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章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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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下)
古语言:福祸相依。机缘伴生着风险,要想获得旁人所渴望的机缘,就要面对旁人所不愿面对的风险。
那此次众人是否有做好面对风险的准备呢?
此次昳秀山一行,大多数人对秘境中的机缘视若己物,仿佛那机缘就跟自己家的一样,认为只要是进了秘境,便可寻到机缘,然后交与苍梧门换取一个改换人生的机遇。
至于危险,有苍梧门的仙师替他们看着,自然被他们忽略了。
没有人去想,昳秀山的秘境之行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哪怕有人这样想过,也不会去相信这是一个圈套。
就在这样的心态下,上万人进入了秘境。
除了那些少数运气不好的人被天空中的各色巨鸟给抓获吃掉外,大多数人都是有惊无险的落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第一天,大家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各自寻着机缘,或是单独行动,或是约上好友唤上同村,寻找着那可以令他们人生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机缘。
丛林中,草地上,山丘上,溪流旁,随处可见忙碌的人影。
他们目露精光,小心翼翼的查找着目光可以瞧见的地方,同时戒备着身旁的其他人,因此忙碌了一天的众人基本没啥收获。
夜晚降临,众人也纷纷停了下来,寻一个可以歇脚的地方歇歇,三五成群,有相识的,有不相识的,拢一团篝火,围坐在一起,吃些干粮,有气无力的诉说着今日的辛劳与委屈。
有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有余悸的开口询问。
“你们说,这机缘是不是在那山脉中啊?”
一人苦笑着摇摇头,说出了他们都知道的事。
“这怎么说得清楚。”
见有人说了出来,一人瞧了瞧身边的伙伴,大家都是普通的农户出生,没有功法傍身,不能冒险,小心的开口提醒众人。
“那山脉可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去探寻的。”
这附近几十处的篝火,成百上千人,没有人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对于未知的东西心中有着恐惧与害怕自然是人之常情,因此沉默了一小会儿,方才有人赞同先前一人的说辞,呼吁大家还是在附近找找。
“我们还是在这附近寻寻算了。”
众人自然是赞成的,纷纷开口附和。
“没错,明天大家再往四周散开一些,仔细找找。”
“许是今天大家都有些紧张,找得不仔细,明天仔细找找。”
“小哥说得没错。”
“有理,明天找得仔细些。”
“大家都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明天继续。”
……
同样的讨论在不同的地方上演着,无数的篝火将没有月色的夜景点亮,远远望去,就如同夜空中那无数的繁星点点一般,忽明忽暗,好不真实。
此番进入秘境的大多数人都是农户,少部分散修及仙门弟子,以及一部分富家子弟。
对于那山脉,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看法,正如同先前那些人的顾虑一般,大多数人都是一样的,他们没有武艺傍身,更不会那些仙门弟子的仙法秘术,只有一些力气,若不是一心想要给自己及家人博一个不一样的身份,他们是不会参与这一次的秘境之旅的。
进入秘境后的见闻让他们在内心深处无比渴望寻到机缘的时候,同时对那秘境正中的山脉存了敬畏与害怕,不敢轻易深入山中。
一拢不起眼的篝火处,张克俭等神霄派众人沉默的坐在篝火旁。
寂静,无比的寂静。
带着一缕缕压抑的忧伤,还有一丝丝冰冷的寒意。
他们这处篝火与周边喧嚣的篝火明显不同,安静得可怕。
张克俭手中握着几枚神霄派弟子特有的铭牌,望着铭牌上暗红的斑斑血迹,他眼中懊恼与悔意交加,一双眸子血红血红的,脸上也是悲痛的神色,让人看了便能体会到他无尽的痛苦。
