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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终章


(我先跪了,承蒙错爱,番外会有,本章会再精修)
  他花了七年时间,改造自己,都没能让栀年分给自己一点点喜欢。
  他当时心态摆的很好,小小和只只只是栀年的过去,但如果他和栀年结婚的话。
  他才是栀年的未来。
  他改变不了也参与不了,但他确信,他能给栀年好的、幸福的未来。
  可事实就是这么悲惨。
  在那个男人回来后,栀年的心就乱了。
  虽然栀年自己从来没有说过。
  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个男人回来之后依然是一副能拽上天的模样,还是在欺负之年。
  那个男人那么轻易就能撩动栀年的心弦,而他坚持六年换来的……
  什么也没换来。
  热情的潮水褪去。
  他接连两段感情里受挫,做了两次陪跑者。
  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他根本不够好?
  人们都说谈恋爱是最能认清自己的一段过程。
  可笑的是他活到现在二十多岁,一次正经的恋爱都没谈过。
  都是他在追别人。
  他夏敬槐,就是个这么差劲的人?
  他自己很少陷入自我怀疑,因为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大部分时候都是顺风顺水顺财神基本没有经历过什么坎坷。
  他是不是就是一个很差劲的人?
  才让喜欢的人一直不会喜欢自己。
  他自己骄傲了二十多年,接连两次在感情里成为了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他其实是很想把一切甩锅给顾君弦,让自己不再陷入自我焦虑与自我怀疑。
  虽然他从小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但他家教还算不错。从小父亲都跟他说,事情不成功先找自己的原因。
  他想了很久,或许唯一的原因。
  他从来没有在一段感情里趁早摆正自己的位置。
  当他连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自己在一段感情里扮演什么角色的时候,他就成为了失败者。
  他做温言的护花使者做了十多年,温言却一直把她当哥哥,他的喜欢从未宣之于口,最后让温言先喜欢上了别人。
  后来喜欢栀年,他规避了这一点,他很早就跟栀年说过,他喜欢她,想追她。
  她也很早就拒绝过他。
  但他依然留在她的身边,不论她愿不愿意,给予他觉得对她的好。
  可他六年的坚持,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身份呢。
  是小小和只只父亲的角色,还是栀年的男朋友、亦或是哥哥?
  都不是。
  他一个名分都没捞到。
  他在第二段感情里,依旧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说得难听点就是他没名没份不明不白照顾了栀年七年。
  或许是他的坚持,才让栀年有了一点点的动容。
  让她觉得,他是一个适合结婚的人,而不是因为喜欢他才和他结婚。
  这一点夏敬槐认识的很清楚,因为他从来没有在栀年看自己的眼神里看到一点稠浓的情绪。
  可栀年即使愤怒地看着顾君弦的时候,眼神里都有未曾察觉的情绪。
  有不甘、有愤怒,也有难以割舍。
  或许从他自己自私一点的角度。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照顾栀年六年。
  但他不后悔。
  他骄傲了二十多年,因为这两段感情让他自我怀疑。
  可这种自我怀疑也让他从头到脚开始反思自己,教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懂得怎么去爱人,让他成为更好的他。
  想是这么想,可一旦陷入了这样一种自我怀疑的漩涡,短时间内还是难以抽离。
  而且是接连。
  两段感情上的失败。
  想着,刚刚才平复的心情又沉重了些。
  双月看着男人脸上变幻莫测的表情,觉得真是精彩。
  原来在他脸上还能看到迷茫、痛苦、不甘而后释然的眼神。
  就那么几秒。
  看来这个男生情绪也挺丰富的。
  双月不死心,但奈何她没追过男生都是别人来追她,因此经验有限,看对方不回应自己,她也有些小尴尬。
  突然后面一辆餐车推过来,双月吓了一跳马上躲开,直接往他怀里扑过去。
  身子是绵软的,可她的手又一次碰到了夏敬槐的伤口。
  夏敬槐脸上一下没绷住,闷哼了一声。
  等双月反应过来时,自己整个人都趴在夏敬槐怀里。
  双月马上跳出来,挠了挠耳朵:“那…这下,我请你吃饭的理由,是不是更充足了……”
  夏敬槐:“……”
  男生不咸不淡看了她一眼,唇线压平,周身气压极低。
  不让这丫头如愿,估计会被她纠缠好一阵子。
  最后他还是说道:“跟上吧。”
  双月心间雀跃。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身高体长宽肩窄腰的男生,心念一动。
  她的呼吸里好似还残留着男生身上清新又好闻的味道。
  她心扑扑地跳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Xenia的激将刺激到了,想到了什么。
  双月打开手机回复Xenia。
  [我要点五个男模轮流侍寝]:【嗯…我想开始追男人了。】

  又想到了什么,双月把自己的id名也改了。
  [誓要拿下臭脸男]
  *
  商场。
  趁着夏敬槐去拿吃的东西的时候,双月悄悄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Xenia。
  不出三秒。
  [Xenia]:【斯哈斯哈(色色)月月你吃这么好!!!】
  双月心里也有些小骄傲。
  她长这么大都还没谈过恋爱呢。
  不过是攻略个男人,不在话下!
