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进程

日落又升，临近中午。

        关仪在一张半圆型樱桃粉的公主床上慢慢苏醒，率先与头顶一只挂在粉色蕾丝床帘上的兔子玩偶对上了眼。

        她所在的房间里，被大块的粉色与白色充斥着。

        白墙，白地板，白桌椅，粉床，粉窗帘，粉地毯。

        除此之外，便是无处不在的各种或可爱或搞怪的毛绒玩偶。

        光床头两边就摆了七只。

        “我上天堂了？”关仪仔细打量着周围，又顺手在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疼的，她应该还活着吧。

        忍着一股眩晕，她撑起上半身，半倚在床头。

        手臂挥动间，橙红色的微弱光芒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100

        ？？

        有点蒙。

        关仪不信邪的揉了一下眼睛，又在手腕上使劲搓了搓。

        不是眼花，不是颜料，不是幻觉。

        确实是100！

        “天降横财？”她斜靠在床头，忽然很想大笑几声。

        胸口处有一团化不开，揉不散的巨大满足感，堵得她浑身不得劲。

        大概三岁以后，她的手腕上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三位数。

        如今突然拥有，倒让她一时无法习惯。

        看着四颗实心爱心，关仪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忽然很想跪地感谢生活，感谢命运，感谢神明让她拥有了100。

        这种极其强烈的充实感，幸福感，还在急速膨胀着。

        连同身体和灵魂，都像被塞满了东西一样，鼓鼓囊囊的，再继续下去，马上就要爆出来似的。

        她需要做点什么将这种感觉疏解掉，不然她一定得疯。

        忽然，一股菜香从门缝中飘进来，顺着她的鼻尖流入脑神经。

        待大脑向她发出指令之时，胃早就先行一步“咕噜咕噜”的发出抗议。

        加上昨天，她已经一天半没吃什么东西。

        确实饿了。

        遵循生物本能，下床拉开门时，邱彤有些烦躁的语调正好从不远处传过来。

        “爸爸您别捣乱了。”

        邱宏伯双手叉腰站在邱彤背后连连叹气。

        他亲眼看着邱彤用一个小时，把好好一个厨房，变成“垃圾场”，自己想帮她收拾还被嫌弃。

        “闺女啊，咱家的锅有一键炒菜功能，商量商量，放这些菜一条生路吧。”

        拿着饭铲正不停翻炒的邱彤显然忙得脚不沾地。

        加上邱宏伯一直不停的在她耳边念叨，让她更加没了耐心：“哪有您这样的，我都亲自下厨了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快别在这烦我了。”

        “哎，糊了，糊了！”

        一团青灰色的油烟升起，带出呛人的糊味。

        邱宏伯手疾眼快，上去关掉燃气，顺便抢走邱彤手里的锅铲，翻看着锅里一半黑一半绿的圆白菜，满嘴酸溜溜：

        “以前怎么没见你对老爹这么好，来个同学就开始亲自下厨了，哼。”

        “哎呀，爸爸~”邱彤知道这顿饭还得靠她爸，认怂的速度比光反射还快，“她不是身体不好嘛，我也是为了帮您分担家务呀~”

        邱宏伯端着半盘黑糊圆白菜，想继续怼邱彤两句，一回头，正好看到关仪装扮整齐，背着包站在厨房外。

        “你这是……”邱宏伯放下盘子，两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邱彤转身看到关仪，几步走过去，围着她左看右看。

        “感觉怎么样，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了，你要出门吗？”

        今天她未着粉黛，气色依然红润，比在学校时更多了一分清纯。

        关仪在邱彤脸上停留了几秒，点头说道：“我先回学校了。”

        方才开门，她才明白是邱彤父女救了她，一时间，感激、踌躇、焦虑等情绪一股脑全涌上心头。

        这么多年，她已经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人，道谢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她也不想再继续欠这父女二人的人情，只能尽快离开这里。

        “我爸爸给咱们请了假，三天，不用着急回去。”邱彤紧盯着关仪，生怕一个不注意她就跑了。

        关仪看了邱宏伯一眼便撇开目光。

        表面上所有的风轻云淡全靠她一股倔劲吊着，心里早就疯了一般做起心里建设：眼前这两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100容量也不是个小人情，这么大的恩，她的一句“谢谢”又值几个钱？

        “我也跟你爸爸妈妈沟通过，他们同意你在这休息，所以不用担心，等会儿一起吃饭吧。”

        邱宏伯还是那个和颜悦色的样子，走到关仪面前对她笑着说。

        想来邱彤的爸爸是有点本事的，竟能说服她的父母。

        当然，也可能是她父母在外人面前极度虚伪的表演欲上来了，做一出亲情戏码。

        对她倒是个方便。

        关仪稍作踌躇，有个声音在她脑海中不停催促着：

        是时候迈出这一步了关仪，此时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不了，我还有别的事……邱彤，叔叔…”关仪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们救了我，等我处理完自己的事，一定竭尽所能回报你们，今天抱歉，我……必须得走。”关仪向邱家父女深鞠了一躬。

        “哎呀。”邱彤忙上前一步扶起她，“你不用这样，我们是朋友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吃完饭再走，我爸爸做饭特别好吃，然后你想去哪我陪你一起去。”