许芸儿坐在张克俭的右侧,整个人无比的失落,蜷缩着身子,将整个头都埋到了放在膝上的双手中,秀发也随意的将人笼罩了,外人看不出此刻的她到底如何,更不会知道她是否也如张克俭一般难过。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去在意许芸儿的心情,在她对面坐着的是另外一名神霄派的弟子,那弟子也是一脸的悲痛,将头深深的低下,不敢去看许芸儿,不敢去看张克俭,更不敢去看张克俭手中的带走斑斑血迹的铭牌。他此刻仿佛不愿接受这世间的一切,包括那篝火与夜色中众人的声音,双手紧紧捂住耳朵,想要将一切声源都隔绝开来。
张克俭望着身旁的两人,眼中有泪珠打转,便转过头,不让泪珠滚落出来,忍着忍着不一会儿便迷了眼,再回头望去,透过模糊的双眼,似乎篝火旁多了三个身影,他握着铭牌的手一动,微风起,铭牌的绳索在风中摇曳,那三个身影脸上带着笑意,对着他微微鞠躬,然后又冲着他挥挥手,示意他一切安好,不用担心。
世人常言,逝者有灵,会随着风来看望那些与之有着羁绊的人,或是道别,或是嘱托,但没有人能见到那些灵,常人见不到,见到的也不是那些刚逝去的灵。
一阵微风拂过,撩动篝火的火焰,晃动张克俭手中铭牌的绳索。微风离去,那熟悉的三道身影也随着微风的离去消散不见,篝火没有噼啪作响,他手中铭牌的绳索也不再继续摇曳,静静地垂在半空。
一幅幅画面在张克俭脑海中浮现,全都是众人下山后的经历,有嬉戏打闹的欢快,有披荆斩棘的坚毅,有蓬头垢面的失落,亦有失魂落魄的愁眉。
眼中泪珠终是不争气,顺着眼角滑落,张克俭噌的一下起身,面向微风远去的夜空,握着铭牌的手高高举起,悲伤的开口。
“师弟,随风好走。”
张克俭话音刚落,背后又刮来一阵微风,轻快却又不舍的掠过众人,撩动那半空中的绳索,最终驶向西方。
“师兄,好走。”
许芸儿就在张克俭开口的时候起了身,感受着微风轻柔的拂过身旁,望着张克俭手中铭牌的绳索在风中摇曳,她的眼中全是哀伤与不舍,早已通红的双眼再也藏不住委屈,泪水溢出眼帘,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夜色中。
“师兄弟们,一路好走。”
另一个神霄派的弟子也是起身肃立,双手紧紧的握着,亦是哀伤与不舍。
三人在篝火旁肃立着,望向西方的夜空,那里,浮现出三道这段时间朝夕相处的身影,是那样的熟悉,是那样的令人不舍。随着篝火火光的摇曳,那三道身影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张克俭伸出另一只手,向着夜空抓去,仿佛这样做,就能将那三道身影留住,久久未曾放下。
“我错了。”
“大师兄。”
许芸儿两人听着张克俭悲痛欲绝的声音,纷纷回头冲着他开口喊了一声大师兄。
“倘若知晓会有这般结果,师兄定不会领着你们来这昳秀山寻那什么机缘的。”
“都怪师兄没有思虑周到,才害了你三人性命,都是师兄我的错。”
“师兄对不住你们。”
“都是师兄我的错…”
张克俭此刻的心情极为悲痛,每呢喃一句,都会泣不成声,眼角的滑落的泪珠也是一直没有停止过。
这样的举动自然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在一片略带欣喜的氛围中突然闯入一阵悲痛的声音,想不让人注意都难。
一双双眼睛将目光汇聚在张克俭三人身上,夜色浓浓,借着跳动的火光也只能瞧见个人影,并不能看得太过仔细,但却不影响众人对他们此刻内心深处懊恼与悲伤的认知,虽然瞧不见脸上痛苦的表情与哭红的双眼,但那断断续续的泣不成声的哽咽却是让众人听得仔细。
“大师兄,师兄弟们定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在外行走,本就是福祸不定的。”
那名神霄派弟子虽也是痛苦万分,却不得不出言安慰张克俭,毕竟在他们三人中,张克俭心中的难过与自责必是最重的。
“大师兄,师兄说的没错。师兄们定不会责备你的,这不是你的错。”
许芸儿也忙出言安慰张克俭,虽然言语中透露着哀伤,却也想安慰安慰她的大师兄,让大师兄不要那么自责。
“终是我没有护好他们。”
“这都是我这个做师兄的失责。”
“师弟,师妹,你们不用安慰我了。”
张克俭很难过,因为他手中铭牌的绳索不再摇曳了,微风也停了,而那远方的夜空依旧漆黑一片,没有一丝波澜与光芒,无比的压抑,无比的令人心惊。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不知什么时候起,压抑与哀伤的氛围便渐渐在每一处篝火旁传开,没有了喧嚣,只有一股淡淡的忧伤。
对于秘境中的人来说,经历过一场令人惊心动魄的追捕与被追捕的经历过后,心中本就对这个神秘的地方有着一定的恐惧与害怕,只是苍梧门说过的机缘对一众人等着实有着巨大的诱惑,因此才会在短暂的恐慌后压制住心中的恐惧与害怕,去寻找那可以改变他们人生的大好机缘。此番听闻令人感伤的话语,自然而然想起了一同前来的亲朋好友,不知道他们认识的人有没有丧命于此的。
情感是可以传递的,亦是可以感染的。
当身边的人都有着差不多的经历时,那情感的感染力与传递力就会被无限的放大,并不需要有人与你说些什么,亦会成为那氛围中的一员。