  [誓要拿下臭脸男]:【(¬︿??¬☆)哼哼当然。】
  [Xenia]:【…不是你发张闪照过来干嘛,我还想收藏起来舔屏呢……】
  也不怪Xenia露出这种感叹。
  夏敬槐皮肤与她哥那种冷白色调的皮肤完全不同,相反是健康的小麦色。尤其是他今天穿的是无袖短衫,健硕的肌肉砰张有力。
  这种类似背心的衣服还能很好地将他的身材给撑起来。
  就像是……
  衣服都快被肌肉撑爆了。
  真的很帅呜呜!
  双月这才发现自己对亚洲小奶狗一点都不感兴趣。
  她是真吃夏敬槐的颜啊。
  他五官、身材的每一处细节都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誓要拿下臭脸男]:【(抱拳)不、行!】
  [Xenia]:【你这还没拥有,占有欲就这么强了?】
  夏敬槐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坐在伞下的双月低头笑得像个傻子。
  他端着杯子,在怀疑自己刚才做出接受了她邀约的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既然不想再与顾家的人扯上联系,是不是就应该干脆果断地拒绝。
  不论面前的姑娘是什么心思。
  毕竟在追栀年之前,他最擅长的事就是拒绝来追自己的女孩子。
  可能是在追栀年时,了解到了女性的不容易,再次面对异性的追求,他不再是曾经高傲的样子。
  夏敬槐出声提醒,把面包的蘸料推过去:“你要的。”
  双月抬起头,朝夏敬槐甜甜笑了一下。
  夏敬槐愣了一秒。
  女孩儿扎着高马尾,发浓密乌黑。
  接近晌午的阳光温和而不炙烈,女孩儿半张脸铺着金灿灿的光,弯起来时的狐狸眼尾翘的更高。
  两把小蒲扇随着眼帘翕张而一颤一颤的,瓷白的脸被光照的能让人看见细细泛粉的绒毛。
  夏敬槐这才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很翘。
  他想起小柴犬晒太阳的时候。
  似乎也是这样的。
  眼眯成一条缝。
  他不着痕迹移开视线,喉头有些暗哑:“曲奇在这边。”
  双月拍一下脑袋,眉塌下来:“哦…说好我请你吃的…我好像刚才忘记去付钱了……”
  夏敬槐有那么一秒,觉得曾经的他,和顾双月有些像。
  都是泡在蜜罐子里,可以恣意追求,不愿意被什么东西束缚。
  做错了什么事,也从来不会担心。
  因为身后有殷实的家庭支撑着自己。
  六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他过了这六年,再看顾双月的时候,就像在看过去的自己。
  一种照镜子的感觉。
  他们小时候,大抵都被保护的很好。
  话毕,女生抬起头像偷腥的小猫一般看了一眼夏敬槐。
  夏敬槐有点哭笑不得:“你才发现啊。”
  双月:“你不是下午要去看赛车场地嘛~那到时候你比赛赢了,我再宴请你!”
