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眼见他们走得决绝，那老太气势上不认输，想了句吓唬他们的话：“如果你们不赔偿，那我们法院见！”

        闫暖几人没理会身后那声音，头也不回地离开。

        刚从医院离开不久，闫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傅庄生专注地开车，闫睿泽因为自己刚刚惹了麻烦，大气不敢出，非常安静。

        当闫暖手机铃声在车里响起的时候非常突兀。

        傅庄生在后视镜看到闫暖摸出手机。

        她看了眼屏幕，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然后捂着话筒侧身到旁边，压低声音在说话。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闫暖听着皱起了眉。

        挂断电话，她犹豫地开口：“傅医生，能麻烦你送我去个地方吗？”

        傅庄生猜到是她工作上的事情，没多问，只问地址。

        闫暖告诉了他地址。

        傅庄生开车十来分钟，很快就到了闫暖说的地址。只是车还没靠近，就被四周拉起的红线拦在了外面。

        四周拉起了警戒红线，车辆无法通行。

        “我就在这里下车吧。”闫暖说。

        说完，她利落打开车门下车。

        闫暖在车窗外匆匆道了声谢，还没等车上的人回应，就转身往警戒线的方向快速赶了过去。

        背影看上去有些着急。

        闫睿泽自从从上车后就一言不发，因为担心被闫暖唠叨，自从上了车就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见闫暖下车，那根从上车后就紧绷的神经唰的一下就松懈下来，大大地出了口气。

        他在那背影消失之前对着闫暖离开的背影大喊：“姐，注意安全啊——”

        闫暖没来得及理会身后的声音，在被警戒线周围的工作人员拦下后，迅速出示自己的记者证，被放行通过进了事发现场。

        闫暖离开后，闫睿泽朝傅庄生嘿嘿一笑，那模样要多狗腿有多狗腿：“哥，我姐下车了我还在车上，要不，你就活雷锋做到底，把我送回学校呗？”

        闫睿泽知道自己是蹭他姐的福搭的顺风车，他姐临时下车，他很担心自己会被中途赶下车。

        虽然他左右看，傅庄生都不像会做这种缺德事的人，但一张脸还是笑嘻嘻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万一还真让他猜对了，他还真这么缺德呢？

        直到闫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傅庄生才默默回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嬉皮笑脸的闫睿泽。

        闫睿泽那点小心思，他早就看穿了，但没有戳破。

        他“嗯”一声，驱车离开。

        闫暖赶到事发现场的时候，虽然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事发现场的时候，一时之间竟还是被眼前的场面震撼。

        强忍住内心翻涌上来的不适感，她几步赶到前辈此时所在的地方，帮忙一起收拾。

        现在已经是晚上，前辈也是在下班的路上临时接到工作电话匆匆赶来。

        不过他先闫暖一步赶回公司带来了采访工具，此时正在事发地点安置器材。

        闫暖手脚利落地帮忙一起整理。

        路边的路灯全部亮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毫无隐藏的暴露在灯光下。

        事发地点被警戒红线围了起来，非工作人员不得入内。

        偶尔有工作人员在事发现场匆匆走过。

        警戒红线外四周路人好奇的、看热闹的、不明所以的，全都围在一起，场面混乱，四周闹哄哄。

        而红线内，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内外对比非常明显。

        这样的差异，更显得事发现场触目惊心。

        虽然已经想到场面可能比较血腥，但亲眼看到的时候，闫暖没想到还是会震撼到。

        社会性报复谋杀。

        闫暖和前辈一起整理采访器材的时候，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红绿灯。

        红绿灯下，斑马线上，还残留着血迹，和为了保护事发现场，原封不动的，分裂的——人体器官。

        一眼望过去，不是一具尸体。

        两具……三具……四具……

        整整六具尸体。

        那些被撞得分裂的身体器官原封不动的横亘在暗红色的斑马线上，百米之外也躺着零星几具器官，四周还有没来得及干涸的暗红血迹。

        四肢分散在各处。

        闫暖抿着唇，强压下心里泛起的恶心。

        这一撞，毁了多少个幸福快乐的家庭。

        闫暖来的比较晚，在电话里了解了大概，但也只是个大概，还有很多事发的经过不太清楚。

        她压下心里的不适，低声问：“前辈，能和我说说这里的具体情况吗？”

