池小鱼侧过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没在外面用过。”

        “这不是在哪的问题，s区有观测者，监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池小鱼没有惊慌，反而轻笑一声，当初他正是被一号发现才会被关进来，不能使用的能力，就像一种传染性极强的疾病，人们对能力者望而生畏，军方却用来当做武器。

        抬眼扫视房间一圈，四周都是漆黑的墙壁，池小鱼走到墙边将身子贴近墙面，仿佛能听到墙外的青草地与鸟叫声，不过几厘米距离，就将他的余生封死在不见光的泥潭中。

        就这样吧

        池小鱼回头，眼睛无比空洞“你的能力是什么？”

        程晓指着自己愣了下，随后说道“改变容貌。”

        是个无关紧要的技能，不惧危险性的技能，与空气控制一同被关在这里，属实讽刺。

        池小鱼轻轻点了下头“吃饭吧。”

        两人没再交谈，一言不发往嘴里塞着食物，给濒临崩溃的躯壳补充能量。

        三明治、牛奶接连下肚，池小鱼小腹还是在不断发出哀嚎，将鸡蛋剥去蛋壳，拿在手中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无法下咽，最后叹了声气将鸡蛋递给室友。

        “你不吃吗？”程晓的嘴巴还在咀嚼，说话含糊不清“晚上没有夜宵的，还是吃了吧？”

        “吃不惯。”池小鱼直接将鸡蛋放进程晓的餐盘，坐在地上背靠墙壁，喃喃问了句“他们要那么多鸡腿干嘛？吃得完吗？”

        程晓顿了下，凑近脑袋小声说道“那是上供给a、b区的，那里的人都不好惹。”

        池小鱼自嘲一笑，监狱的等级制度比任何地方都要严格，d区囚犯是最底层，而自己连最底层都算不上，才进监狱没两天，他的尊严便所剩无几了，为此感到气愤又深感无力。

        程晓接连吃了两个鸡蛋，打了个饱嗝，带着歉意说了句“早些睡吧，明天周一要开始上课了。”

        “嗯。”

        池小鱼起身朝厕所走去，长叹一口气，终于将地上的囚服捡起，放在水池里不熟练地揉搓，脏水混着血迹被挤压出来，昨晚的仓库还历历在目。

        程晓收拾完餐具，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看样子是去归还托盘。

        7号房间里，只能听见囚服的挤压声，池小鱼抿紧嘴巴，手指微微颤抖，水池的红色，不止是从自己身体流出的血液，更是18年来被细心呵护的骄傲。

        等洗完囚服，池小鱼四处张望寻找晾衣杆，这才发现墙上的凹槽里，还有故从渊没带走的脏衣服。

        “故从渊”

        一念到这个名字，故从渊的嬉皮笑脸便清晰浮现在眼前，池小鱼轻笑一声，从前最不屑的狗腿子，现在却比自己混得不知道好上多少。

        气愤，不屑，嫉妒，酸楚。

        心中百感交集，却不得不承认故从渊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硬是在监狱规则里开辟了第三条道路，虽为人不齿却很好的保护住自己。

        池小鱼拿起衣服不断捏紧，即使再怎样羡慕，他也不可能成为故从渊这种人，即使再怎样难熬，也不想丢掉仅剩的一点尊严。

        程晓还没回来，门外响起碰撞声与交谈声，池小鱼顿了下，做了会儿思想准备后，拖着有些发软的小腿，一步步朝大门挪去。

        将房间门隙开一条缝，池小鱼侧着身往外看去。

        斜对门16号房间，秦虎一群人围成一个圈，走廊两边埋头站了不少人，正在斜起眼睛偷看，这样的场景池小鱼再熟悉不过，定是监狱里又来了新人。

        16号房门被打开，开门的人却是故从渊，一如既往地点头哈腰“虎哥，又开会呢。”

        秦虎不屑轻哼“知道就动作快点，别让我给你开个同学会。”

        故从渊的笑僵在脸上，干笑两声刚想说话，身后一条腿便踹了出来，秦虎侧身一躲便躲过攻击。

        随后，故从渊身后走出一名囚犯，正是今晚在食堂与他勾肩搭背的人。

        周围人包括池小鱼，都是心里一惊，虽然新人的攻击没有命中，但刚进来就敢反抗，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强了。

