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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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下了一场暴雨。
芝加哥夏季难得的一场雨, 来得突然又猛烈,雨珠砸在窗户上,像野兽嘶吼。
但沉睡在酣梦中的人们不会听到。
网络暴民还在持续狂欢, 真相淹没在众人的口水和他们举起的键盘里,无人问津,越演越烈。
因为世人总是觊觎开得最艳的那朵玫瑰, 想要将其折下。
南瓷臆想中的那股恶寒没有出现,她花了五分钟看完所有图文, 神色很平静。
平静到许乐发慌,害怕南瓷想不开。
“南瓷姐。”许乐颤着声,“别看了。”
她没见过这种场面,那些不堪入目的字句多看一眼都觉得窒息,像浪潮, 连她这个隔岸观火的人都快要卷入,何况是南瓷, 她站在漩涡中心。
那些网民以为自己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上,口诛笔伐, 偶尔有为南瓷声讨之词冒出来,就会被他们以离经叛道的名义命令“禁止见光”。
可许乐知道,南瓷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南瓷任由许乐把手机抽走,她沉默着把披散的头发扎起, 然后从床头捞起自己的手机。
开了一夜静音的手机此刻再度亮起, 屏幕上是99+的未接来电。
很多人。
熟悉的,陌生的,关切的, 虚假的, 都在第一时间给她打电话。
南瓷划到袁畅的电话号码, 他从事情爆发就在给她打电话。
不用去想,现在他该有多焦头烂额。
在南瓷要给他回电时,他有感应般地再次打进来。
接通后那头响起袁畅沙哑疲惫的声音,他没有废话,开门见山:“你终于接电话了。南瓷,我需要知道真相,所有。”
间歇有窸窸窣窣的交流声传来,大概是层峰娱乐的公关部在忙。
南瓷点开前面三张照片,视线垂落。
夜幕降临下的写字楼灯火通明,照片质感偏高清,楼前的全景玻璃刚好映出南瓷和一个男人的身影。
那男人穿着熨烫平整的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处,身材不比中年大叔,精壮挺拔,极具成熟感,他侧身在和南瓷说话,看不清具体神情,但两人之间已经僭越了一米亲密距离。
而就在两小时前,有网友顺着蛛丝马迹扒出了照片上男人的身份——
南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南弘烨。
—怪不得看不上祁琛,原来抱了南家这个顶级豪门的大腿啊
—我有朋友是那个圈子的,说nhy和他老婆感情很好
—小三biss!!!
—我不理解,放着祁琛这个钻石王老五不要,跑去当小三,图啥?
—姐姐的心思你别猜
—图他年纪大,图他不洗澡
“袁哥。”南瓷突然开口。
袁畅忙不迭应下,但没说话,仿佛在等待审判。
“你还记得我和你提过的吗?”南瓷淡淡地笑了笑,“帮我接个寻亲节目,说不准就找着我的豪门父母了。”
许乐看着心惊,又听到南瓷的胡言乱语,心里很难受。
她算是看着南瓷这一路走得顺风顺水,如今从神坛跌落,重重摔进泥潭里,换做是她,只怕早就崩溃了。
袁畅闻言彻底愣住,静默了足有一分钟。
南弘烨、南瓷。
人精如他,不可能听不出南瓷的用意。
只是这个真相,如天方夜谭,让人难以置信。
“他是……”
南瓷点头,“南弘烨是我爸。”
她无视许乐惊掉下巴的表情,自顾自继续说道:“我从没想过隐瞒或者欺骗什么,因为他对我而言,只是生物学上的父亲。”
“我是私生女,不被承认的,说出来没有任何意义。”
冠以南姓,却没有豪门的命。
那又何必强求。
袁畅以为自己已经触碰到真相了,可听到南瓷语气平淡地说出来,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语调变得沉重:“那施暴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明明长着一副易碎的皮囊,可网上那段视频里南瓷打人的动作却带着赴死的狠厉,看得人压抑而绝望。
但落在看客眼里,她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施暴者。
“没一个人要我,所以干脆把我送到了孤儿院。”南瓷发出一声轻笑,“在那种地方我如果不反抗,你们可能连见到我的机会都没有。”
她也许会死在某个滂沱大雨的夜里,和泥土一起腐烂,滋养下一季的花。
南瓷的口吻太过云淡风轻,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许乐指甲嵌进掌心,痛感细密,她想起曾经南瓷和她说过的话,像有根细线勒着心脏,透过来气。
她说:“许乐,我挺羡慕你的。”
南瓷抬眼就看到许乐的面庞染上了哭腔,她轻叹一口气,把她拉过来,抽了两张纸帮她擦眼泪:“傻姑娘,哭什么?”
“南瓷姐……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是不好,但不也过来了吗?我也和你说过啊,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弱。”
袁畅在那头听着也不好受,他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抽烟呢?”
