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少年回忆

江冶当过一阵子余妍的粉。

        还是他初中时候的事。当时余妍的粉丝名还叫“妍粉”。颜粉这个词还没出现，但江冶却是个实实在在的颜粉。

        那时候余妍新人一个，不是很红，出演的都是电视剧的配角，但他印象很深刻。余妍是唯一一个能在少年江冶众多纸片人老婆中杀出重围的女人。

        她的气质既不媚俗也不清高，外貌却很有攻击性，与其他明星站在一起就是公开处刑，像面照妖镜将其他人不太流畅的骨骼，不够精致的眉眼照了个一干二净。

        在别的学生为考试忙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江冶还能抽出时间去书店看漫画，顺手不忘支持下余妍上过的杂志，一次买个五六本收藏。

        同学们都以为江冶是个二次元，殊不知他还短暂的追过星。

        他在这事上很腼腆，不好意思找家里人帮忙联系心仪的大姐姐见一面圆梦。只是守在电视机前看看电视剧、采访，或者上书店买杂志明信片。

        哥哥们经常以此取笑他，后来江父实在看不过去，把他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余妍”们全都一把火烧了，甚至连漫画书也祸及池鱼。

        江冶抗争过，没用。在某个伤心的夜晚，他只能打开电视看看余妍演过的电视剧来疗伤。

        他记性很好，那是部古装烂剧，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余妍在那部剧里演的是个很脸谱化的反派。权倾朝野的公主，强取豪夺，飞扬跋扈。

        现在再回想起余妍为数不多那几个镜头，江冶只觉得妖冶。

        是那种犹抱琵琶半遮面，又是蛊惑又是疏离的妖冶，与现在站他面前的真人，气质是截然不同的。

        他还用“余妍”当幌子拒绝过不少给他递情书的少女。

        “妹妹，我找女友的标准不高，长得像余妍那样好看就行。”

        “你也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你！”递情书的妹妹骂骂咧咧的走了。

        后来江冶很委屈的想：怎么就不配了呢？就算他不是大帅哥，小帅哥起码也够得上吧？想找个漂亮的女朋友有什么错，那些给他递情书的看上的不也是这具臭皮囊吗？

        高中后就不怎么关注余妍了。姐姐演电影去了，大多是文艺片还老是扮丑，他不爱看慢慢的也就淡忘了。

        回想起那段模糊的岁月，江冶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少时仰望的人，竟然真的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说来也是运气。当时江冶看到节目组拟好的名单上有余妍，心血来潮就跑去面试，选上了不是运气，见到余妍是真的运气。

        因为连导演对余妍的加入都不抱希望，结果她真的来了。

        江冶打算开口，冷不丁被导演的喇叭给打断：

        “各位，早饭吃的满意吗？”

        田小恬：“满意，崔瑶姐做的太美味了。”

        导演笑眯眯地说：“其实，你们的食材还可以更丰富一点。”

        印着《心之所向》logo的小册子分发到每个嘉宾的手上。

        导演继续娓娓道来“如大家所见，储藏间里的食材已经捉襟见肘，各位想要改善饮食，需要付出脑力、体力劳动来换取。”

        “……大家手上的这份小地图详细标记了心之小屋附带田地的产出。资源种类有限，有其他要求可以通过完成打工小任务来获取报酬，到镇上购买或者申请代买。这就是《心之所向》的运行方式，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屈雪莹摆手：“嗨，打什么工呀。姐有钱，包里还有不少现金。这几天我做东，请大家吃香的喝辣的，餐餐大鱼大肉，嗷！”

        导演无奈道：“屈姐，不带这样的。进组前不是说好了吗，不准嘉宾使用自己的钱。”

        屈雪莹疑惑三连：“是吗？有这回事吗？怎么没人告诉我？”

        田小恬狠狠点头：“有这回事啊屈姐。你经纪人没跟你说吗？”

        柯言从昨天聚餐到今天拍摄，话一直不多，没有综艺感。这样下去镜头只会越来越少，导演主动cue道：“柯老师，你有什么疑问吗？”

