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险些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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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兔子咬的?”
陆夕眠瞪大了眼睛。
“嗯,不是。”
陆夕眠下意识就信了,即便从前被他骗过逗过,可她依旧对她毫无保留地信任。
她天真地睁着圆眼,好奇道:“那是什么呀?”
小姑娘原本就长得乖巧漂亮,巴掌大的一张小脸,肌肤如瓷,轻灵的鹿瞳澄澈通透,抬头望着他时,纤弱的颈子仰起,整个人都散发着干净清纯的气质。
“嗯……虫子蜇了下。”薛执思忖道,“夏季虫蚁多,不甚被咬几下是常有的。”
他想了下那蝎子的样子,觉得若是直说恐怕会怕吓到她,于是干脆含糊带过。
这应该不算骗吧?
薛执有些犹豫。
陆夕眠一听果然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她担忧道:“那您没事吧?”
“当然。”
陆夕眠松了口气,“那就好。”
顿了顿,想到什么,脸色又白了几分。
“多大的虫子啊?”她紧张兮兮的伸手比划着大小,“是这么大的?还是这么长?什么颜色的啊?”
“被咬了以后有何反应吗?可有发痒?红肿?会头晕吗?”
她真心实意地着急,一着急便冲动上头乱了分寸,手揪住男人的袖子,想要往上拎一拎他的胳膊,好让她再仔细瞧瞧那伤口的样子。
薛执没计较她的动手动脚,任由她摆布,他垂眸看着女孩又牵上来的手,笑得温柔。
“问这么清楚作甚?陆姑娘对虫蚁还有钻研?”
钻研没有,就是碰巧了,最近她格外关注这些。
“我听说有的虫子毒得很,”小姑娘满脸都写了一个愁字,“您可千万千万要小心啊!”
“姑娘还知道毒虫?”薛执笑道,“懂得不少。”
“最近在读书,正好学到了一些新的东西,是从前听都没听过的。”
什么毒虫蛊虫幼虫成虫,乱七八糟的。不过那书好看极了,虽然内容可怕了些,但总能勾着她继续看。
连着两日冬竹给她念书,她已经两宿都梦到那些稀奇古怪的虫子了。
不过这些宣王殿下应该不感兴趣吧,陆夕眠便没说。
薛执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见那担忧不似作假。他的笑容反而淡了些。
知道有人关心他,他看上去好像并没有特别高兴。
慢慢吸了口气,语气放的很轻:“陆姑娘似乎……很在意本王的身体。”
上回看到他手上的伤就问过一次,这回也是。
他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只剩了气声,声音低得不知是没底气还是不敢说下去。
不过声音大小对于陆夕眠没什么妨碍,她一直盯着他的唇,看清了以后,视线躲闪了一下。
陆夕眠支支吾吾:“您是贵体,自然要保重。”
总不能说她还要靠他呢吧?
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陆家多半也没什么希望了。
她心里那杆秤不久前才刚偏向卫惩,此刻又十分迅速地歪了回去,倒回宣王这边。
薛执沉默了会,蓦地又笑了。
怎会看不出她在搪塞,又岂会不知这不是真心话。
他竟有一瞬间失落,莫名其妙的,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不过那怅然也只是一闪而过,听罢这话,他心里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贵体——”
男人轻轻地笑,他抬起头,目光放远,似是在回忆什么。
低声轻喃:“什么贵体?有何不同吗?也只有一条性命,会生病,会老死,不会死而复生,没什么高贵的地方。”
死而复生四个字让陆夕眠心虚了一瞬。
若是按照宣王殿下的说法,那她大概才是那个“贵体”吧。
薛执低头理了理袖子,随后迈步继续向宫外走。
陆夕眠又屁颠屁颠跟上。
“殿下呀,”小姑娘脚步轻快,“您这说法我喜欢。”
“嗯?”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陆夕眠认真道,“您别觉得我是在拍马屁,我是当真觉得,您做得极好。”
薛执忍俊不禁,各式各样的恭维听过不少,倒从没有如她这般,直言直语说喜欢,傻得有趣。
“好在何处?”
