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渺渺香炉

说是房间，倒也不对。

        不过是间狭窄逼仄的石室，空空荡荡，一目了然。尽头一张石床，石室正中摆着一张石桌，桌上点了一盏油灯。闻着不像是鲛人所制的长明灯，倒像是寻常百姓人家照明用的油灯。也许是因为她跌进来触动了机关，所以才点燃的。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间石室如此简陋贫寒，与整座空中楼阁金碧辉煌的装饰风格和选材用料截然不同。让人实在难以想象，它与原先所见的那些殿宇露台，竟然共存一处。

        不知道往昔的前辈大能们是围着这间石室造了空中楼阁，还是在这楼阁之内挖了这间石室。

        沈宁往前走了两步，双手撑在石桌上，想趁桌上烛火明灭之间，看清这间石室内是否还有别的特别之处。

        就在此时，油灯旁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梅子青香炉，精巧典雅，三足鼎立，里头不知燃着什么香料。青烟渺渺，一位老者的身影出现在这烟雾之中。

        “是何人闯入本尊居所之内？”

        沈宁慌忙后退一步，见这老者须发皆白，穿着一身古朴道袍，头戴道冠，也不知是哪一派的前辈。

        她匆忙一瞥，不敢再看，低头俯身说道：“在下青玄宗沈宁，无意之间闯入前辈居所，还请前辈莫怪。”

        “青玄宗？现今是何人当家？”

        “是师兄莫何掌教。”

        “嗯？莫何？未曾听闻。那上一任呢？”

        “是师尊耀渊。”

        “啊！是耀渊那臭小子。”

        沈宁被这句话一噎，记忆之中，从来不曾有人称呼她师傅叫做臭小子。现今神州十派和谐共处，但听闻师尊年少之时，各派也曾争名逐利，为了谁为第一大派而明争暗斗。直至师尊继位掌教，魔界无垠城不断犯出逐鹿原，诸派在抵御魔修时终于为天下苍生摒弃前嫌，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今日的神州格局。

        也不知这位前辈到底是敌是友，若是师尊年轻时的对手，那可就不好办了。

        “即是如此，那你便要尊称我一声师叔祖了。”

        “师叔祖？”

        “本尊乃广白真人座下三弟子，名讳蒋陵游，正是你师祖徐图南嫡亲的师弟。”

        “我下山的时候，你那师尊耀渊连剑都还举不起来呢！”沈宁抬头看去，见这老者双手抱胸，昂首挺胸，十分高兴的样子。

        她少时阅读青玄录，曾在□□广白真人篇和师祖图南真君篇都见过蒋陵游的记载。师祖的这个小师弟天赋虽高，却年少爱玩。

        他二十余岁时，与师祖共同下山游历，二人途中接师门召唤，前往浮屠岛探索秘境，而后折在秘境之内，浮屠岛坍塌，师祖一人得出，重回青玄宗。

        难不成数百年前出现的浮屠岛秘境，与今日的扶余山秘境竟是同一个？

        他见沈宁未有动静，以为她不信，当即念了青玄宗掌教剑修一脉口口相传的练剑入门法决。

        沈宁立即俯身拜倒，行了个大礼：“师叔祖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诶，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有人进来了。浮屠岛的秘境终于又开了？”

        沈宁抬头，见他眉目含笑，也只得硬着头皮说：“师叔祖，这儿不是浮屠岛秘境我们是从扶余山进来的秘境，浮屠岛几百年前便已沉没了。”

        “啊，已经过了几百年了吗”蒋陵游怔然：“也是，现在都是你的师兄掌教了”

        “弟子敢问师叔祖，到底发生了何事？”

        “诶。”蒋陵游喟叹一声，缓缓说道：“当年我自以为学有所成，下山游历。大师兄对我放心不下，跟随而来。我二人在途中接师尊传言，说是东海浮屠岛上近日出现了一个秘境，不日就要开启了。命我二人前往探秘，比在山下游历更有好处。”

        “到了浮屠岛之上，早已有各派闻风而来。这秘境入口之处设有传送阵法，我与师兄被相隔两地。我仗着自己从前在山上除师兄们外，未逢敌手。在这秘境之内毫无顾忌，横冲直撞。不过机缘巧合之下，确实被我得到了一件宝物。”

        “是赤睚丹吗？”沈宁想到先前陈玄和那胖子口中所言要找的东西，开口问他。

        “什么赤睚丹？从未听闻。我找到的是一本古书，书虽然看着简朴破旧，但是被放在一个雕金嵌玉的宝盒之中，定然是个宝贝。但是书上设有封印，我尝试了各种方法也打不开它，索性把书先收起来，把宝盒揣在怀里，打算先与师兄会合再说。”

        “想不到我从那洞中刚一出来，就遇上了归元宗的余达尔。这小子忒可恶，见我怀揣宝盒，想夺我宝物，手上举着根烧火棍，专点我的袍子。把我那簇新的道袍烧的全是黑洞，实在是气煞我也。”