        杨前辈来的比较早，了解的比闫暖多一些，在安置采访工具的时候顺便把他在事发地从调查民警那里所了解到目前可公开的具体情况和闫暖全部讲了一遍。

        杨前辈一边讲，面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因为一个精神失常的人，导致这么多家庭破碎。

        闫暖在电话里就了解到这是一起故意杀人案，从杨前辈这里，她知道了更多。

        这起社会性报复案件的起因是一个大型公司的员工因公司转型而被迫裁员。

        失去工作后，这个公司的员工尝试过多种渠道寻找新工作，他通过多个途径多种渠道，却都找不到工作，丢了工作，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度过了半年。

        而压在身上的车贷房贷却不容他继续如此下去，这些东西俨然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

        丢了工作，又长期找不到新工作，经过时间的推移，他女朋友也渐渐嫌他没出息，两个人经常发生争吵。

        时常和女友发生争吵加身上压着巨大的压力，他开始抽烟酗酒。

        最后，他女友终于受不了提出分手。

        而这起事件的导火索，就是他女友的分手，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他女友提出分手后，这名员工终于忍受不住几个月来的压力，喝得酩酊大醉。

        他驱车到人满为患的地方，刚开始还是减速慢行，却在众人等待红绿灯，有序通过斑马线时，忽然猛地踩下油门，从斑马线上加速猛冲了过去。

        最终酿成今天的车祸。

        闫暖跟在杨前辈身后报道案件，前辈面对镜头时，她则在打下手。

        新闻很快出现在各大电视台，也被顶上了社交软件的热搜。

        ……

        傅庄生绕路把闫睿泽送去学校后刚到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闫暖收工还有段时间，于是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现在各大电视台都被各种花里胡哨的综艺选秀节目占据，傅庄生直接切换到新闻频道。

        新闻频道正在播放一起a市的车祸事件，电视停留在新闻频道。

        傅庄生原来只是看新闻打发时间，他计划好了，看会电视，在闫暖下班前赶到她的工作地点，假装来个偶遇，直接告诉她他是特意接她下班也行。

        可看着新闻，他皱了皱眉。

        隔着电视屏幕，即使有些不能播放的画面打了马赛克，还是能看出新闻里正播放的车祸现场的惊心和惨烈。

        这场车祸又毁了无数家庭。

        盯着新闻看了一会儿，傅庄生目光渐渐落在屏幕里的建筑物上，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觉得里面的事发现场有点熟悉。

        直到看到新闻里出现的那栋标志性建筑物，他猛然想起这是今晚闫暖告诉他的地址，她今晚的采访地点。

        想到她采访地点居然是这场车祸现场，他眉心紧拧。

        傅庄生来不及多想，穿上刚脱下来的外套就往外走，电视也没来得及关。

        刚出电梯，傅庄生摸出手机给闫暖发信息。

        他一边往地下车库走：【下班了吗？我来接你？】

        虽然是询问语气，没等到对方回复，傅庄生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

        发动引擎。

        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等到对方回复，傅庄生每到红绿灯的时候就会分神看一下手机。

        对面的人应该还在忙。

        傅庄生开着车在警戒线外停下来，他看了眼手机，出门时候发出的消息还处在未读状态。

        ……

        闫暖一直跟着杨前辈打下手，时不时给递下采访器材，顺便把现场情况整理成文字。

        回去后她把这些文字整理成稿件，可以发到杨前辈的邮箱请前辈帮忙修改一下。

        忙了一晚上，终于等到收工。

        临走前杨前辈拍着她的肩，神色温和说：“回去好好睡一觉。”