  夏敬槐没说话。
  两人沉默一阵没说话。
  双月本来就不是个太会聊天的,看着旁边的人没有一点想要开口的意思。
  她想着,现在既然是她追他,是不是也应该她主动点。
  “原来悉尼歌剧院和去悉尼赛车公园的路是一条路哇。”双月睫毛极长,笑起来的时候显得本就扑闪的大眼又大了一圈,放在精致的脸上更像洋娃娃。
  “那我可不可以进去看你比赛哇。”双月双手呈盛开的花状,抵在自己的下巴,看着男人的侧颜。
  夏敬槐明天参加TCR全球巡回赛车赛。
  怎么办,她见色起意的不行……
  她好吃他的颜……
  原来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
  突然手机发来了一条消息,双月拿起来一看。
  [Xenia]:【姐教你,攻略男人呢,不能含糊,要快到斩乱麻,要不然就会拖泥带水,懂?】
  双月有些纠结地咬住下唇,迅速抬起头悄悄看了眼神色飘忽的夏敬槐,觉得夏敬槐也是油盐不进。
  原先在国外读书,虽说她是黄种人,但是那些英国小哥哥似乎也特别吃她的颜。
  她其实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冲浪少女。
  除了有钱。
  嗯……算是个冲浪小富婆叭。
  双月低头敲字,认真。
  [不拿下骚男不回国]:【不懂,求指教。】
  [Xenia]:【你想想看,你是因为什么想要追他的?】
  双月认真思考了一下,回复道:【见色起意。】
  [Xenia]:【……虽然但是,你说的非常切中要害(emm其实我想说的是一见钟情……】

  [Xenia]:【不过没关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一见钟情,你要去主动创造一见钟情的机会!】
  [不拿下骚男不回国]:【可是…我们已经见过好多次面了欸……他都不怎么想搭理我。】
  [Xenia]:【机会是自己创造的宝儿!】
  [Xenia]:【想办法找你们之间的共同点,最好是你们能共同经历一些事情!】
  双月又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对面的骚男。
  中午的阳光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削得更好看,虽然是外放张扬又有些痞气的长相,可他现在总感觉笼着股抑郁幽沉的气质。
  总之吊着股什么劲儿。
  这时候旁边走来一个老太太。
  “Sir,  would  you  like  to  buy  a  headband  for  your  girlfriend?”(先生,要不要送您女朋友一条发带?)
  听到“girlfriend”一词,端起杯子的夏敬槐愣了一下,刚想出言解释。
  对上老人家沧桑的脸,转头又看见双月充满期待的眼神。
  他那“I  am  not  her  boyfriend”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算了。
  双月指着一条湖绿色发带,眉眼弯弯:“我要这条。”
  创造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双月突然get到Xenia的意思了。
  说完,双月看见夏敬槐眼神有些奇怪。
  夏敬槐一动不动盯着那条湖绿色发带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老人家以为夏敬槐不满意,在挑剔质量,赶忙说道:“These  are  all  my  own  headbands,  no  one  else  has  ever  worn  them  before.”(这都是我自己编制的,之前没有其他人戴过。)
  夏敬槐眼帘动了动,本想掏出钱。
  抬起头的一霎那,眼神一变。
  “小心!”
  夏敬槐伸出左手将顾双月往自己身边拽过来的同时,还将旁边的老人家用力推向一边。
  可他的动作还是晚了一步。
  本来要捅向顾双月的刀直接插进了那个老人家心口。
  老婆婆死的时候眼珠瞪大,甚至一声都没发出来,就直接倒在地上。
  夏敬槐扯住顾双月的手,便跑起来。
  男人步伐太快,双月跟不上。
  夏敬槐低头看了眼才跑几步就快跑不动的女生,眉间压下一股郁气,随后手一勾,将双月抗在了怀里。
  他突然觉得她有点可爱的好笑,出声逗她:
  “你又惹了什么人?”
  双月被夏敬槐,耳抵在夏敬槐的胸口。
  又硬又有弹性。
  耳膜被他胸口急促而又有力的一声声心跳震地也在一跳一跳。
  双月紧张到语结:“我…我不知道……”
  一下反应过来,他们这是在逃命。
  双月:“你跑快点啊!!”
