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七十三章执念之求舍

沈兰因回到房间，打开言祈送的锦囊。一个闪着红光的“顺”字出现在她眼前。她皱着眉看着那字几秒种后，便催动灵力，将那字与锦囊轰成了粉尘。

        而另一边的白晞，看了眼那红色的“安”字后，也做了同样的事。

        “阿晞，你打开言祈前辈的锦囊了吗？”沈兰因用“小霜花”问道。

        “嗯，打开了。但我并不想知道其中内容，便毁掉了。”白晞回答。

        “为何？”

        “我所惑之事，所持执念均与你有关。你就在此，我为何不直接问你，而要去问字呢？”

        “我亦是。”沈兰因笑了笑，道。

        明皎皎已经看着这漂浮在空中的红字许久，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打开。她记得言祈的告诫，也不想因此打破平静的生活。但近日发生的事让她惶恐不安，她知道这或许会是她唯一能够知道答案的机会。

        她心中有无数疑问：鸢儿到底是谁？她若活着，现在又在何处？明皎皎当年已在历劫时身死，又如何复活？她问过沈兰因与白晞，没了转世前的记忆，他们只在相思苦里看到事情的发展，也并不记得当年事情发展的后续。

        为何鸢儿会夜夜来到她的梦里，一言不发，只是满含泪水地看着她？为何竺逐感知到她最近的变化却只字未提，一点都不像他平日的作风？为何她总觉得他似乎有事在瞒着她？

        “黄粱一梦”也是自从那日她见过鸢儿之后便开始逐渐解开，她知道那并非外力可解，其中关窍她也不得而知。自从她可以像常人一般感受情绪以来，她的心总是充满莫名的不安，似是又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了。

        明皎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顺应她的心。她催动灵力，将那“舍”字打开。

        万年前。

        天地初开，浩渺苍生，却只有寥寥天资颖悟绝伦之生灵开智识，通灵脉，修炼历劫化形。彼时尚无族群类别，万物皆有灵。

        一座灵力磅礴，景致怡然的森林中住着两株开了灵识的植物。浅浅清流边，幽幽沼泽旁，一株青芦，一株香蒲，依岸而生，随风而动。

        他们在广阔的森林中，静默天地间，从最初的遥遥相望，共同生长，到后来茂盛地填满漫山遍野，微风拂过。他们交缠相绕，沙沙作响，似是情人间的呢喃耳语。

        百年后，偌大的森林中，终于出现了不只属于自然的声音。青芦与香蒲化形成为“人”的模样，但在未历劫前，只能在森林中维持“人”的样子，也无法离开森林，去到大陆别处。

        青芦与香蒲是森林中唯一化为人形的生灵，他们的欢声笑语成为了森林中其他生灵最为动听的乐曲，也带给其他尚未开灵识的生灵带来了希望。

        越来越多生灵生长在森林中，让这个原本空旷而幽静的森林变的愈发热闹起来。各类植被争奇斗艳，水流潺潺，岩石嶙峋，禽声鹤唳。

        夜幕降临时，森林各处星星点点，颜色多变妍丽，如梦似幻，似是夜里绽放的花朵，后被称为“幻花森林”。

        一日，青芦在森林的最南端遇见了一株濒死的紫鸢，那浅紫色的柔弱枝身孤独地开在大片淤黑沼泽旁的浅水中，茕茕孑立，有种萎靡的瑰丽感。

        青芦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美丽却依然顽强的生灵。他轻轻将紫鸢挖出，将它带回，种到了他与香蒲生活的地带。他日日用灵力细细温养着它的身体，渐渐地，紫鸢不但重新恢复了生机，还开了灵识，成了森林里第三个修炼可化形的生灵。

        紫鸢的天赋显现了出来，几月之后，那由青芦与香蒲形成的花海又多了大片绚烂的紫色。青芦、香蒲与紫鸢就这样在森林里一起成长、修炼，关系十分亲密。或是因为想要与同伴一起历劫，闯荡大陆，紫鸢修炼一直十分勤勉刻苦。

        香蒲生性自由散漫，不喜束缚，尤不喜修炼的清苦。青芦每每都要费尽心思哄诱香蒲继续修炼，如若不济，他会将自己的灵力与香蒲分享，来增长她的修为。而紫鸢因着努力与天资，弥补了跨越数百年的与同伴的差距，终于在修炼上与他们达成一致。

        他们三人终于在同一时间经历天劫，香蒲身死，而一白衣女子与一头雪狮救了身负重伤的青芦与紫鸢。青芦与紫鸢养伤期间，结识了雪狮，成为他们的好友。但失去香蒲的青芦，整日郁郁寡欢，再也不见以往灿烂的笑容。

        紫鸢尝试过许多办法想要让青芦重拾欢颜，却都毫无用处。看着日渐颓废的青芦，紫鸢去恳求救了他们的白衣女子，希望她能找到复活香蒲的方法。自那日起，紫鸢再未出现过，而香蒲又回到了青芦身边。

