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芥川龙之介一直在思考着。

        即使过着朝不保夕，忍饥挨饿，提心吊胆，担惊受怕的日子也要活下去的意义是是什么。

        在被夺走数日劳作得来的成果的时候，在早上起来发现同伴在寒冬下变成了一具尸骸的时候也不能放弃活下去是为什么？

        生存的意义是什么？

        在某天工作回来，那个时常用刘海遮住半张脸的女孩子拿着红薯坐到自己身边时，芥川龙之介鬼使神差的问了出来。

        “生存的意义？”

        女孩愣了一下。

        “我没想过诶。”

        “不过如果是为什么要活下去的话，我倒是有个非常普通的理由。”

        “我只是想穿一次小裙子而已，用自己的钱买来的裙子，红色的，有漂亮的装饰品，当我转圈的时候会像海浪一样掀起层层波浪的裙子。”

        “你不觉得很不公平吗？有钱人家的女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有漂亮的洋服在等着她们长大，而我们却连一件干净没有破损的衣服都难以得到。所以我就有些不甘心嘛，就算没有钱，我也可以喜欢小裙子啊。”

        女孩噘着嘴，似是有些不满的发着誓。

        “等我长大了，赚到钱了，我也要买漂亮的小裙子来穿。”

        芥川龙之介听着她这番话，心里满是不可思议。

        ——只是这种愿望，就可以让她忍受必须时常忍饥挨饿，有时候甚至连杂草都得争抢着咽下的，地狱一般的生活吗？

        当他这么问道的时候，女孩神秘的笑了。

        “还有另一个答案，不过那是秘密，不可以追问的，如果有一天我想说了的话，我会告诉芥川的。”

        女孩还是一如既往的拿着红薯来找他，有时候他们会简单的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两个人坐在一起，默默地吃完。

        芥川龙之介一直抱着对女孩那个秘密的好奇，等着她想说的那一天到来。

        可他没等到，女孩就突然消逝了。

        那天夜里，女孩的胸口开出了艳丽的花，他再也无法得知那个答案，再也无法和女孩一起坐在窗边，吃着热腾腾的红薯，享受着一天难得静逸的休息时间。

        窗户碎裂的时候，芥川龙之介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也碎了一块。

        沙耶香。

        “沙耶香！！！”

        女孩的眼睛传递着芥川龙之介不懂的感情，他拼命想抓住那只手，却越来越远，怎么也抓不住。

        妹妹带着他逃离了那里。

        芥川龙之介把妹妹藏好，打算只身一人前去报仇。

        芥川银并没有拦着他，只是说到，“哥哥，你绝对要活着回来，否则……”

        否则什么？

        芥川银并没有说下去，而是紧紧的抱住了自己，好像在为哪个会紧紧抱着她的人悲伤。

        在芥川银的注视下，芥川龙之介消失在了夜色中。

        ……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芥川银大概会选择和哥哥一起去复仇吧。

        可她不能这样挥霍自己的生命，因为不管是她还是哥哥的无伤脱逃，都是用好友的性命换来的。

        那个时候比枪更快的，是好友挡在他们身前的动作。

        前一天还抱着自己，亲昵的夸赞着自己头发的女孩子，今天却永远的停下了时间。

        芥川银还没有看到她下定决心留长发，还没有看见她鼓起勇气喊出那句龙之介，还没有等到她长大之后脸颊绯红的对自己那迟钝的哥哥说出那句爱语。

        她们亲密起来，是在几个月前的某一天，芥川银突然发现同伴里有个女孩一直在偷偷的看着哥哥。

        芥川银悄悄观察了好几天，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就在某次女孩再次偷看自己哥哥的时候，悄悄走到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在女孩惊叫出声之前捂住了她的嘴。

        芥川银比了个嘘的手势，看清来人的女孩也放松下来。

        两个女孩子躲在门后，芥川银压低声音好奇的问道，“沙耶香，你为什么一直看哥哥？”

        女孩红了脸，赶紧嘘了好几下，频频回头确认被观察的人有没有注意到这边。

        确认对方并没有发现这边的动静时，像是松了口气，又有些失望的样子。

        她拉着芥川银，找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女孩支支吾吾，耳根泛红。

        “银，你先答应我绝对不会把我看芥川的事告诉别人……”

        芥川银点了点头。

        “其实……我、我很……我很喜、在意芥川的事！”

        芥川银眨了眨眼，虽然女孩没有说出口，但是她还是猜到了那句被改掉的话。

        是喜欢吧。

        她凑近了点，紧盯着害羞的难以自制的女孩，“沙耶香为什么喜欢哥哥？”

        女孩吓了一跳，赶忙否认，“喜、喜……不是那个！只是有点在意……”

        看芥川银毫不动摇的样子，女孩红着脸泄了气。

        “好吧……是有点喜欢……”

        芥川银继续追问，门后狭小的空间里，两个女孩的脸凑的十分近，近到芥川银甚至可以数清女孩的睫毛。

        慌张到满脸通红的女孩不适应的往后缩了缩，可身后就是墙壁，她躲无可躲。

        架不住芥川银这张和她哥哥极为相似的脸，女孩红着耳根垂着眼，把一切都招了。

        也是从那之后，女孩似乎找到了可以谈心的对象，时不时就和芥川银找个小角落说悄悄话。

        又不知何时起，她开始会在被窝里偷偷的抱住芥川银，两个少女就这样时常在三人的被窝里背着另一个同伴，嬉笑着悄悄聊起了少女心事。

        芥川银还没等到她在被窝里兴奋的告诉自己她准备告白的那一天，好友的生命就突然停止了。

        她紧紧的抱着自己，好像那个女孩还抱着自己害羞的说着心上人一样，强忍着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和即将伪装不住的哭腔。

        “哥哥，你绝对要活着回来，否则……”沙耶香就白死了。

        哥哥，你一定要替沙耶香报仇之后，活着回来啊。

        那个一直暗恋你的女孩子，可是在还没有表白的时候就死掉了啊。就这样死去的沙耶香绝不可能成佛，即使是死了也无法安息。

        芥川银看着哥哥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终于呜咽出声。

        “呜呜……呜呜呜呜……”

        沙耶香，我唯一的好友。

        请你一定要看着。

        看着哥哥是怎么替你报仇的。

        这样的话，能稍微填补你的遗憾吗？

        ……

        那天晚上，芥川龙之介带着一个黑衣男子回来了。

        他称那人为老师，并宣布接下来他和银将要和这个人一起生活了。

        男人带着银和龙之介去了同伴们被杀掉的地方，可那边除了血迹和满地狼藉以外什么都没了。

        男人伸手靠了靠已经灭掉的篝火，“还有温度。”

        是谁把同伴们带走了？又带到哪里去了？

        就在芥川龙之介和芥川银面面相觑的时候，男人指出了地上的脚印。

        “应该是这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在一片凌乱的，拉出长长痕迹的，或是带着泥土的大人的脚印当中，有一双沾着篝火的黑灰，比常人小一圈，行走痕迹不慌不忙的脚印。

        男人带着他们，顺着脚印和林子里的其他线索找到了一座山头，上面有泥土翻新的痕迹。

        再往上走，八个显然是新填埋的坟包出现在一片空地上。

        不出意外的话，这就是他们不见了的同伴了。

        细心的芥川银一下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只有八个？可是……”

        死去的同伴一共有九人。

        她和芥川龙之介对视了一眼。

        还有一个人活着，会是谁呢？

        总之不可能是沙耶香。

        毕竟他们是亲眼见到沙耶香的胸口被子弹穿透的，除非有奇迹，不然绝不可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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