“常听人说您对庶民也是一视同仁,现在听了您的话,我才知道真君子是什么样的。”
说一套做一套,是小人。
说到做到表里如一,才是真君子。
“你说本王是真君子?”薛执意外道。
“对呀。”
虽然你后来还谋反了,不过那不重要。
薛元辞会诬陷她父兄,那他就不是什么好人。宣王谋反算是为民除害,所以他自然就是好人。
陆夕眠的想法非常简单直接,薛执又不懂了。
不过看着她美滋滋的样子,应该是很高兴的吧?
高兴便好。
两人并肩往外走,一时间安静无话。
一路向南,走过了观雀阁。
“六次了。”薛执望着空旷广场上的白鸽,突然喃喃道。
陆夕眠转回头,“嗯?什么六次?”
“算上方才,本王帮你六回。”
男人神色认真,斤斤计较的样子让陆夕眠突然有了危机感。
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得是二公主玩弹弓险些伤到她的事。
这家伙,账怎么越欠越多呢!
早知道她今日说什么都不进宫来了,就当个算不清账的糊涂人,稀里糊涂地远离他就好。
总好过现在,被人细细数来欠下的人情,都不知道要做多少事才能还清。
两年后还指望着人家呢,这倒好,最重要的事还没发生,她就欠了一屁股债。
陆夕眠想讨价还价,嘴硬道:“那您方才完全可以不管的,就让石头砸我啊,我没关系。”
反正也砸不死,最多就是肿个大包。
薛执挑眉,笑了声,“那可不行。”
再砸,万一更傻了可怎么办?本来就让人一骗一个准,再傻点,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只不过这种话说出来可能会把人惹生气,他就没说。
陆夕眠讲价失败,脑袋又耷拉了下去。
行吧,六件跟五件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垂头丧气地跟着薛执往外走,精气神都没了。
又是一阵无话。
等快走到宫门口,薛执突然往前走了两步,转过身,拦在她面前。
少女这才茫然抬头。“怎么了殿下?”
“陆姑娘,有个问题本王好奇很久了,可否为本王解惑。”
“什么呀?”
薛执思考了一路,终于还是决定问上一问:
“姑娘受伤至今,好像从未见过你伤心难过、自怨自艾。害你至此,你不怨吗?”
他很好奇她的想法,可是他问完后,小姑娘的表情比他还疑惑。
陆夕眠不解地眨了眨眼,“怨?我不懂,您想让我怨谁呢?”
薛执一时语塞。
是啊,该怨谁呢?
“怨三皇子放鞭炮吗?还是怨小厨娘把未熄的炭盆乱扔?怨我自己不该去那休息?还是怨自己不该多饮那杯酒?”
少女的眼睛很大,圆圆的,像小鹿一样。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既有无奈,更多的是坦诚。
“怨谁呢?您之前也说了,那只是个意外啊。”
薛执神色淡了下去,抿紧了唇。
是,确实是一场意外。非要怪罪,只能说是世事无常。顶多再加上一句,是她倒霉。
罪魁祸首至今仍逍遥法外,且他也不能拿对方如何。
他甚至不能告诉她真相。
也因此,他始终对她的耳伤耿耿于怀。
“我又能怪谁呢,既然都是不小心,事情也发生了,一味沉湎过去之中也没什么用呀。”
她轻声说着,是在解释给他听,也在感慨自己。
“日子总要过,人也要往前看呐。”
重活一世,她这算大有长进了吧?
她可真棒。
往前看?
薛执冷淡地弯了下唇。
他的情绪难得有些激动。
但是他习惯了收敛起真实的自己,所以也只是在即将克制不住时,狼狈转身,匆匆忙忙地先走了。
这个世界上怎会有人这么傻呢。
若是他遭遇这些事,定要将所有人都怪罪上一遍,哪怕知道对方亦无辜,他也要将自己悲惨的遭遇都强加在那些人的身上。
陆夕眠不明白怎么话说得好好的,人突然走了。
她拎着裙子小跑追上。
“殿下,您等等我呀!”
