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沉风吟

今日是筑灵大会的最后一场，也是角逐出大陆年轻小辈最顶尖十位修仙者的重要比试。众位修仙者早早就来到会场，准备目睹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试。

        沈月白走到会场中央，道：“今日是筑灵大会最后一场，个人战。如前两场，点到为止，不可故意重伤他人，违者永逐云月山庄。前十名修仙者可入云月山庄瑶镜灵域作为奖励。”

        说完，他照旧招出了白玉莲鼎来决定比试顺序。

        比试顺序如下：明皎皎对竺逐，沈兰因对楚星曈，白晞对顾臻，程烨对白诺，赵嫣然对简子程，剩下的均是非五大派的同辈佼佼者之间的比试。

        “皎皎，我定会让着你，不会让你输的太难看的。哈哈哈！”竺逐站在台上，扬了扬手中的“寄梦”,对明皎皎打趣道。

        “谁让你让我了，我不用你让！你还没见识过我的厉害呢，别小看人！死竺逐，我今天就烤了你这张中看不中听的嘴！”明皎皎毫不示弱地回嘴道。

        言毕，明皎皎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她开启星辰大阵，四周被红色的星光笼罩。

        忽然，她额头上的蓝色闪电亮了起来，她身边顿时激起一片飞沙走石，一道道蓝色的闪电渐渐为她筑起一道防护墙，混杂着红色的星光将她周身都保护了起来。

        她率先出击，将灵力注入星辰与闪电之力，幻化成一道道五彩相间的闪电，飞速打向竺逐。

        面对明皎皎强势的进攻，竺逐一时不察，被一道五彩星光闪电击中，一身华服瞬间被烧的凄凄惨惨，连头发丝儿都冒了一丝热气，果真是被一副被烤了的样子。

        竺逐心说：“小白团有两下子，我可不能被她看扁了。”随即收起轻慢之心，认真应对起来。

        竺逐拿出“寄梦”，一首轻快的民间小调响了起来。这曲子虽好听，但音调颇为怪异，并不是来自人族的传承。笛音越发短促急切，仿佛在召唤某人去何处。

        这是来自妖族的民间小调，多用来作为孩童的摇篮曲。

        对于妖修来说，可安神助眠，对于其他修仙者来说，他们不熟悉妖族的音律，听此曲极易造成内息紊乱，神情恍惚，轻者灵魄受伤，重者迷失幻境，走火入魔。

        竺逐只将这首“沉风吟”发挥到他本来效果的五成，避免重伤明皎皎。

        他有许多其他的曲子可以用来布幻境，但不如为何，他选了这首对妖族，甚至对他自己最有特殊意义的曲子。

        这个幻境会带人回到幼时最想回去的时刻。

        明皎皎发现自己回到了六岁娘亲去世的那一刻。

        平日里一片天青色的星悬宫此时都被刺眼的红色所代替。星悬宫众人信奉星辰的力量，因此星光的颜色也代表了人生的不同阶段。

        蓝色代表初度即刚出生的襁褓婴儿，生命力最强盛。白色代表孩童至少年时代；黄色代表青年时代；橘色代表中老年时代；红色代表将死或已死，生命力最弱时。

        明皎皎从未发现星悬宫如此大，娘亲的卧房如此远。她不顾身边随从的阻拦，拼命地向前跑。

        她跑过平日里与娘亲嬉笑追逐，捕蝶采蜜，放纸鸢，荡秋千的后山花园；她跑过与娘亲修习灵诀，练习阵法的炼北堂；她跑过被夫子追赶索要功课，而被娘亲罚抄课业十遍的博闻斋；

        她跑过与娘亲和爹爹无论多忙都三餐一起用膳的留香厅，她还记得娘亲答应过她今日给她做她最爱吃的糯米凉糕，明日要带她去金石阁拿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星曜匕首作为三日后她的生辰礼，看她第一次结星辰大阵，看她第一次参加筑灵大会为星悬宫带来荣耀。

        她以为，娘亲会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从孩童到少女，从成年到大婚，从初为人母到儿孙满堂。

        她是星悬宫的小宫主，她有除恶扬善、兼济天下的责任，但她也是一个渴望双亲俱全的寻常女孩。娘亲死在离她七岁生辰差三日的七月午后，那年，娘亲二十六岁。

        这是明皎皎最想重新回到的幼年时刻。此刻，她跟着幼小的自己，再一次经过记忆中那冗长不见尽头的那段路。

        时隔八年，她终于又见到了娘亲。娘亲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床上，穿着她最爱的湖蓝色衣裳，腰间还挂着自己第一次送给她的荷包。

        那荷包绣的歪歪斜斜，都看不出花样是颗蓝色星星。她就那么躺在哪儿，好像睡着了一样。

        她的脸色不似平日里那般红润，她也不会再睁开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轻柔地唤她“皎皎”了。

        她看着幼小的自己趴在娘亲身旁哭的撕心裂肺，一遍遍的叫她:“起来啊，阿娘！你起来啊！皎皎再也不任性了！我都听你的话，我好好修炼，我日日去听夫子的课，我不再贪嘴贪凉，我会多食果蔬汤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阿娘！我错了！你醒醒吧，你醒醒啊！”

        她扯着爹爹的衣袖让爹爹把娘亲救过来，爹爹不发一言，只是紧紧抱住她，不太熟练地轻抚她的背，如同阿娘在时一般。

        她见自己疯了一般一把推开爹爹，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碰我！这是阿娘才能做的事，你走开！我不要你，我要阿娘！”