  夏敬槐:“……”
  男人没再说话,抗着她跑的越来越快,直到后面三个人离他们越来越远。
  这三个人应该是无差别攻击。
  跑着跑着,这时他们才发现,他们进了商场的一个死胡同。
  正踌躇着,那三个脸上有刀疤、臂膀间全是纹身的男人提着三十厘米的长刀朝他们走来。
  他们脸上全是对生活的绝望。
  刀上已经沾了许多血,一点点滴下来。
  国外行凶刺人这种事并不常见,只是双月运气比较好,在国外时读的大学也不错,因此没有遇到过。
  这回还是第一次遇见。
  双月紧张地揪住夏敬槐的胸口,突然灵机一动,推开身后正在维修中的电梯旁边的告示牌,走了进去。
  没想到这电梯还能将门关上。
  只是关上了就打不开。
  顾双月:“……”
  夏敬槐:“……”
  双月眼眶红起来:“对不起…又连累你了……”
  夏敬槐看着窝在自己怀里快哭成兔子的女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姑娘别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
  夏敬槐:“不想连累我,就小声点,懂不?”
  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们认识才没几天,他们身上居然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双月哭地脑子发晕,头埋在夏敬槐胸口闷闷地应了声“哦”,便乖乖地不再动了。
  狭窄的空间里,只能容纳两个人。
  昏暗的光线下,两人彼此分享着心跳。
  空间密闭,空气在被一点点消耗,两人都不敢大口呼吸。
  双月的手死死揪在夏敬槐的背心上。
  夏敬槐垂头看了眼女孩儿毛茸茸的头顶,不知什么时候高高扎起的高马尾已经松散掉了。
  姑娘明明很怕,掐着他背心的指头都有些泛白了,却还是装着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夏敬槐那一瞬有点想笑出声。
  该说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什么好呢?
  “喂,暂时还死不了,想说话就说吧。”

  “别到时候死了说不了了。”
  她脑子哭昏了,情绪不稳,水着眼睛,带着鼻音的声音,尾音颤着轻轻出声:“喔…那,那…那我们聊聊天?”
  双月嗓子里哭腔未消,大概哭的有点缺水,说话时嗓子发粘。
  夏敬槐突然觉得有些燥热,无袖背心被女生蹭出了点燥意,女生还很会找地方窝着,手就那么不轻不重地放在他的肚子上。
  平日里她脑子就爱犯迷糊,哭久了她脑子更是发糊,用湿红又清软的眸子看着他。
  她忽然疲惫至极,像一只乖猫般安静蜷缩在夏敬槐怀里,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在她的呼吸间游走,陌生却安神的味道。
  夏敬槐笑了一下:“等着吧,刚才已经按了求救按钮了。”
  双月还是不太敢说得太大声,颤着声儿。
  “我…我我这辈子还没谈过恋爱,下…下辈子我一定要谈五个,”说到一半,方才哭的太狠这会儿双月打了膈,不好意思地继续说,“谈五个男朋友。”
  见男生不说话,双月也不敢轻易碰他,她毕竟还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层道理的。
  “那…那你呢?”
  “你还有什么梦想吗……”
  夏敬槐觉着这小姑娘也是好玩的。
  哭的狠,哼哼唧唧的,好像怕的要死。
  要不说她是个乐天派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这么聊着。
  直到夏敬槐发现怀里的小姑娘声音越来越弱,他突然觉得抓在自己胸口的那只手力度越来越小。
  夏敬槐心里暗道一声不妙,以为是女生呼吸不畅快要晕过去了。
  看着怀里的女生脸红晕晕的,因为密闭空间温度高,脸上全是汗。
  “顾双月!”
  夏敬槐用力摇了一下她的肩膀。
  女孩儿迷蒙着双兔眼,揉搓了一下,腔调还是软糯的:“唔…怎么了?”
  夏敬槐还被问的发懵了。
  双月对上夏敬槐那双害怕惊惧还有点担心的眸子,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他什么意思。
  “嗷…我…我困了……”
  夏敬槐:“……”
  不出半个小时,电梯解开。
  怀里的女孩儿还在酣睡。
  夏敬槐也不懂这种状况下这姑娘是怎么能睡得着的,无奈,只能将她扛在胸前。
  没想到双月在睡梦中还相当不满地吧咂了下嘴,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你这好硬…睡…睡得不舒服…”
  小手胡乱在他胸前摸着,就像自带地图,还要继续往下探向他右腰上的伤口。
  夏敬槐眸子沉了点,压下情绪。
  “别乱摸。”夏敬槐沉声警告他。
  女孩儿突然不动,睡得更死。
  一秒后才反应过来。
  他跟个睡着的置什么气。
  *
  栀年头疼欲裂,醒来时鼻息间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额角传来锥心刺骨的疼痛,记忆碎片破碎不堪让她无法抓住他们连缀起来。
  “年年姐,你终于醒了,你都睡了好几天了!”灵灵从一旁站起来,看到迷迷糊糊的栀年想要上去搀扶。
  医生说她这昏睡不醒,撞到额头只是个诱因。
  深层次原因还是病人思虑过度,内心极度挣扎。
  灵灵也不知道年年姐在纠结什么,她只知道夏敬槐和年年姐的婚事凉了,小小和只只的亲生父亲回来了。
  难道是因为……
  年年姐不知道选择哪个男人才那么思虑过度?