        “我也早就看他们归元宗不舒服，天天吹嘘自己是什么道门正宗，自然是要打他一顿出出气。哪知道我揍的正爽，后头接连跑来了好几个归元宗的，同那余达尔沆瀣一气。”

        “我怕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迟早会被他们发现这不过是个空盒，若是让他们知道我得了这古书，那定然会被他们抢走，到时候就把变成归元宗的宝贝了。”

        “我思虑再三，悄悄唤出我的木鸾鸟。嘿嘿，这是我褚火峰的铃儿师妹亲手为我造的。虽然是木头做的，却同真的鸾鸟一般，飞的是又高又快，连师兄都追不上的。我让它衔了古书，去找师兄。”

        “诶，我果然不是他们的对手，那几个小人用火牢阵围困我，把我烧成重伤。我将宝盒远远抛出，趁他们去捡的时候，退回了取宝的洞里。”

        “本来还可以等师兄来救我，谁知道我刚一退入洞中，远处跑来了一只独眼魔狼，那几个归元宗的胆小鬼抱着宝盒四散奔逃。魔狼被火牢阵一惊，撞在山壁上，巨石崩塌堵住了洞口，我就再也出不去了。洞中氧气稀薄，我又伤重，不久之后便一命呜呼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悠然醒转，便已经置身于这间石室了，我剩余的残魂依附在这小小香炉之内，人虽身死，魂魄却随着年华老去。哼，我明明青春正盛，是个相貌英俊的少年郎，现下却已经是白胡子一片的糟老头子了。”

        “也不知道古书到没到师兄手上啊。”毕竟是为了这宝贝丧的命，蒋陵游心中自然挂念的紧，他低头询问沈宁。

        沈宁回忆了下青玄录中的记载，又想了想幼年在启明峰学艺时，宗中历代掌教存放法器宝物的锁珠阁，她也进了不止一两次。少女总是喜爱亮晶晶的物什，这些宝物她也算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但对师叔祖口中所言的这本古书，可谓是毫无印象。

        “弟子上山至今数十载，从未见过师叔祖说的这本古书。许是师祖珍藏在锁珠阁隐秘之处，弟子无缘得见。不过今次二师兄谢泽与弟子一同入了这秘境，待得与师兄会合，师叔祖一问便知了。”

        “嗯，只要不被那归元宗得了去，一切好说。你快些告诉我，归元宗灭了没有？”

        沈宁汗颜：“师叔祖，现今神州十派鼎立共存，互通往来。归元宗还在十派之内，与我派关系亦十分友好。”

        蒋陵游一脸惋惜，看着眼前这个女弟子：“想不到如今的诸派格局与往昔截然不同。罢了，反正那余达尔肯定早死了。乖徒孙，好在如今你闯了进来，快些带师叔祖出去，好让我回青玄宗颐养天年哈哈哈。”

        “就算现在我只能冒烟了，回去看你师祖□□的灵位也好过在这鸟不拉屎的地儿看石头。”

        “是，弟子遵命。”沈宁提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捧起这梅子青香炉。

        “咦？你袖中藏了什么宝贝？”

        沈宁听闻此言，先得轻轻的将香炉重新放在桌上，再将袖中之物掏出来给蒋陵游一观。

        是原先她在那殿中所得的羊脂玉如意，她在躲避陈玄和胖子那群人时，匆忙之下随意塞入袖中。现在这简陋的石室里取出来，在烛光映照之下，散发出温润祥和的光芒。

        蒋陵游啧啧称奇：“不错，虽然远远比不上我的古书，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这石室之内原本灵气稀薄，但你一把这玉如意拿出来，我便感觉室内灵气充盈，看来是个能够辅助修习的绝佳之物。”

        “诶，我已经是个只能依附这香炉生存的游魂了。但是这东西对你这个修为浅薄的小修士而言，还是有大大的益处嘛。”

        师叔祖，青玄录上都说了，你当年下山入浮屠岛秘境时，也不过是金丹期啊同我现在也差不多嘛。

        想是这么想，说可不敢这么说。

        沈宁自然点头应是，将玉如意收入储物袋中，又重新将香炉端起。

        “师叔祖，不知弟子要如何安置您为好？”

        蒋陵游摸摸胡子，做足了得道仙尊的派头。“师叔祖我这就回香炉里睡觉了，你便把整个香炉收入储物袋中就成。等什么时候出了这秘境，或是回了青玄宗，再叫醒我吧。”

        蒋陵游说完，沈宁便见手中香炉烟雾渐歇，师叔祖的身影已经随着烟雾逐渐消散了。

        沈宁将这变得冰凉凉的香炉收好，对着水镜观望了一会。见外头许久没有人经过，没也人声传来，也许陈玄他们已经离此处很远了，甬道应该比较安全了。

        反正他们说的什么赤睚丹她也不想要，沈宁决意趁此时走出去，从露台下这空中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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