        明皎皎默默地看着幼年的自己在哭喊了一下午后，终于意识到娘亲再也不会醒来了。

        她最终被爹爹带走了，等她醒来，一切仿佛大梦一场。她知道娘亲去了，但她的心仿佛缺了一块，她不再流泪了，因为她不再痛了。

        竺逐看着小小的明皎皎在幻境中哭的那般悲痛欲绝，他们妖族对亲缘并不似人族那般看重，他不知道自己的娘亲是谁，他甚至都不知照他爹的性子，他自己是否知道。

        他不懂失去娘亲的痛苦，但他懂那种失去在意之人的痛苦，哪怕那人不是他的亲人朋友。

        明皎皎古灵精怪、狡黠任性的性子最吸引他，如今看到她哀伤痛苦，竺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他决定带明皎皎出幻境，此时输赢已经不再重要了。就在他准备注入灵力带她出幻境的那一刻，他与明皎皎的视线相交了。

        “阿逐，等一下。我想和我娘亲说几句话。”明皎皎对竺逐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道。

        “你。。。你看得到我？”竺逐惊讶地问道。

        他是幻境的主人，非他允许，处于幻境中的人是不可能看得到自己的。他并不记得自己解除了这个禁制，明皎皎是如何看到自己的？

        若明皎皎看得到自己，此时的自己也在幻境，这曲子也带他回到了他的幼年。难道，难道明皎皎看到的是幼年的自己？

        想到这里，竺逐惊恐地查看自己现在的样子：短胳膊短腿的他身穿一身绛紫色衣袍，头发凌乱还有一丝呆毛不安分地翘在头顶，此时的他明显是七八岁的样子。

        竺逐内心一片哀嚎，但他知道现在对明皎皎很重要，因此他故作冷静地点了点头，没说什么，环着手臂，走到一旁去了。

        明皎皎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道：“阿娘，我来看你了。您走了有八年了，自您走后，星悬宫上下无人再敢提及您的名字，仿佛您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了。爹爹给我服了‘黄粱一梦’，我虽有所有的记忆，但我的心，似乎不会再痛了。我多想和他，和任何人说说关于你的事，我不想忘记您，阿娘。”明皎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流下来。

        “我都快忘记您的模样了，我还记得你的声音，您叫我‘皎皎’时的笑容，您做的糯米凉糕，您温暖的手和怀抱。可是您的脸，变成了一个迷雾似的光团。唯有看您的画像时，我才忆起几分。若再过去十年，几十年，我是否真的会完全忘了你？我不想这样，我想记着您。只要有人记着您，您就不会消失，您就还在。”

        她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冲着娘亲扬起了一张明媚的笑脸，道：“阿娘，不说这些了。我不能呆在这里太久，但我想告诉您，如今，我不仅有兰因和臻师兄，我还认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好朋友。这个站在一旁装作不在意的小少年叫竺逐，他爹就是流渊阁阁主，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他自然也是顶好看的，但是性子骄的很，需要人让，但是心性倒也不坏。”

        “我还认识了灵渺峰的白晞，阿晞是半人半兽，他的笑容像孩子一样纯净，听爹爹说，那是兽人一族的特性。还有素玄谷的楚星曈，素玄谷那地方可怕的很，星曈还练了《幽冥言诀》，一定过得很辛苦吧。他们都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们以后也会相互扶持。”

        ”阿娘，我有这么多人照顾我，疼惜我。您就不要再担心我了。既然到了另一个世界，您就好好的，别惦记我。这次，换我来惦记您，换我来记着您，好吗？”

        明皎皎说完，深深望着幻境中的娘亲，似乎是要将她的模样刻画在脑中。片刻后，她起身向竺逐走去。

        竺逐在听到明皎皎提及他们这些朋友时，内心一阵暖流流过。尤其是在她向娘亲说自己的时候，她的声音娇憨软糯，像羽毛在心底悄悄刷了几下，让人止不住的心软。

        他似乎对这个传说中任性跋扈的星悬宫小宫主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幻境里，她只是她，明皎皎。

        明皎皎一改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样子，郑重其事地对竺逐道：“多谢你，阿逐。”

        “呃，不必谢我。该我向你说声对不起，惹你伤心了。”竺逐脸微红，慌乱地摆了摆手道。

        “不是这样的。”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说到最后，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我自服了‘黄粱一梦’，任何难受的情绪都很难停留多于一日，每每次日梦醒，记忆都还在，但我却无法感受到心痛了。这次入幻境，我又见到了我娘亲，又感到了心痛，我好像，又活过来了。”

        “皎皎，若你这么难受，‘黄粱一梦’如何解？我帮你！”竺逐看着她难过的样子，心里也闷闷的。

        “谢谢你，阿逐，”明皎皎冲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黄粱一梦’非外物可解，古籍记载，此药解药为服药者本人，除此之外就无其他信息，我也毫无头绪。爹爹说是娘亲嘱咐他让他给我服下的。既然是娘亲所愿，我遵从便是。娘亲想要个一世喜乐无悲的皎皎，那我便成为这样的她。阿逐，带我去吧。”

        “好，我们回去。”竺逐点头，便要将两人带出幻境。

        “不，我说的是，带我去你本要带我去的地方。”明皎皎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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