  灵灵心里想,要是她,她两个都收了去。
  栀年迷糊地看着旁边的人,脑子在一瞬间清醒。
  小小被顾震源抓去了!
  顾不上跟灵灵说话,栀年便要冲下床,嘴里低低喊着:“小小…顾…顾震源他在哪……”
  栀年下床的动作吓了灵灵一跳,还没等灵灵反应过来,栀年便腿一软摔在了地上。
  “年年姐你别激动,发生什么事了?”灵灵赶忙将栀年搀扶起来,“这几天都是周中,小小和只只不是在幼儿园上课吗?”
  栀年散乱着头发,脑中如同浆糊一般,突然想到什么,抓住灵灵的胳膊:“我的手机呢?”
  灵灵被栀年这副模样吓住了,愣愣把手机递给她。
  年年姐现在这副模样完全可以用癫狂来形容。
  栀年赶忙打开已经关机的手机。
  顾君弦呢,顾君弦去哪了…
  却发现顾君弦只发来了寥寥一句话的微信。
  【别怕,有我在,小小没事。】
  栀年愣了几秒,继续往下翻,看到另一条短信。
  【池鱼阁17号,3月1日下午五点,欢迎温小姐再来做客。】
  栀年看向手机上方,今天正好是3月1日。
  这个地方,她待了两年。
  顾家老宅。
  *
  小小被顾震源抓到了顾家老宅。
  下午四点半。
  栀年面前的金属铁门随着滴的一声徐徐打开。
  金属铁门做工精细,雕龙刻凤。随镂空纹理入眼处便是两尊石狮。
  目光移上,金光透过云层漏落,为整座房屋织起巨网。
  佣人领着栀年走进院内长廊,走到一处偏院。

  门口是一个装扮得体的中年男人:“温小姐,老爷已经在里边儿等您了。”
  标准的北京儿化音。
  栀年心里着急,便跑着过去。
  “温小姐准时赴宴,让我这个老头子实在是非常感动。”
  栀年心里下意识便觉得不对,当她在看到里面的情况后第一眼,吓得呼出了声音。
  一进门,便是浓郁的血腥味。
  “谁叫你来的!”
  顾君弦朝她怒吼。
  还没等栀年反应过来,身后的佣人便已经将门死死锁上。
  栀年的心脏骤停一秒。
  如果说那天看到顾君弦差点被淹没在火光里的那一幕,让她永远忘不掉。
  那今天这一幕,她便是永生难忘。
  顾君弦不说话,白的几乎毫无血色薄唇紧抿。
  顾君弦的脸瘦削了一圈,显得他的下颔线更为锋利。
  “你觉得她是来找你的?”顾震源轻笑一声,整个身子被一池暗影隐地绰约不真切,平添浓厚的危险气息。
  “她可不在意你,她只在意她的儿子。”
  他的身上全是乌黑的血,已经干涸的,还在流着血的。
  黑色的衣服都遮掩不住令人胆寒发怵的血迹与伤痕,鞭痕累累,交错纵横。
  一如六年前那个雨夜。
  “君…君弦……”栀年的眼被鲜艳的血色刺激的迅速发酸,涌出泪。撑着刚好没多久晕晕乎乎的身子便要过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揽住。
  “别动她!”
  顾君弦嗓音沙哑的不像话,怒吼出来时却仍具有无端的震慑力。
  栀年看见顾震源眯着眼睛,泪一下滑下来:“你怎么能对你儿子做出这样的事!”
