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残魂一事

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语惊醒梦中人。

        “耀渊。”

        “谁说他死了。”

        谁啊，沈宁自己啊。她明明在昆仑镜中看见，耀渊吸收了太多魔气，内丹无法容纳爆裂身亡。整个身体都分散成无数片大小不一的死肉，恐怕连拼都拼不成一具完整的尸体了。

        这样还不算死吗

        “都炸成这样了”沈宁怯怯开口，回忆中的画面实在是有点恶心，容易引起生理不适：“我觉得就是死了啊”

        萧询爱怜的轻抚她绷直的脊背，将她从自己的记忆中脱离出来，直到她整个人重新松弛下来，靠回至他胸前，方才开口为她讲解。

        “当时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魔气从他体内爆开，在那一瞬间过后，整个献明山腹之中再也探查不到他的气息了。”萧询把下巴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鼻尖闻到沈宁发间飘散出的鸢尾香气，纵然二人此时正在谈论这桩耸人听闻的秘事，房内的氛围却仍然是温馨甜蜜。

        “此后多年，我也未曾在感受到他的存在，直至我登上长庚峰的那一日”

        沈宁心知阿询此刻说的，正是他们两人在长庚峰夜观昆仑镜内前尘往事，引动雷劫升境的那一日。

        二人虽然已经前嫌尽释，也确认了彼此之间的心意，但一提起那个晚上，沈宁心中仍然是歉意十足。她只能攥紧萧询的手指，足背弓起，整个人更深的往他怀中钻去，右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依偎在他胸前。

        萧询失笑，他轻轻在沈宁额上印了一个吻，继续说道：“那一日刚登上峰顶，我就感受到了他的灵息。”

        “虽然很淡，青玄宗弟子众多，他混在其内几乎无法发现。但是”但是耀渊是他命定的敌手，对他来说是这样的印象深刻，只怕沧海桑田变幻，他也始终无法忘怀。

        “但是我仍然察觉到了，耀渊就躲在青玄宗。其实也称不上躲，这本就是他的宗门。但看宗门弟子受到的学宫教育和日常表现来看，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位上任掌教真君还活着。”

        “嗯嗯。”沈宁点点头：“我们确实都不知道以为他早就在除魔大阵的时候就死了。”

        “他当时都炸成那样了，竟然还能全身而退吗？”当时她镜中所见，萧询和耀渊修为理应旗鼓相当，便是耀渊自己也承认，萧询天生魔筋魔骨，一降生便已经是大乘后期，登天仅仅一步之遥。

        而他辛苦引灵聚体，修行百余载才堪堪赶上萧询的起点。若不是机缘巧合得一本古书指点，是想不出用除魔大阵这样的法子困住萧询，轻松取胜的。

        “不。”萧询淡然开口：“他并没有全身而退。”

        “起码我感受到他的灵息极弱，就连那些普通的入门弟子也比他强些，轻而易举就能覆盖掉他的。也有可能正因如此，他才能躲避在青玄宗这么久。照我看来，他不过是几缕残魂逃遁而出，眼下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

        “苟延残喘”沈宁默默复述这个词，少顷抬头与萧询灼灼对视：“那他会不会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养好了身体恢复到之前的修行阶层，重新又要来抢夺你的魔气？”

        “不会。”萧询眉眼含笑，因着他方才固发的玉簪被沈宁取下，此时长发披散，美人在怀，另有一种慵懒餍足之意。

        “一来我早有防备，他也再摆不出一道除魔大阵来。二来么”他声色低沉婉转，沈宁却不合时宜的想，怨不得那些侍女都想要他像屠离那样贪图美色

        真好，她可以独享。

        她笑盈盈的看着萧询，神思偏离了那一瞬就已经安然回转，听着他的声音响在耳畔：“二来么，这世界也没有什么能够令他重回往日巅峰之期的秘术，就算有，我也并非是全无胜算。他现在不过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残魂罢了，就连一位最普通的入门弟子，也能轻易取他性命。”

        “只需要损毁了他寄居的物什，让他无处可依，再加以一道炎火，神魂即刻消散在天地间，再也无法复生了。”

        “寄居的物什会是什么？”残魂寄生一事沈宁闻所未闻，但她所有的疑问，萧询都会耐心解答。

        “这可就多啦。”他为宁宁细细数来：“各种死物皆可藏身，不过最好还是像”