        故从渊眼珠子一转，连忙开始拉架，朝秦虎歉意说道“虎哥，他叫沐辰，有些不懂事，要不我先给他讲讲规矩？”

        “有你说话的份儿？”秦虎直接推开故从渊，面向沐辰冷笑一声“可以啊，今晚有的玩了。”

        沐辰剑眉一竖，完全不把秦虎放眼里，冷声道“谁玩谁还不一定呢。”

        听见这话，周围不能出声的囚犯们，都忍不住小声哗了一声，池小鱼看得目瞪口呆，眼里尽是憧憬。

        秦虎眯起眼”挺拽啊，走呗，今晚给你开个会。“

        说完，秦虎大手一挥，带着小弟朝宿舍楼外走去，沐辰见状哼了声也跟了上去。

        故从渊反常地拉住沐辰手腕，脸上纠结一瞬，随后咬紧牙关说道“我跟你一起。”

        “算了，我自己处理。”沐辰甩开故从渊的手，带起一阵风快步朝秦虎追去。

        16号房间门口，故从渊咬着下嘴唇皱眉思索，还是准备跟上去。

        池小鱼正拿着故从渊的衣服，半掩着房门探出脑袋，鬼使神差喊了声“渊哥。”

        虽然沐辰看起来很强，但作为一名新人，肯定不是秦虎一群人的对手，之后的结局池小鱼都不用猜就知道结果，好歹故从渊算是帮过自己，还是不忍眼睁睁看他往火坑里跳。

        故从渊侧头瞥了眼，只用余光看去，留下一句“衣服放我房间。”随后转身就走。

        这样冰冷的语气，听得池小鱼眼角酸涩，莫名想起昨晚背自己回房的身影，手里衣服再次捏紧。

        故从渊已经找到理想的室友，有实力反抗的室友，所以池小鱼这颗弃子，都不用加以思考随手一扔就是。

        这样对待垃圾般的做法，将池小鱼贬低得一文不值，只觉得比揍他一顿还要难受。

        主角都离开了，走廊上重新安静起来，囚犯们各自回房将房间门紧闭，只有7号房间大门敞开，池小鱼低下头双手自然下垂，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程晓回来了，连忙将池小鱼拉进房间，轻声询问一句“怎么了？”

        “迎新会开始了。”池小鱼将衣服拿在胸前，喃喃说了句“故从渊跟了上去。”

        语气里的酸楚让程晓一时语塞，抿着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是曾被抛弃的一员。

        好半会儿，程晓才小声问了句“故从渊是住16号吗？”

        “嗯。”

        程晓抠着手指，不自然地说了句“我帮你把衣服还回去吧？”

        池小鱼愣神抬头，搜索了记忆，好像自己并未说过这是故从渊的衣服，但想了下，还是将衣服递给程晓。

        接过衣服，程晓的呼吸都快上一分，没有言语朝着16号房间小跑进去，一直待了大半天都没出来。

        7号房间的大门依旧敞开，池小鱼独自坐在床上，视线却没离开斜对面的房间，困意袭来打了个哈欠，刚想起身过去看看，程晓便红着脸从里面走出，小跑回房直冲厕所。

        接着厕所响起水声，池小鱼撇着嘴皱起眉，说不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夜深人静，宿舍楼一片死寂，池小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走廊上传来沉甸甸的脚步，与带着笑的交谈声。

        池小鱼想了下，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趴在门上竖起耳朵偷听。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别逞强了，治愈能力会消耗你的精神力，信不信只要我把你放下来，一步你都站不稳？”

        “切，怪不得恢复这么快，原来还tm有副作用。”

        “沐辰，秦虎不是善茬，明天肯定”

        “怕什么？以后哥罩着你。”

        “好勒，辰哥！”

        随后响起一道关门声，走廊上的交谈也消失了，池小鱼背靠门后，捂住嘴巴发出沉闷的抽泣声。

        直到眼睛哭肿，被眼泪泡了大半天的眼球却觉得干涩，池小鱼迷蒙闭上眼睛。

        “池小鱼，小鱼，快迟到了！”

        听见声音，靠在门后蜷缩身子的池小鱼，疲惫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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