  顾震源倒也不恼栀年这么骂他:“虽然这逆子六年没回家,只是家法如此。”
  “我这不成器的逆子,听说我请我亲孙子来家里坐坐客之后,马上就过来了。”
  “要知道,他这六年,可是一次都没回来过啊。”
  顾震源苍老又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痛与不忍,很快便恢复如常。
  “今天请温小姐来呢,是想请温小姐做一个选择。”
  “按照顾家的家法,这逆子六年不回家,你也看到了,要受60鞭刑。”
  “我知道温小姐想要回自己的孩子。那不如今天温小姐你就来做个选择。”
  “是想带着我这逆子离开,然后放你的儿子在我这里接受教育;还是带着我这逆子走。”
  栀年纠结地咬住嘴巴。
  一边是她喜欢了十年的人,一边是她的亲生儿子。
  “选不出?”
  顾震源倚着拐杖踱步,慢悠悠道:“那我来提供一些信息,帮助你做选择。”
  “温小姐还记得,许子皓吗?”
  栀年一僵,颤着发干的唇瓣,嗓音干沉:“…什么?”
  顾震源:“你觉得那一次绑架,单凭一个已经落魄到吸du的许子皓,能在这么大的京都,找到你和夏敬槐吗?”
  栀年一惊:“你什么意思?”
  顾震源:“当时是我知道了,你有了顾家的种,虽说我这个逆子为了脱离顾家、和你在一起六年没回家,但我还是看不下去他天天围着个女人转。”
  “所以我给许子皓提供了信息,让他绑了你和那两个孩子。”
  “然后我再把绑架你们的仓库电路图给了我这逆子。”
  “要不然你以为,这么大个仓库,还是废弃的,电路能一下就停止吗?”
  “当然是我提供了电路给他。”
  “他知道之后,肯定会去救你们,顺便再借计把许子皓给杀了。”
  “你以为他的偏执症好了吗?”
  “没有。”顾震源邪恶地望着栀年笑。
  “他为了英雄救美挽回你,可以拿你们的孩子去做赌注。”
  顾君弦怒吼:“别听他放屁!”
  栀年颤着唇瓣,不可置信地望着浑身是伤的顾君弦:“你为了…为了…我,竟…竟然拿小小和只只的性命做赌注!”
  顾君弦摇头:“不是的栀年我……”
  栀年打断他:“你别说了……”
  栀年下定决心一般对顾震源道:“我要小小。”
  声音出来那一刻,顾君弦的心碎了一地。
  栀年抱着小小走了。
  顾震源走过去满意地看着顾君弦:“看到了吗,女人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回顾家,我……”
  顾君弦留在原地,怅然若失,良久声音暗哑地回头跟顾震源道:
  “从今天起,我会正式提交断绝关系书给法院。”
  “为了这么个女人,你就真的要和顾家决裂吗!你就真的不认我这个父亲!”顾震源朝他怒吼。
  顾君弦冷笑一声:“父亲?父亲又何时把我当作儿子?”
  顾震源突然愣住。
  “从小到大,我大概只是你报复许家的一个工具。”
  身形摇摇欲坠的顾君弦冲着他的背影,咬着牙一字一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我活到现在三十一岁,已经帮你把许氏除掉,许子皓也死了,家法规定的多年不回不孝会受鞭刑,我也受了。”

  “到今天,这份生养之恩,我也算还尽了。”
  栀年握着小小的手,捂住小小的眼睛,不让他看到如此画面。
  顾震源没有回头,一直挺直的腰板在那一刹那佝偻下去,变得苍老十分。
  他重重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什么,往楼上走。
  等到顾君弦已经冲出大门去找栀年时,顾震源慢慢转过身子。
  没有人知道,他手里的拐杖在那一刻冰凉的让他几近握不住。
  往门口看去时彻底消失在顾震源的视野里时,顾震源喃喃自语。
  “我是不是,一开始就是。”
  顾震源盯着门,浑浊又蜡黄的眼球竟也难得涌现出清明。
  “就错了。”
  *
  都说春雨贵如油,今年京都的雨却一直下个不停。
  栀年抱着小小下了出租车回到家门口,撑开伞,看见在瓢泼大雨里站着的高大的男人。
  顾君弦的背稍稍弓着,是一种她很少见到的,有些虔诚的祈求姿态。
  他的状态看上去已经很不好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
  小小偷偷看了一眼爸爸和妈妈,虽然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
  爸爸妈妈好像一直在吵架,妈妈也一直没有原谅过爸爸。
  小小看见爸爸站在雨里,扯了扯妈妈的衣角。
  “妈妈…爸爸都淋湿了…”
  栀年怜爱地摸了摸小小的脑袋,递给他一把儿童雨伞,柔声道:“小小,你先上去等等妈妈。”
  小小向来喜欢顶嘴,别人说东他偏要说西。