        “我没问题。”柯言答完又兀自垂头看书去了。他戴着副黑框眼镜捧书坐在沙发上，有股中年人的儒雅淡定。

        导演见状汗颜：“那行吧，我的介绍就到这里。第一位飞行嘉宾将在明天抵达，请各位为了一日三食而努力吧！”他放下喇叭，从冲锋衣的口袋里掏出红包，“这周的经费请小屋主理人过来拿一下。”

        田小恬撅起了嘴，疑问道：“主理人是什么意思？”

        屈雪莹：“主理人就是管事的。还没选呢，你们有谁想当的啊？反正我是不想当。”她与余妍对视的一瞬间，余妍飞速地移开目光，找回了学生时代唯恐被老师点名的恐惧感。

        人群里拔高的江冶瞧见她这抗拒的微表情，没忍住低头轻笑。

        眼见没人出声，正准备主动揽下这个活，崔瑶先他一步：“我来吧。”

        屈雪莹：“也是，除了你也没谁能做得更合适了。辛苦你，小崔。”

        崔瑶点点头：“不客气。”她拿过红包走回人群中心，大家凑了过来，俱是一脸期待。

        红包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红晃晃的纸钞。

        屈雪莹如遭雷劈：“导演，你在开玩笑？”

        一百块让六个人用三天？这还不包括那位飞行嘉宾呢。

        导演：“不开玩笑，认真的。”

        屈雪莹无言半晌，对崔瑶严肃道：“小崔，实在不行，我们请飞行嘉宾吃泡面吧？”

        田小恬深思后说：“屈姐，我觉得这样不好。嘉宾来了肯定会觉得我们是在虐待他。这样很不人道。”

        崔瑶思绪从《心之所向》手册上收回，她摊开地图的一页放在餐桌上，伸手指向那几块田产，慢声细语：“屈姐，先别着急。”

        “你看，蔬菜咱们可以去旅社附近的田地里摘，这附近还有条河可以钓鱼。除了肉类其他都有。再加上我们可以打工赚钱，要求不高的话，这一百块钱启动资金还是够的。”

        田小恬插嘴：“嗯，鸡胸肉便宜还能减脂。咱买它个一大袋，只要吃不死，就往死里吃。”

        “你就这点出息呀。”屈雪莹嫌弃她。

        几人围在一起讨论着，江冶下意识去搜寻余妍的身影。

        她正捧着小册子靠在后院门口的移门上。细碎的日光撒在头顶，她眼睫轻扇，眉心搂着抹不自觉的阴郁。

        她是那种自带氛围感的大美女，真人比银幕上好看一百倍。

        江冶从不吝对美好事物加以欣赏。他从小被家里宠到大，性子坦荡率性。

        余妍好看，他就多看几眼，反正也不收钱。就算收钱，他也有钱。

        这一刹那，周身环绕的所有欢声笑语都成了道虚幻的墙。

        俄顷，余妍抬头对众人高声：“我有个建议。先定几个阶段性的小任务，比如说定好当天的菜单，然后把每个人的工作量分配一下。崔瑶，你觉得如何？”

        江冶垂眸，淡定地用册子挡住脸。

        再任由她们聊下去，这一天可能什么都没干就过去了，崔瑶表示赞同。

        每人报了一道菜名，然后在待办清单上自觉选择一项小任务。

        惜字如金的柯浩难得主动开口：“我喜静，让我去钓鱼吧。”说完，他呵呵一笑。

        田小恬倚在屈雪莹的怀里，咬着根塑料吸管，总觉得柯浩是在嫌她聒噪。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把心中的小猜疑压下。

        任务很快分配完成。

        崔瑶身为主理人和厨子，负责采买和烹饪的工作。洗盘子打扫小屋等活分给了屈雪莹和田小恬。余妍自觉去田里摘菜，江冶则揽下了搬运东西等重活。

        “如果大家提前完成了自己手上的任务，可以帮助下其他人。”

        行动正式开始。

        余妍戴上棒球帽，半只脚刚踏出门崔瑶就拦住了她。

        “昨天下过雨，田野里的泥巴可能会比较泥泞，你要不换上这双胶鞋？就是丑了点，总不至于把自己的鞋弄脏。”

