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讯问开始

沈宁对正阳殿很熟悉。

        里面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说的夸张些，她都用手摸过，拿剑尖划过。

        大殿正门直入，是一副由耀渊亲自书画的迷蒙山色制成的屏风，她幼时曾经手执毛笔，蘸上足足的墨汁，把屏风上整座迷蒙山都涂黑了，被大师兄好一顿臭骂。

        绕过屏风，进了殿中。两侧放置了高高的楠木书架，里头摆放了历任掌教的传记书史。青玄宗贵为十派之首，正阳殿的布置却极简单，到处都是书画字迹，正中紫檀木书桌后头放置了一把配套的椅子。

        只不过墙的背后，有一个隐蔽的藏宝地，叫做锁珠阁。无数本珍贵的剑术名籍和罕见的稀世法宝都存放在里头，她细细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不曾在里面见到师叔祖说过的奇书。

        沈宁跟着林若华一步一步踏入了正阳殿，跟着儿时的路径绕过屏风，到了掌教真君面前。

        她略躬下身，抬头看去，掌教真君的面容由记忆中仙风道骨的老者褪变为不苟言笑的青年，师尊陨落，莫何师兄已经继任数载了

        莫何不过淡淡瞥了她一眼，谢泽倒是站在下首忧心忡忡的望着她。林若华走到了尹文轩身侧，原来其余几峰的师兄，今日也都入了正阳殿旁观戒律院的判罚。

        沈宁立刻垂下眼眸，不愿与师兄眼神相接。

        “沈宁拜见掌教师兄，拜见白师叔。”

        她恭敬顺从，白烨十分满意。他与上届掌教耀渊为师兄弟，纵然看着沈宁长大，但为人铁面无私，公正守礼，身为戒律院长老，绝不会因为往昔情谊徇私。

        白长老向莫何微一拱手，得掌教真君首肯，便开始了例行讯问。他事先声明：“本案另一位参与者许泱泱未至，我不过先暂且问几个问题，了解下我事先知晓的部分是否有异，你可以选择不答。”

        “青玄宗弟子沈宁，月前在瀛洲岛同另一弟子许泱泱对战比剑，对否？”

        “对。”

        白长老指了一指摆在她面前桌上的两柄宝剑：“当时你所用的，是否是这两柄法器。”

        她点头确认：“正是。”

        “历代宗门大比规则，比试不过是切磋修为高低，无须以命相搏，众位弟子需谨记，点到即止。你是否有遵守规则？”此时白长老厉声发问，他为人刚猛严苛，不少犯错弟子都抵不住他的连环问话，常常还没问几句，就已经在他的严厉声线下吐露实情了。

        堂下的沈宁却还是很镇定：“弟子遵守大比规则，绝无逾矩之举。虽然心急取胜，但从头到尾都未对对手起过杀心。”

        “你胡言！”张晨岚突然从旁侧步出，高声反驳：“瀛洲岛众目睽睽之下，我们分明看到你用执妄剑劈开了泱泱的屏障，若非她躲得及时，你的剑尖即刻就要割断她的喉咙了！”

        “住口！”莫何还未有所反应，白长老已经出言制止张晨岚：“张晨岚，枉你身为一峰之主，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若再出言，就滚出去回你的玉衡峰去！”

        得了白师叔的怒目而视，周遭两位师兄立刻将张晨岚拖回原位，张晨岚一脸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只好按压怒气，继续旁听。

        冼心链一事

        谢泽心中暗暗思量，他近日忙于医治许泱泱，因着莫何的禁令，回宗后也是第一次见到沈宁，数日时间匆匆而过，冼心链的归处疑问却还一直没有理清。

        压制住了张晨岚，白长老回身继续发问：“你二人起先斗的旗鼓相当，许泱泱剑术不及你，但却携带了一个极厉害的护身法器，如果不破了她的护身屏障，你迟早要输，是不是？”

        此战细节详情，白长老都曾经听莫何描述过，所以知之甚祥，沈宁比试时的心情如何变化，他也能揣摩一二。

        “是。”紫衫少女乖巧点头。

        “你是世间难得的双手剑修，还凭此击败了瀛洲岛的裴子初，夺魁本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易。”白长老浅浅夸赞了一句，看着堂下立着的这位剑修小师侄，自己也想不明白这天之娇女怎么就行差踏错，入了这戒律院。

        “你聪慧伶俐，心知自己体内灵力胜过许泱泱几多，拼着右手受伤的危险，将灵力集中在执妄剑上，奋力攻破了她的护身屏障，是不是。”

        沈宁回应道：“弟子当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攻破冼心链的屏障，不过奋力一搏罢了。若是攻不破，也只能力战到底。”