此刻的众人无疑正是这样的情况,当一缕哀伤在喧嚣的议论声中传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径直往四周扩散而去。
每一处篝火旁都是暗自神伤的人们,不论他们是普通人,还是散修,或是仙门弟子。
此刻的他们都只是同一种人,经历过生死追捕的幸存者,心忧故人好友,感伤与难过。
丁皓皱眉坐在篝火旁,望着篝火旁其他人神伤的模样,他心中亦是不好受,为曹芳与江啸的下落不明感到烦恼,为与之结伴同行的梁子昂,楚涵,谢云等碧霄门、澜山派、流云门的弟子生死而担心,更为了那在茫茫人海中身影惊鸿一瞥的许芸儿等同门的行踪而心忧。
梁子昂,楚涵,谢云等人自进入秘境后也是天南地北的散落在秘境之中,他们在确认了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并没有优先选择寻找自己的同门,而是各自行动,探查自己所在的地方。
此刻的他们亦是端坐在篝火旁,心有忧愁,不知自己的同门境遇如何,是否平安。
...
“大师兄,你说丁师兄会不会也进入了秘境?”
许芸儿望着神伤的张克俭,心中的担忧愈发的浓重,在丹阳城门的那一幕在心中浮现,她脸色更加凝重了,许是想得到别人否定的答案,心中才能好受一些,因为她有些惊疑不定的开口询问张克俭,想从他的口中得到一些肯定的答案。
“这不好说,但愿丁皓师弟一路西行,没有前来追赶我们。”
张克俭听闻许芸儿的问话,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丁皓曾说要往西去一段时日,处理一点事情,处理完了以后便来寻他们。可此刻的张克俭不想丁皓前来追赶他们,希望丁皓一路西行,多耽搁一些时间。
许芸儿自然没有听到想要的回答,眉皱得更紧了,心中的担忧也愈发的浓了。她自然知晓大师兄说的没错,丁皓的行程不好说,虽说她在丹阳城仿佛听到了丁皓的声音,那一刻是希望他们赶紧汇合,可此刻她也希望丁皓没有来。
许芸儿心中暗暗祈祷,丁皓此刻依旧在西行的路上,丹阳城的感觉都是错觉。
“但愿丁皓师弟没有前来追赶我们,否则...”
作为师兄的那名神霄派弟子言语有些不确定,话说了一半便没有说了,他也期盼丁皓没有来追赶他们。
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以丁皓没有修为的身手,此番秘境之行定是凶多吉少。
甚至可以说是九死无生。
虽然话没有说完,但张克俭与许芸儿却是知晓那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是什么。这也是他们不愿丁皓前来追赶他们的原因。
张克俭不想再有同门师弟在这昳秀山的秘境中丧生,他不愿看到这样的情况再度发生,这会让他更加自责,让他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师弟师妹们,让他更没有脸面回去面对自己的同门与师长。
许芸儿不愿丁皓与她一般陷入险境,她担心丁皓没有自保的能力,陷入这险境中定会有所损伤。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大机缘定有危机阻挡,危机身后定是我们所寻的大机缘。”
“本就是福祸相依,想要改变自然就要面对风险。”
不知是谁在沉寂哀伤的夜色中开口说话,但整个秘境中无数的篝火都能听到这样的话语,自然说话的人就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很多人在说。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闻言的众人目光不再哀伤,反而多了一缕希冀。
张克俭将血迹斑斑的铭牌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与同门对视一眼,心有不甘,却言语坚定的说道。
“为了神霄派,为了逝去的同门,我们定要寻得机缘,方才对得住他们。”
“为了神霄派,为了逝去的同门,我们定寻得机缘。”
许芸儿与那神霄派弟子眼神忧伤中带有坚定,与张克俭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
丁皓除外,他本就不是为了寻找机缘而来。
曹芳除外,她所在的地方除了她以外,再无一人出现,自然听不到这番言语。
李毓瑶除外,此刻的她依旧躺在无尽的花海中,望着头顶夜空中唯一一颗闪亮的星星,感受着微风不燥,花瓣落在脸上,无比的惬意,而花海中,亦只有她一人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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