不是说送她的?怎么先跑了呢。
薛执快步走着,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懊恼地闭了下眼睛。
背对着慌忙追赶而来的少女,他停下脚步,平复了下情绪。
一靠近她就会变得不像他自己。
手腕处的伤口隐隐发痒,血脉中有什么东西在喧嚣着想要刺破皮肤冲出来。
薛执攥紧了拳,用了内劲,想要强行压制那股躁动。
他的强硬似乎激怒了什么。
脉搏下有可疑的东西鼓起,又很快消散,体内四处乱窜的翻滚的血流忽急忽缓,脑袋里一阵钻心的疼。
他强忍着剧烈疼痛,忍到脖颈的青筋暴起,直到痛苦转瞬即逝,消散殆尽,整个过程也只有压抑的几声轻//喘从口中溢出,再看不出其他异样。
等陆夕眠气喘吁吁追上来时,他已经恢复如常。
“您怎么走那么快呀。”女孩娇声抱怨着,好不容易喘匀了气。
薛执垂眸看着她,没言语。
“殿下?”
“嗯,怎么。”
“您没事吧?”
薛执弯了下唇,一如往常般斯文有礼,“本王方才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所以急了些。”
“哦哦,没事的没事的,”陆夕眠抱歉道,“对不住啊,是我耽误您时间了。”
“您有事先去忙吧,这都快到宫门口了,”她踮脚张望,看到了自家的马车,“哎,我看到接我的人了,您有事先走吧!”
薛执没拒绝,点了点头。
转身离开前,他又不死心地问道:
“若那件事是有人要损人利己,最后牵连到了你呢?”
“他是故意要害我的吗?”
“不,”他说,“他想做别的事,却连带害了你。”
陆夕眠小脸一板,愤愤道:“那也不能这么算了!”
薛执愣了下。
“您以为我要以德报怨吗?”陆夕眠看对方表情,就知道他在惊讶什么,她不满道,“好啊,我在您眼里就是个傻子吗?”
薛执哑然失笑。
“您也说了,他要做损人利己的事儿,对吧?”
“这是要是老天让我受苦,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毕竟谁也不能未卜先知不是?”
“可倘若是有坏人制造了灾祸的源头,那我管他是不是故意害我?他是不是伤害我了?是,那他就可恶,就是我的仇人,绝对不能放过他!”
小姑娘凶起来也是挺能唬人的。
薛执的心情突然好了许多。
简单纯真,却也不失聪慧理智。
乐观豁达,却也是非分明,活得清醒。
男人唇边的笑意真心了许多,冲对方颔首,“那本王先走一步了。”
“再见呀!”陆夕眠拼命摆手。
薛执温和地笑笑,盛着马车离开。
人一走,陆夕眠的笑容渐渐没了。
然后,脸又垮了下去。
呜呜呜。
春桃面带急色迎了上来,“姑娘!您脸色好差啊!发生何事了?被人欺负了?”
陆夕眠叹了口气。欺负?没有,她又占便宜了。
见她摇头,春桃也懵了,“那您怎么了啊?”
陆夕眠重重叹息一声,沉默了会,突然道:“春桃,你看我身后。”
春桃和冬竹警惕地看过去。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若是硬说有什么,那就只有宣王殿下马车离开的背影。
“姑娘,什么都没有啊。”
“你仔细看看。”
春桃绕过去,狐疑地上下打量,“没有啊。”
“是吗?可我觉得身体好重哦。”陆夕眠哭丧着脸,“唉。”
陆夕眠摇摇头,上了马车。
有的,怎么没有呢。
她身后跟着一屁股债呢,坠得慌。
两个婢女原本不明所以,此时被她这话吓得大惊失色。
二人对视一眼,心里生出个不好的想法——
姑娘别是被什么坏东西上身了吧?!
她们近来读那本南楚纪事读得废寝忘食,里头讲了有一种虫子能让人有身体时坠时沉,犹如负上千金,打不起精神,提不起力气。
瞧着姑娘这无精打采的样子——
简直一模一样啊!
春桃冬竹手脚并用爬上马车,车轮滚滚,驶向陆府。
徒留一声悲怆——
“姑娘!咱们回府快找个大夫瞧瞧吧!”
陆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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