  今次他却从来没有这么听话地乖乖借过雨伞,然后朝顾君弦那边跑去。
  小小身子不够高,尽力地踮起脚把小伞举高,想要撑在顾君弦头顶。
  “爸爸,知错能改就是好孩子。”
  顾君弦低头,雨水从他头顶滴落至挺翘的鼻尖。
  他知错了,但她不原谅。
  也不给他机会。
  顾君弦有些庆幸今天他穿的是黑衣,要不然浑身是伤,小小虽胆子大估计也会被吓坏。
  男人低哑着声音慈爱道:“乖,先进去,别冷感冒了。”
  小小纠结地看了他一眼。
  “爸爸身体好,死不了。”
  小小走了,他们之间只剩四目相对。
  栀年走上前,从包里掏出他给小小只只办的基金卡:“这个,你拿着。”
  “如果你要和我抢小小只只,我也会请律师奉陪到底。”
  “在这之前,这个还给你。”
  “我现在是小小和只只的合法监护人,但你不是。”
  顾君弦脸色一变,更为仓白。
  栀年:“我有能力供养小小和只只,不需要你的资助。”
  看着栀年伸过来的手,顾君弦迟迟没有去接。
  一滴雨啪的一声打在卡面。
  因为他知道,如果接了,就断了他和她最后一点联系。
  她现在的态度,是连小小和只只都不让他见了。
  顾君弦弯下腰,忍住腹部伤口传来的的绞痛:“没有一点机会了吗?”
  他的脸凑近过来,栀年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伤口。
  栀年沉默,睫毛轻颤一阵,终究还是开口:“去医院看看吧。”
  半晌她又解释道:“小小和只只看见会吓到。”
  而后,栀年撑着伞与他擦肩而过。
  男人突然拉住他的手,嗓音里是明显的:“不是因为你吗?”
  栀年一愣:“什么?”
  男人意识到自己将她握得太紧,随即放开手害怕再伤害她:“不是因为,你心疼吗?”
  “这重要吗。”
  栀年低下头,选择不再说话。
  顾君弦心口一阵剧痛,比以往强烈一万倍,那些强烈的情绪就像是千万张凝结而成的蜘蛛丝再织成网。
  垂在裤缝旁的手,因为攥得太紧,骨节高高突起,撑的青筋越来越明显。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正不受他控制的一点点从他的生活里剥离而去。
  “听我解释一句,很难吗?”
  栀年握着伞,伞面上原来细细密密的雨声突然变成噼里啪啦的响声。
  “顾君弦。”
  栀年粉唇轻启:“就这样吧,别再相互纠缠了。”
  “这其实也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话毕,栀年将手中的卡轻轻松开,卡掉在地上。
  栀年撑着伞,不再回头。
  顾君弦一直侧着的脖子,突然酸胀得他无法忍受,连带着身上那些伤口,也在叫嚣着。
  只一句,他就知道。
  他想要开口解释,可她早就已经给他判了死刑。
  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认为他仍和原来一样,暴戾,冷漠。
  墨色的乌云被风吹得如黑暗的浪潮不断翻滚。
  栀年快速走上楼,直到再也感觉不到身后的视线。
  她最后像被抽干了最后一点说话的力气,连站住的力都使不上来,靠在昏暗的楼道口墙壁上,一点点滑着坐下来,失声痛哭。
  她宣之于口的诀别,却像在她胸口狠狠划了无数刀。
  她爱这种人,怎么会。

  怎么会爱了十年。
  怎么会十年都忘不了。
  哭声刚开始还是隐忍的,随着雨声渐渐变大,恍若给了她哭的更大声的理由。
  昏暗的楼道是她最后一点感性的港口,最后栀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
  栀年打开手机,看到顾君弦还没有拉黑的微信发来一段录音。
  没有别的。
  栀年本觉得应该不再听他说什么。
  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吧。
  可她还是点开了那一段录音。
  顾震源:电路图给你发过去了。
  顾君弦:我不需要。
  良久,栀年将那个录音删除。
  没有意义了。
  都已经说了再见了。
  *
  栀年拿着毛巾给小小擦身,小小一动不动也不敢说话。
  转溜溜的眼睛还不时往阳台望去,奈何楼层高他长得也不够高,看不见爸爸还有没有走。
  这时,栀年的电话响了起来。
  是他打来的微信电话,没有开摄像头。
  她已经将他的电话拉黑,还保留着他的微信。
  说好不会再理他,两人就此告别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一段录音。
  栀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通了那个电话。
  “温栀年。”
  他很少直接叫她的名字。