南瓷闻言,思绪有片刻游离,她重新点进评论里那条被顶到最上面的匿名爆料,里面配了两张图。
照片里南瓷靠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神情旖旎,四周灯光泛着幽蓝的色泽,有点八十年代堕落风尘女那味。
南瓷给楚倾修了这么多年的图,一眼就看出照片改过色调,也进行过处理。
她眸底划过隐晦,“心情不好就抽两根喽。”
这通电话打了整整十分钟。
南瓷知道袁畅做事有分寸,却还是在他急着要挂电话去公关的时候,淡淡地叫住他:“袁哥,如果事态真的控制不好,不用保我。”
南瓷现在比任何一刻都清醒,对方有备而来,就是要将她踩烂,不会轻易让她翻身。
如果澄清不尽人意,那她只有一条路可走。
——封杀退圈。
袁畅怔愣一秒,斩钉截铁地否决她:“假设不成立。”
挂了电话后南瓷还维持着拿手机的动作,思忖一瞬后朝许乐笑了笑,“你再去睡会吧,还早。”
许乐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我想一个人静静。”南瓷把小姑娘睡觉时翘起的发丝抚平,“别担心我。”
最后许乐没拗过南瓷,带上门出去了。
南瓷赤着脚下床,把不算厚的窗帘拉开,她踩着柔软的薄毯走到阳台上的藤椅边,屈着膝坐上去,任湿气萦绕,指尖落到那个名字上。
一阵雷鸣声里她拨了出去。
那头接得很快。
楚倾的语气着急,带着不确定,“……南瓷?”
南瓷把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轻声回答:“是我。”
“你……没事吧?”楚倾那边很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但南瓷半晌没吭声,他的嗓音变得有点哑,“南瓷,你别不说话。”
南瓷握着手机,抬眸凝着外面天青色一片,雾蒙着大雨,没完没了,连海岸线都模糊。
她慢慢启齿:“楚倾,你不是想让我亲口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楚倾意有所感她要说什么,眉头皱起,“南瓷……”
“楚倾,你别说话。”水汽缠得人骨头发酸,南瓷抱着膝,鸦羽般的睫毛垂下,她的声音放得轻软,一如每次和他撒娇。
“我现在告诉你。”
“热搜你应该看到了,是,我一点也不好,在你面前那么乖都是我装出来的。”
明明做了准备,可每说一个字,南瓷的心还是在抽疼,“我喜欢你是我单方面的一件事,你不必理会的。如果是因为我的靠近给你带来了错觉,那我向你道歉,以后我也会离你远一点。楚倾,你永远值得更好的。”
窗外的雨好像又大了几分。
南瓷感觉到脸颊有点湿,起初还以为是雨丝飞溅。
直到嘴角品到一丝咸意。
原来是掉眼泪了啊。
楚倾隐忍着低吼,声音沉得吓人:“南瓷,网上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不相信他们口中的坏女孩会愿意为素不相识的人出头。”
南瓷愣了下,意识到楚倾说的应该是她曾经帮过孙凡的那件事。
她多想告诉楚倾,她会愿意帮孙凡,说到底还是因为他。
千千万万个相助的理由里,只因为孙凡是倾星,是他的粉丝,仅此而已。
南瓷不接受别人的善意,也从不会关心别人的死活。
每个人都是在孤身闯荡险象环生的世界,万物苟且而活,谁都渴望在崩塌之前被拯救。
可幸存者永远是少数。
楚倾默了几秒,声调里含着命令的语气:“南瓷,这些话,你有本事当面和我说。”
南瓷笑着哭,她就是知道自己没勇气当面说。
她选择避而不答,用手背抹了眼泪,“楚倾,我没事,你别再操心我的事了,安心拍戏吧……只是也许我不能陪你拍完江南咒了。”
最后一句话轻到彻底淹没在雨声里,也不知道楚倾听见没有。
在楚倾反应过来之前,她先挂了电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许乐本来想要让南瓷好好休息,但南瓷只是淡漠地微抬眸看着她,“向他们低头,我就输了。”
毕竟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都是有罪的。
许乐怔在原地,等回过神时南瓷已经离开。
到练习室的时候,其余五个人都到了,惊疑的眼神落在南瓷身上,各怀鬼胎。
舞蹈老师是个黑人,性子直爽,看到南瓷后摊手:“I thought you wouldnt come.”
南瓷无波无澜地扫了眼,笑道:“Im fine. Why not?”
中间休息的时候,高嘉曼拿着瓶矿泉水走到南瓷身边,朝她晃了晃,“你还好吗?”
南瓷撇了眼高嘉曼,手撑着地站起身,接过水瓶,“聊聊?”
高嘉曼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她垂着眼,避开南瓷的对视,“我们还有什么要聊的?”
南瓷没说话,径直打开门走出练习室,没顺手关上,大敞着。
高嘉曼踌躇片刻,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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