        他伸手点了一点前方那扇屏风旁侧，那里放置着一尊三足鎏金香炉，里头燃着她熟悉的沉水香，青烟袅袅蒸腾而起，消散在半空之中，香气却徐徐铺开来，织成了一张安眠的网。

        “最好还是这类有烟的物什，可以让残魂随着烟气进出，不受桎梏。但除了死物，活人也可。”

        “活人？”沈宁有些吃惊：“一个身体怎么能容纳两个魂魄？”

        “耀渊不过是残魂，倒不会对原主的身体造成什么影响，不过是占据一个角落供魂体修养声息。他这样虚弱，无法直接进入别人身体，必然是此人对他开放识海，愿意接纳他进入才行。”

        “夺舍你听过么？”

        夺舍啊

        沈宁只在话本子里见过，现实之中倒是尚未听闻，只能摇了摇头。

        萧询便开始讲解：“若是寄居的魂魄很强，而且心存邪念，便会吞噬或者驱逐原主的魂魄，以达到自己控制身体的目的，谓之夺舍。耀渊的魂魄远远达不到这个强度，他如果暂存于旁人身体，也不过是寄居的阶段。”

        “他现在也确实没有寄存在别人的识海中。”萧询伸手从她发间梳过，长发摆动之间露出她殷红的耳廓，他悄悄捏了捏，惹来少女不满的嘤咛声。

        “今晨我入了青玄宗。”沈宁闻言抬头，去捕捉他多情的眼眸。

        去寻某个不愿见我的人

        萧询并没有说出口，他只是俯首去啄宁宁娇艳的唇瓣，不带任何□□的轻轻一贴，珍之重之的一吻。

        沈宁乖巧的不动，任由他采撷。萧询的未尽之言她如何不懂，还有谁能让他入青玄宗，他入青玄宗又能为了谁，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

        她心中温热熨帖，更加环紧了他的腰身。

        “途径正阳殿后几十余步的一处大殿。”当时行色匆匆，不过投以一瞥，他尚在回忆匾额上的题字。

        “无尘殿。”

        “无尘殿。”

        二人为这默契相视一笑，萧询继续说道：“虽然当时我不过是匆匆经过无尘殿，便一路下山到了云桥栈道。但是已经清楚明晰的感觉到，耀渊的残魂就待在这座无尘殿中。殿中空无一人，他定然是寄居在什么死物之中。”

        无尘殿中？

        阿询的判断绝不会出错，这供奉历代先辈真君的无尘殿中竟然就藏匿着耀渊的残魂

        她并不愚蠢，立刻响起那晚自己利用张晨岚为突破口，避开青玄剑阵的锋锐，往正阳殿后逃遁的时候。她躲避在殿门口，忽然听见里头传出重物落地的声响。

        当时入内避险，她只看到一尊熟悉的梅子青手炉坠在地上，殿内一个人影也无。

        梅子青手炉

        沈宁双手并拢，发出清脆的击掌声：“我知道他躲在哪儿了，十有八九就躲在那尊梅子青手炉中。”

        “嗯？”萧询声色之中夹带些许笑意，并没有什么讶色，反而好像鼓励沈宁接着说下去。

        “是我在扶余秘境之中取得的。”她回忆起来：“当时里头寄居的是青玄宗的一位师叔祖，后来被师姐带回宗门，奉至无尘殿内接受弟子们的香火供奉。”

        “但在我逃出青玄宗的那一夜，又见到了这尊手炉。我入殿之后见它跌落在地，拾起时感觉与上回重量和感觉都不同，那位师叔祖也并没有现身。”

        这样的怪异，一定要去弄个清楚。

        “阿询陪我”她有些扭捏：“再回青玄宗一趟吗？”

        她实在是想要搞清他脱身的始末，耀渊未死，若能当堂质问更是最好不过。

        萧询靠在她额间，轻声回应，耀渊就像一根鱼刺卡在喉间，吞咽之时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觉。既然已经知晓他仍有残魂留存在世间，自然要亲手除去才能安眠。

        他伸手按住沈宁即刻要下床的想法，继续像方才一样轻抚少女的脊背：“宁宁累了，休息一会吧。”

        他特意放低了声线，混着徐徐燃起的沉水香气，松松缠绕在沈宁身侧。

        她确实很累很疲惫听着血肉肌骨下安抚人心的心跳声，感受萧询温热的掌心和鼻尖充盈的松柏气息，她只觉自己的眼皮产生了粘性，一旦闭上就很难再睁开。

        她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放逐于黑暗之中，因为有一个人抱着她保护着她。

        他在身边。

        所以可以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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