        青芦自然欣喜万分，爱人的回归也冲淡了紫鸢的不辞而别。他们在大陆各处游历，遇到了其他与他们一般历劫化形的生灵，一同度过了几百年时光。

        雪狮一千岁生辰之际，青芦与香蒲也受邀参加礼席。雪狮与白衣女子居住之所名为晶露阁，是集天地精华最纯粹、灵力最强盛之地。所生之物皆为天下绝品。

        青芦与香蒲在院落中找到了一只开灵识、增修为的“聚灵仙桃”。二人服用过后，均觉体内灵力浩大，便坐下调息修炼。待二人睁开眼后，青芦看着香蒲的眼神忽然充满了怒意与厌恶。

        青芦开始拒绝与香蒲接触，香蒲一直默默跟随，却并不上前。时光荏苒，岁月变迁，之后千年间，香蒲一直守护在青芦身边，尽心照顾青芦。青芦并不接受香蒲的好意，仍然对她冷若冰霜。

        直到他们为了拯救同伴，机缘巧合下，二人落入六道轮回，开启了他们另一段人生。

        他们共同经历八世，每一世结局都未能在一起。第九世，香蒲降生于人族，她的母亲是继明澄老祖以来，当世最强的占卜师。母亲向来算无遗漏，她刚一降生，母亲便对她的命数进行了占卜。

        香蒲记得每一年母亲都会耗尽心血灵力重新对她占卜一次，每一次占卜过后，都要修养好久才能恢复。人的命数除非重大事件发生，不然不会轻易更改，因此占卜术一般只行一次，且发生在初生之际。

        香蒲问过母亲为何她要每年都占卜，母亲却只是慈爱而疼惜地看着她，未曾回话。香蒲母亲过世后，因着母亲的要求，她被父亲喂下了“黄粱一梦”，从此心如死灰，再无波澜。

        看完这一切的明皎皎终于想起了一切。

        原来她与竺逐的情缘早在万年前就已播种，纠缠数千年，生生死死间，她居然忘记了自己究竟是谁。

        她是那株被竺逐一时兴起而捡回救起的紫鸢花。她独自长在环境恶劣的沼泽旁，本体娇弱，本不易存活，却在阴差阳错间开了灵，有了心，爱了人。

        她一直都知道竺逐与香蒲二人向来情深，而她，只是他救回来的一朵野花罢了。她拼命修炼，为了能够同他们一起渡劫。哪怕只能远远地看着，将她的心事藏于心底，她也想留在他身边。

        她看着他迁就他所爱之人的模样，哪怕凭自己的修为悟性，历劫成形早在百年前便可达成，他却只字不提，只为看她的娇憨浅笑。也正因此，给了她赶上他们修为的机会，让她有了一丝希望。

        对修炼毫不上心，终日撒娇不肯吃苦的香蒲自然抵挡不住考验心性与能力的天劫。香蒲死后，她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去找沈兰因寻求帮助。

        香蒲魂灵尽碎，已无复活可能。沈兰因给了她一颗丹药，服下那丹药，容貌形体可变成任意想变之人，而代价则是除非经历重塑灵体的痛苦或者生出绝望之心，永远都不能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

        她变成了香蒲的样子，看着竺逐回到以前的样子，她内心所有的不甘与失落通通不重要了。她就这样与竺逐看遍了大陆各处风光，也结识了一些同他们一般历劫成形的生灵们。

        直到，他们食用“筑灵仙桃”，让她修为大涨，短暂地经历了重塑灵力般的痛苦，让她的真实面貌暴露在竺逐面前。他并没有听她的解释，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厌恶与恶心。

        她很快又变回了香蒲的样子，但竺逐却再也没有同他说过话，每次见她，都面无表情地移开眼，仿佛看一眼，都觉得污了自己的眼。但她仍然按照他的习惯悉心照顾他，哪怕他从未在意过。

        之后，她与竺逐也因由进入六道轮回，共同经历八世情缘，或许是诅咒吧，她的记忆一直都在。每一世也都是苦苦相恋却不得善终。九九归一，这一世，是第九世，也是最后一世。

        沈兰因是世上最强大的神，她通晓一切。当年，她曾推演过她的命数，告诉她，她与竺逐之间，只有孽缘，不结善果。若她心存执念，却得不到回应，她会在轮回的第九世殒身魂灭。

        而这一世，作为最强大占卜师的母亲，想必也是算到了这无法违逆的死劫，才会年年占卜，希望她改变心意，改变人生的轨迹。这位与她仅仅有六年情分的人族母亲，为了替她避祸，竟然以命相抵，破除死劫，为她对爱情的执着赢得了最后一次机会。

        服用“黄粱一梦”后的她，不再有过去八世的记忆，这一世，她终于成为了那个天真明朗，时时被他人疼惜照顾的香蒲精明皎皎了。

        她的脸，她的名字，她的性格，她的爱人，通通不属于她，而是属于那个已经死了几千年的明皎皎。而她，一直都是鸢儿，那个假冒的，癫狂的，痴心妄想、求而不得的可怜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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