        闫暖看着杨前辈长辈对晚辈一样慈爱的目光，愣了一下。

        随即，她点头，扬起嘴角，回了声“好。”

        看来杨前辈看出来了。

        虽然她竭力掩饰那恶心的感觉，加上工作忙碌起来，一时忘了那让人不适的感觉，可一旦松懈下来，被她刻意压制的恶心和不适感全都涌了上来。

        “刚开始干我们这份工作都这样，慢慢习惯就好。不过，你今天的表现在这个行业已经算非常优秀了。”杨前辈语气带着欣赏，“刚入这个行业就接到这种任务，确实比较不容易适应，但你已经能非常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这已经非常厉害了。”

        他说：“我刚入这个行业的时候，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是四五个月之后，那时候刚接触到这些，别说控制情绪，我在工作时间蹲在路边吐了好长时间，一直都没办法适应。”

        说着，他笑了：“说出来都丢人。”

        因此，他眼里的赞赏才会更加真切。

        “谢谢杨前辈。”闫暖知道杨前辈在安抚她，她感谢前辈的指点。

        杨前辈微微笑：“谢什么，应该的。”

        他收拾完背包，朝闫暖摆手，“那我走了，你一个姑娘家回家路上小心点，记得把今天的稿子发给我，我帮你看看。”

        闫暖笑说：“好。”

        和前辈挥手道别。

        等杨前辈走后，闫暖往警戒线外走去。

        直到走出警戒线，远离了事发地现场，她才蹲下来。

        蹲在路边的垃圾桶旁，再也控制不住扶着垃圾桶吐了出来。

        工作时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可一旦停下来，先前看到的一幕幕全都浮现了出来，出现在她脑子里，像苍蝇一样挥之不去。

        闫暖蹲在路边吐了很久，感觉胃都要吐出来了，直到吐空了，她还蹲在地上，时不时干呕两下，呕出一口的酸水。

        当她低头埋在膝盖里休息，感觉到身上忽然一暖，有什么东西盖在她身上。

        闫暖蹲在地上抬头，一双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握着一瓶矿泉水，递到她面前。

        她愣愣看了那双手好一会儿，又侧头看了眼肩头，身上多了件外套。

        闫暖仰头看着傅庄生迟迟没动，也没伸手去接他递给她的水。

        虽然胃里吐得什么都不剩，她还是压不住胃里翻腾的恶心，感觉抬手都费劲。

        傅庄生见她没动，直接拧开瓶盖在她前面蹲下来，压低声音，像诱哄一样，轻声说：“喝一口？”

        闫暖下意识点头。

        傅庄生把水放到她唇边，她稍微仰头就够到了。

        闫暖身体前倾，傅庄生握着矿泉水的手也动了一下，不动声色向她靠近。

        凉凉的唇触到瓶口，闫暖仰头喝着水，带着凉意的水像潺潺的清泉一样顺着她的喉咙流进去。

        喝了好几口后，傅庄生握着矿泉水瓶不动声色地把瓶尾往上提，方便闫暖喝起来没那么费力。

        闫暖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又蹲路上缓了好一会，好不容易缓过神。

        缓过神之后，闫暖问蹲在旁边的傅庄生：“你怎么来了？”

        见水瓶里的水少了大半，闫暖应该是不喝了，傅庄生才盖上瓶盖，把水瓶握在手里。

        “新闻里看到这发生了交通事故，过来看看。”

        闫暖反应好像慢半拍，过了好一会儿才“嗯”一声。

        然后，她的声音很轻，裹着风，极容易消失在夜色里。

        “担心我？”

        傅庄生目光深沉，眸色幽暗，看她：“嗯。”

        “哦。”

        闫暖笑了笑：“没什么好担心的，做这份工作之前我就做好准备了。”

        她歪头，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脸上，淡淡的光晕像给她裹了一层金纸，灯光落进她的眼睛里，亮的惊人。

        她歪头的样子傻乎乎的，有点可爱。

        “我会慢慢克服，别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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