        余妍顺着崔瑶的目光看向自己脚上踩的运动鞋，都是品牌方送的，虽没花钱，白白糟蹋一双鞋她也不忍。

        余妍点点头，将鞋子换下。

        胶鞋的好处是耐磨不怕脏，坏处就是不好看鞋板还很硬。

        “还有你这裙子，怕是会被灌木丛勾坏。来，套上这个吧，外头太阳大，也省的晒。”崔瑶又变魔术似的拿出一件透明防晒衣给余妍穿上。

        “好，谢谢。”余妍张开手，矮身套上外套。

        田小恬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手里的牛奶纸盒捏成一团，感叹道：“余姐，你身材真好。腿是腿，胸是胸，腰线又高。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能控制肉往哪里长就好了。”

        说完，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眼自己的小身板：“我有洗衣机，要这搓衣板何用！”

        余妍展眉：“那就多吃点。我走了啊，拜拜。”

        “拜拜、拜拜。”

        “——对了，防晒涂了吗？”

        “涂了。”

        两人瞧着余妍的背影渐行渐远，崔瑶冲田小恬点头道：“行，我也走了，得去镇上。你看见江冶了吗？他说好要和我一起去镇上提东西的。”

        江冶连忙出声：“崔瑶姐，我在呢。”

        背后措不及防响起的男声让两人吓了一跳。

        田小恬狂翻白眼：“江冶，你是鬼吗？”

        江冶笑得很恶劣：“我是倒霉鬼，撞上我会倒霉。田小恬，你未来会糊的不行，只能天天喝几块钱的盒装牛奶度日。”

        “去去去，盒装牛奶怎么了？这可是金主爸爸赞助的！江冶，你别以为家里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呸呸！霉运退散，我要大红大紫。好运，起——！”她像个道士一样挥着手作法。

        导演尬笑：“小江，麻烦你下次注意一下，不要这样说我们的品牌赞助商，我会心痛的。”

        江冶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抿着唇目光真挚：“导演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

        你还想有下次？果然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可这幅道起歉的样子真是让人完全发不起火。

        导演憋屈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人道：“这段一定要剪掉，不能播。”

        -

        临近正午的日头很晒。余妍走在林间小路上，后背很快沁了层薄汗。随行的摄影师比她更热，黑t恤湿成汗巾直黏在后背。

        余妍先是在最近的田地里摘了叶菜，她估摸着六人的分量，将菜装好后又挎着篮子往更远处的马铃薯田地走去。

        乡间小径崎岖不平，一路上小石子很多。余妍走着走着，隐约觉得脚后跟从皮似乎是被鞋磨破了。

        摄像头跟在后边，她按下不适，一声不发地继续往前走。

        相邻的田间也有附近的农户在劳作，是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戴着斗笠，穿花衬衫，在日头下辛勤劳作的背影远远映入余妍眼帘。

        她在隔壁蹲下身挖土豆，对方频频回头，似是在打量她。

        过了好一会儿，阿姨热心肠地说：“说你这个工具不好。费力气呀！看我这个。”说着，她举起手上的小锄头往田里凿几下，轻松地将土豆挖出来。

        土豆上连带的泥粘在劳保手套上，她自豪地向余妍展示成果。

        余妍很捧场的笑了：“那您这个工具能借我用一下吗？我用这些菜跟您换。”

        “那不用，不用。你拿去用就行了，我已经挖好了。”农户阿姨只是想聊聊天，她将余妍手里的菜推了回去。“这些我自己也有种的，家里都吃不完。”

        “谢谢！”余妍小声道谢，接过工具有模有样的学了起来。比她刚才用的小花园铲省时省力了不少，于是夸道：“确实好用。”

        阿姨听到这句话，咧开嘴笑了，问她：“小姑娘，你们是在哪个电视台的人呀？你这声音跟那个电影明星还有点像的嘞。”

        “什么明星？”余妍压低的帽子下只露出半张脸，红唇微启。

        阿姨说“叫余妍啊。演的老多电影了，我女儿很是喜欢她的。每次放学回来老叫我陪她看电影，我根本就看不懂的。听得呀，就想睡觉。”

        “您女儿几岁了？”

        “十七岁了，在县里读高中，一星期放一次假回来。读书成绩很好的，老师经常夸她。”说到女儿，阿姨脸上流露出自豪的神色。

        一些上了年纪的长辈大多很有倾诉欲。

        余妍也没嫌烦，边挖土豆边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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