        “攻破许泱泱的护身屏障之后，她的灵力已经在先前为了抵御你施出的旋剑诀所剩无几，你虽然右手受伤，但左手剑使得也是得心应手。胜券已然在握。”

        “只不过恰在此时，许泱泱却意外使出了水灵术，还有一个圆钵法器相助”说到此处，白长老又不由狠狠的瞪了一眼张晨岚：“此术和法器都由玉衡峰张晨岚教授赠与，大比未曾规定参赛者只可使用本门术法，也算不得作弊，只能说是许泱泱自己的机缘。”

        “她用圆钵罩住了你们二人，你本可以夺得魁首，却见她又使出了后手，终于忍耐不住，又持剑上前与她战在一处。你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执妄剑锋锐利，她又功力低微，你收剑不及时，伤了她。是不是？”

        这最重要的一个问题，随着白长老话音落地，整个殿中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射在了她的身上。

        太过高看对手，结果对手自己躲避不及时，或者是她来不及收剑。这样一个小小的错误，只不过恰巧发生在大比之时，被其余派别的弟子们看到了。但也算不得什么大罪，正如林若华所言，判她关几个月禁闭，也就差不多了。

        许泱泱已经在谢泽面前原谅了她，这个处罚甚至可以再略微减免一点。

        沈宁却摇了摇头，她脊背挺直，殿外日色透过雕花窗沿渗透进来，映在她菖蒲色的裙尾，摇曳生姿。一缕温柔明丽的阳光恰巧落在她的鼻尖，随着她桃花色唇瓣的一张一合，滑落到精巧的下颌。

        “不是我收剑不及时。”她清脆声线中带了点点沙哑：“是我站在原地还没什么动作，她就已经自己拿起落星剑，捅了自己了。”

        满殿皆惊，但这话她曾经在瀛洲岛说过，莫何也复述过，白长老也只是略点了点头，心中有数。

        “事隔多日，你还是这般认为么？昨日那许泱泱可已经向谢泽言明，是她学艺不精，你收不住手。这样一个对战时的失误，也算不得大事。”白长老耐心的又问了一次。

        沈宁却丝毫不给面子，她还是摇头：“确实是她自己捅了自己，弟子亲眼所见，绝不敢多加妄言。师叔若是不信，取落星剑来同她的伤处一比就知。”

        “若是谢师兄照料有加，她的伤处已经愈合”回想起那人曾跟她说过的可能性，少女轻咬下唇：“弟子愿意用执妄剑在自己的肩胛处一试，以证清白。剑痕大小和剑气力度如何，谢师兄一望便知。”

        殿内嘈杂声音顿起，林若华一声惊呼：“阿宁，你何必如此！”

        张晨岚却嗤笑：“哼，说的好听，你会愿意捅自己？”

        谢泽只觉师妹望向自己，眼波流转之间却是一片讥诮嘲讽，他整个人都恍若置身于昨夜那场骤雨之中，但手中无纸伞可以遮蔽，雨水结结实实的淋了他一身。

        冰冷和悔意，都逐渐蔓延开来。

        他与阿宁之间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在下山之后，他又哪里做错了么

        “别吵了！”白长老伸出双手，压制住了众人的窃窃私语，他望了一眼上首仍然不动声色的掌教莫何，只好自己出言调遣薛无异。

        “时辰已至，为何这许泱泱仍未出现，薛无异，还不速速去孤辰峰寻她过来。”

        顿了一顿，白长老又追了一句：“将她平素带着身侧的那柄落星剑，也一并带来。”

        “弟子领命，请师叔祖同师尊稍待。”薛无异躬身告退，他绕过屏风出了正阳殿，寻觅许泱泱去了。

        大殿之中便陷入了长久的一片沉寂，未得白师叔允许，就连张晨岚此刻也不敢再出声讽刺沈宁，他垂眸看向站在下首待审的少女，又抬眼觑了一眼旁侧的谢泽，嘴角不由向上勾起，扯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勉力控制面上表情，内心却已经十分愉悦。可以说自少年时起，张晨岚就在等待沈宁同谢泽不和甚至决裂的一天，看她离开谢泽身侧，看她低头，看她服软，成为了最能取悦他的一件事。

        最好能将她捏在掌心，搓圆捏扁都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定。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久到殿外暮色四合，傍晚瑰丽的晚霞铺满了天幕，顺着大开的殿门透了进来，映在素色的水墨屏风上，给每个人的面上都映衬了一层薄薄的血色。

        许泱泱约定出现的时辰早就过了，薛无异也迟迟未归。

        白长老的耐心逐渐告罄，他正要着人再去寻找，站在殿外的两个戒律院弟子却突然冲了进来。

        “师叔祖不好了，魔域妖人挟持了许师妹，正一路杀上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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