  宝宝、乖乖都是情动时分叫出口的,栀年是在孩子面前喊的,年年是他逗弄她时喊的。
  栀年握着手机的手指硌到了开机键,也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硌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地方。
  “发这段录音,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是陆铭宇带人检修的电路,我没有想拿这个讨美人一笑的心思……小小和只只都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或许你觉得…”顾君弦轻笑一声,像在自嘲,“我就是这么个混帐东。”
  “我承认。”
  “我做的混账事,不止这一件。”
  栀年张了张嘴,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随后关了免提。
  小小也是个人精,看了趴在门口悄咪咪不敢进去的只只一眼,抓住只只的手迅速跑出房间,关上门。
  “你说我是个变态,你说我是个疯子。”
  顾君弦轻轻笑了一声,声音很小:“你说的都没错,我的病还没有完全好。”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待在这样一个定时炸弹旁边。”
  “我六年后再见到你之后,曾经还一度像个傻子一样幻想,我可以追回你。”
  “可你说,我们其实没有什么曾经。”
  “那时候我才知道,我错的可怜。”
  “你认为,我们的关系刚开始,就是肮脏、丑陋、见不得人的。”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
  “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男人的声音暗如寒潭,又被风声和雨声盖的模模糊糊,栀年一度以为在做梦。
  “去体会你当时的感受。”
  “去感受你的绝望和痛苦。”
  栀年听到电话里的雨声,想到他是不是还站在雨中。
  她的背脊处突然涌上颤栗的麻意,栀年走到阳台,推开了玻璃门,寒冷的风从外面往里头钻。
  她往窗外看去,瞳孔骤缩。
  更大的雨,男人跪在地上。
  雨水顺着他已经被打湿的发梢流线般滑落。
  “我的病还没好,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觉得我是个正常人……”
  “现在,你要我直接断药。”
  “这…”顾君弦渐渐染上哭腔,混着浓浓的鼻音,“不是要我的命吗……”
  顾君弦深吸一口气,冰冷钻进肺腑后他连着声音都抖得不受控。
  他只得尽力敛住声音里的哭腔,用现如今他能发出的最正常的声音道:
  “年年……”
  “能帮帮我吗……”
  栀年手一松,手机啪地一下落在地上。
  轰隆。
  一道雷声骤然劈进栀年的耳朵里。
  明明是轻声念出来的一句话,如遭雷击。
  他原来,都知道。
  他都记得。
  十年前她被图谋不轨的人追到退无可退,无路可走时。
  她也曾这样将自己的尊严全部一点点碾碎,跟对面声线矜平的男人说:
  ——“君弦哥哥,能…能帮帮我吗……”
  他回:
  ——“你外婆,关我什么事?”
  破碎的尊严是柏油路地上凸起的颗粒,刺骨的寒意沁在雨里一点点从湿透的裤腿里钻进去,直到整个身子都被冷的摇摇欲坠。
  可他如今。
  也膝软到毫无尊严。
  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如今膝下是冰凉的雨水和坚硬的路面。
  栀年的泪一下涌上来。
  那为什么。
  为什么他当时会视她为无物。
  许久,久到对面的人以为她已经不再听他说话,地上的手机又传来落寞到近乎卑微的声音:“抱歉是我唐突……”
  栀年弯下腰,觉得自己就快站不稳。
  心里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又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瓦解。
  她想快速抓住。
  一瞬间,雨声沉寂下去,风止住了。
  停在十年前。
  心口的坚硬地带分崩离析。
  她终于抓住了地上的手机,眼眶里憋着的东西也再也兜不住。
  啪嗒一声滴在手机屏幕。
  她同样颤着声音回复他:“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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