        “还有就是……”邱彤忽然有些扭捏。

        “你第一次叫我名字耶！嘿嘿！”邱彤笑成一朵花，拉起了关仪的手，眼中似点起了万家灯火，明亮且美丽非常。

        关仪瞬间来到了人生中最为窘迫的时刻，她竟然脸红了。

        因控制感情一流，而能做到100提纯的“机器人”关仪，终于承认，在与邱彤相遇后她似乎败了个彻底。

        与她接触的每一刻她都在失控。

        无论是课堂上被纸条砸的烦躁，走廊里争夺背包的愤怒，在父母面前维护她时的感激，还是现在，关仪都没能控制好自己。

        她们是朋友吗？

        朋友应该是什么样的？

        关仪脑子一团浆糊。

        她只知道自己不需要朋友，在那件事完成之前，她不想与任何人再有更多牵扯。

        远离吧。

        关仪顾不得脸上的红，甩开邱彤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走。

        邱宏伯却在此时先邱彤一步喊住关仪：“等等，你先等等。”

        关仪停住，回头，只见邱宏伯摘下围裙，又把手好好洗了洗，才回来对邱彤说：“我与她说点事，你先自己玩会儿。”

        “你要跟她说啥，别太过分哦，我不能一起听听嘛。”邱彤嘟起嘴，不情愿的撒起娇。

        邱宏伯只能柔声一顿劝解，邱彤才勉强答应。

        关仪随邱宏伯来到二楼书房。

        里面空间很大，很宽敞，整体风格有点欧洲复古那味儿。

        虽然早前在学校看邱彤用纸，就对她家人有用纸习惯有些猜测，但书房门拉开的那一刻，关仪还是被那一面墙的图书收藏震撼到了，实在壮观的很。

        邱宏伯在看到关仪相对平静的反应后，说了一句：“你是近几年第一个进我书房没有惊呼的人。”

        “在学校看过邱彤用纸书写，稍微推测一下就知道家中一定有书籍爱好者。”

        关仪按邱宏伯的手势，坐进中间木质书桌外围的椅子上，回话时，还是忍不住四周观赏了一番。

        一杯水放在关仪面前。

        邱宏伯在桌子内侧坐下，随手打开右边的抽屉，将一张名片递到关仪面前。

        “咱们认识的有点匆忙，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如名片上所写，我是华科科研的主创成员之一，研究员出身，华科你有听说过吗。”

        关仪捏着名片，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数十个曾被媒体争相报道过的，有关华科的研究成果及专利。

        “如雷贯耳。”

        邱宏伯两手交握在桌上，听到关仪回复，笑着抬手推了一下眼镜：“那就不废话了，昨天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几乎到了死亡的边缘，01，你能活过来，绝不是我的功劳。”

        “关仪，你真的太幸运了。”

        是啊，第一次死了又活过来，第二次卡在01，她还真是天选般的幸运。

        “当时你的情况太过危急，我就擅自做主把你带去公司，为你注入了一定量的e-vol，也就是e级纯度‘爱意’，放心，e是最高纯度。”

        关仪点点头，斜靠在椅背上，手杵在脸颊边，稍稍遮住了一点上扬的嘴角。

        她要发财了。

        “这些，都是你的幸运，你的好运气。”说到此处，邱宏伯停顿了几秒，又从左边的抽屉拿出一个全息投影器。

        “说下面的话之前，我要先给你看个东西。”

        邱宏伯将投影器解锁，从中调出一段画面。

        那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整个人犹如一具被抽了气的干尸，倒在地上明显没了气息。

        关仪注意到那男人干瘪的右手腕上显示出的数字是100，于是又有些不解。

        “他……死了，对吧。”

        “对。”邱宏伯点头。

        “可他手腕上是100……”又是一道超纲题。

        邱宏伯没有让关仪为难多久，翻到了下一个画面。

        是那具干瘪男尸的解剖过程。

        关仪一下就被视频中的画面吸引了。

        手术刀将男子的皮肉划开，露出了里面已经全部水晶化的内脏，连带着周围的血管，也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水晶化现象。

        “……”

        关仪一把捞过投影器，又反复观看了很多遍，还是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向邱宏伯：“全部水晶化了？”

        “对。”邱宏伯的神情有些沉痛，“这是我的一个同事，一年前，他的身体状况突然下降，不吃不喝，却对“爱意”的渴求越来越大，为了救他，我们只能尝试给他注入e-vol。”

        “前期确实对恶化情况有所缓解，但是，一旦不给他注入大剂量的e-vol他就会开始发狂，像犯了毒瘾的人一样。然而，他的“爱意”消耗速度是普通人的两倍，公司无力承担，我们不得不将他关起来，改为注入c-vol，在他发狂的时候也可以防止他伤害其他人。”

        “大约在进行了多半年的c-vol注入后，他还是死去了，死因是——“爱意”枯竭。”

        “我们将他的遗体进行解剖，才发现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在这之后，公司内部就将当前大众熟知的心脏水晶化归为第一进程，内脏全部水晶化为第二进程。”

        “人类出生开始进入水晶化第一进程。心脏完全水晶化后会停止，不再扩散，四颗爱心的“爱意容量”，就能让人类存活下去。但是现在，水晶化在恶化，在缓慢加剧中，一旦进入第二进程，“爱意”需求会成倍增长，远超过四颗爱心，死亡线反而缩短了，从最初的0“爱意”变成大于四颗爱心的未知数。”

        “这很可怕，一旦大范围变异开始，所有人都将快速且痛苦的死去。”

        关仪思绪有些乱，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您有什么话，就直接告诉我吧。”

        “昨天在实验室，为了确认你的水晶化程度，我们对你做了一些检测。”邱宏伯垂下眼睫，“同时发现……你的身体，正在转化为第二进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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