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六章柳净原

陶燃烦躁又疲倦，她真的很讨厌他们这种自以为是揣测他人的行为，污蔑她不择手段意图上位的话不知道一天要听几遍，没意思透了。

        陶燃感觉自己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向下扯了扯。她第一次想回敬些什么，或者至少给他一个冷眼，可是当她看着柳净原脸上明明白白的不耐、厌恶、鄙夷之意时，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像柳净原、唐奕菲这样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幸运儿”，眼里装不进不跟他们在一个阶层的“小人物”。所以从来先抱七分成见，站得高高的、远远的，俯视着看人。

        让他们知道，当初这段关系是凌楚谦起的头，也不会信吧。出身和立场让他们只会当凌楚谦的“帮凶”，陶燃再怎样剖白、解释自己的处境，也点不燃他们的同理心——就算只是分半分唇舌给凌楚谦。

        陶燃哪怕多说一个字放在他们身上都是纯属浪费。

        没想到眼前的男生年纪轻轻，已经将他们圈子的规则学了个十成十。他以自己生动的表演，又衬托了一点凌楚谦的可贵——那个家伙起码会蹲下来。

        更没想到，就算是眼下的境况，当她想到凌楚谦，还是会有一种奇异的安慰感缓缓落下。

        柳净原却从她抬眼一瞥的表情中读懂了，她不屑回应他。

        这个眼神刺痛了柳净原，不单是因为他被一个小三鄙视，且那一眼还陡然给了他一种被人看透的荒谬感觉，她将他正义凛然的外壳撕开，内里的色厉内荏、仗势欺人就一览无余了。

        柳净原先是一怔，紧接着因为自己居然被陶燃唬住了而异常气急败坏，“你那是什么眼神，你怎么敢！”

        他瞋目怒视，看上去分外激动，原本尚算秀致的脸皮涨红着，喉结滚动，还能看见脖子上隐约的青筋浮现。

        陶燃见状，深觉没必要继续听他胡扯下去了。

        哪知柳净原看陶燃要走，还伸手拦她，这下陶燃是真的不高兴了。

        男生依旧我行我素，缓了几息，面上又换回那副轻慢的样子，他从头到脚打量陶燃，也有点儿虚张声势的味儿，在陶燃厌恶地皱眉中开口：

        “外面说的没错，你除了脸，还有几分本事，”他心里啐一声，“情人罢了，如此嚣张，当真……”柳家的家教在最后关头上线，好歹将最难听的词儿摁回了肚子里。

        “不要脸？不知廉耻？还是下贱？”陶燃平静地替他把话补全，现在这种程度的词汇已经伤不到她了。

        自己刚刚的口不择言确实失态了，柳净原有点难堪地别过脸去。

        而陶燃神色毫无变化，“凌楚谦既然是你姐夫，就请你去找她，或者，”她抿抿唇，神色黯淡些许，“果真有我的错处，见我的人也不该是你。总之，以后不要来高三这边了。”

        明亮的光源下柳净原的脸色铁青，陶燃不买帐、不服软、不给面子，油盐不进，这是没将他放在眼里了。柳公子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无视过，还是这般身份的，一时堵得张口结舌。

        陶燃看也不看他，“麻烦让一下，我的司机在等我。”

        离开时她眼角略微向四周瞟了一圈，几米远外并排停着两辆自行车，有个男生半趴半撑着车把向这边看，赫然是昨天转角的那位。陶燃一眼过去，他还颇为友好地晃了晃手机。

        又是金主的风流债，害她挨骂不说出校门也晚了，欧叔打了两个电话还多抽了根烟，差点就要联系凌楚谦了。

        幸好没打。

        陶燃脱掉鞋子，直直摔进米白的座椅中，抱着腿蜷缩起来。她的身量在同龄人中称得上娇小，而沙发椅又相当宽大，陶燃头一次觉得比起旁边的公仔自己才更像一只玩偶娃娃。

        这辆黑色顶红铜色车身的suv就是那天之后凌楚谦给她新换的，全尺寸的“巨无霸”，后排空间宽敞得能开party，载她一个人非常浪费。不知道是不是凌楚谦的意思，珍珠白的内装在细节方面很有几分微妙的少女心：各处堆放着动物抱枕，储物格里塞满零食。

        陶燃从后面捉了个巨大的北极熊来。

        她对毛绒玩偶无感——这一点上她和大多数女孩子不大一样，这会儿是没法子非得抱点什么，才好挡住自己的脸。她揪着熊屁股上的毛毛，头低下去，隐去了那一丝难过和委屈。

        她其实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所以暂时、不至少在今天之内她非常不想听见凌楚谦的声音。好在这个点了都没消息，今晚她是不会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应付。

        晚上陶燃按部就班写卷子、整理错题本，不得不承认，晚上的事确实影响到了她，几个小时都没静下心来。而且不仅是柳净原，当初签协议时高律师的话语以及莫如人前坦荡大方的姿态竟也一同浮现在眼前，纸页上流利的笔锋有了凝滞。

        注意力一旦发散短时间再难聚起，陶燃索性停笔，水笔在腮帮子上戳了戳。

        金主的小舅子呢，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告状？

        实话说，柳净微和凌楚谦的婚姻一开始就有问题，怎么也找不到凌楚谦的莺莺燕燕头上。但不在乎婚姻是一回事，弟弟失了面子是另一回事，他们姐弟关系应当不错，万一不肯罢休呢？

        倘若柳净微真的出面，凌楚谦会有什么反应，她会顾忌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吗？她会断掉和她的关系吗？

        陶燃的第一反应便是惶恐，甚至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笔，紧接着一点尚算清晰的记忆结实地撞进脑海，是高律师那天的下半句，“倘若她厌了你……一分也不会少。”

        所以这或许会是件好事吗？提前结束合同还能……什么的。

        可惜陶燃并不怎么为之喜悦，反倒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然而这情绪未能持续多久，她马上就意识到凌楚谦又岂是会乖乖受人摆布的主儿，自己大约是必得安安稳稳在凌楚谦身边待着、老老实实做她两年的金丝雀了。

        短短几十秒，心路历程称得上百转千回。

        只是变化的心率渐趋平静，便无法忽视夹杂其中的那份奇怪的喜忧参半了。

        说起来陶燃一直不大情愿回想那时候的事，然而柳净原的出现却叫她因缘际会之下又清晰无比地回忆了一遍。

        即使这几个月是她三年来头一回拥有享受生活的余裕，她和奶奶皆受着凌楚谦周到的照顾——那个画面也从没有被温柔乡磨去半分颜色，仍时不时刺痛着她。

        即使事实一次又一次告诉她：目前她的生活是多么的需要和仰仗凌楚谦——午夜每每梦醒，耿耿于怀的依然是扎根在内心深处没有坚持的遗憾。

        陶燃不由得感到一阵沮丧，亏她面对柳净原时还很理直气壮，她这种出卖身体、仰人鼻息讨生活的，腰板儿哪里能挺那么直呢？

        摊开手掌，手心的纹路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微光，瞧瞧，一个念头的功夫，手都汗湿了。

        也太没出息了些，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过于轻易获取金钱的日子，开始是沉沦自尊，接着就是迅速消磨一个人直面困难的勇气、腐蚀她自力更生的决心，那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足够幸运了，金主只给了笼子，并不爱玩折辱、打压、驯服、控制那套花活，也不用她学什么取悦人的手段。她这只笼中鸟的齿爪还保留得很好，就不要主动失掉了吧。

        已经足够幸运了啊，凌楚谦……陶燃定定心，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在车上时她还十分不待见她，这会儿却又念了她许久。

        “咕咚”咽了口唾沫，伸手去端水杯。陶燃小口温吞地抿着，一点一点，这口白水到底让她咂摸出了一丝半缕的甜滋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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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几日，陶燃虽不在意外界的敌对，但一直对柳净原那晚的刻薄无礼记忆犹深，不至于镇日提心吊胆，分出几分心力提防还是有的。

        不知道柳少爷是自尊受损还是在想后手，原本神出鬼没的人陶燃再没在校园里碰到。

        不过“消失”的不止他一个，他的姐夫、陶燃的金主，又是将近两周不见身影。陶燃那时候只敢许一天不见金主的愿，确实实现了，并且实现的更加彻底。

        凌楚谦不是那种冷漠到只会和情人谈上床的金主，不见面关心也不会断，和陶燃差不多是十几条聊天里夹一条确定来过夜的消息。还是因为陶燃往往隔很久才能回她一次，两人的交流并不频繁。

        这次也是，直到凌楚谦自己问起陶燃想要什么礼物，陶燃才知道她出差了。翻到上面看聊天记录，发现啊还真是，自从上次家长会之后，凌楚谦就一次也没说过要来御景花园了。

        那边陶燃顶着流言蜚语上进的时候，另一边造成这一切的金主给她开完家长会，就拍拍屁股上了飞机，还是上次的目的地——杭城。

        自那次凌楚谦出面摆宴赔礼，天创曲总出于对她的欣赏，后来在合同里专门指定凌和方由凌楚谦全权负责。相当于将凌氏未来十年发展规划的核心业务之一拱手送到她手里。

        凌之扬再怎么不甘心也架不住董事会的压力，气得他恨不得没生过凌旭这个败家子。眼见着凌楚谦愈发忙碌，他愈阴沉，晚上伺候的情人们给吓得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殃及池鱼。

        不过凌之扬也不是没有后手，比如凌凯就打着学习的名义，让他塞进了项目组。一个儿子不成器就换下一个上，姓凌的儿子没了还有不姓凌的儿子，未必拔不出个将军和凌楚谦斗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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