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杨安女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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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匪!”
“我不是……”
这乱世里的镖师是不好做的,为了食饱穿暖不少平民落草为寇,还有江湖的武人,在战场上退缩的官兵,都虎视眈眈地盯着,靠打劫带着财物的途径地盘旅人过活。
这一趟出来,他们就没想过能平安顺遂。
“还说不是,你看你这大刀上血都没擦干净呢!穿着这一身兵甲,怕还是占山的官匪!”他们颤巍地拔出腰间的剑,直指眼前的人。
“好吧,你说是就是了,”
正好想找人出气的廉信臂膀一紧,旋腕劈向一旁半人环抱的樟树。手中的刀与木咬合,发出震颤的哀然嗡鸣声,两人的心脏也跟着咯噔两下。
“那还不把镖留下滚蛋,等着我动手吗?”
这棵岿然不动二十年的樟树,随着廉信踹树拔刀的动作,轰然倒地,镖师逃跑的脚步踩着这震荡声没入深林。
“诶,你们别真跑啊,这么废物也能当镖师?好歹犹豫犹豫,跟我过上两招啊。”
啧——廉信烦躁地挠了挠脖子,掂掂手里不趁手的大刀,扔到一旁,看向两人溜之大吉的背影,又看了看这满车子的镖货,觉得实在是麻烦。
她丧气地盘腿坐下,手搭着膝盖撑着半边脸,胸口怄着口气就是吐不出来。许久,才扯着嗓子吼散一林子飞鸟。
“廉光喻你个脑子里装秤砣的老匹夫,等我回去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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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迫。
起义军揭竿扬旗,起初几年如雨点势微,骤然风起,卷起骇浪之势,王朝困败有如飘摇叶舟。
八年乱世,王朝陷于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国中动荡无安,周是虎狼撕食。边境城池被血浸过,漫山遍野无不是掩埋不住的尸体和哀恸凄厉的哭嚎。
这时,早应被溺亡在血河中的另一艘战船,忽然伸出桅杆,“魏”字铁画银钩地挂在桅杆的幡旗上,“项”、“廉”、“霍”接继而起。
魏殊,是这最后一支破釜之剑,银亮的枪刃卷起朔风,直指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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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华元年春,魏殊及帝,局势已定,定都杨安城。
殊华四年,魏殊崩,概无子嗣,弟即位,易年号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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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明元年。
廉氏披甲挂帅,领三万军强势攻退北肃,遥受恩赏,封定远将军。归朝之日,万人空巷,朝堂、坊间无不歌颂廉家玄浒军之勇武,满城的热闹。
除了……廉家。
此时的廉光喻金甲未脱,手里抱着颗像人头的头盔,喝退了跟随在旁的将士,独自倚靠在离家门尚有百步的巷口,纠结着是进还是退。
殷九梨早就听闻夫君凯旋,焦急地在门口等候了大半个晌午。
看到廉光喻时,眼中先是闪过一丝久别重逢后的欣喜泪光,可随即环顾四周,不见另外的身影。有个可怕的念头爬上心间,她浑身上下忽然失了力,只在廉光喻眼疾手快才扶住将要摔倒的她。
她苍白着脸问:“信儿呢?”
“我把她,弄……”他有些难以启齿,打着磕巴道:“丢、丢了……”
丢了?她眼里满是难以置信,揪着那身冰冷的铠甲,还想要追问,却一时间气断昏了过去。
“夫人!”
……
此事就说起来也不是太复杂。
战后,廉光喻与军队犒赏,多喝了几“杯”,自然也是给自己这个不让须眉的好闺女也多灌了几“口”,第二日拔营之时,许是走得太急,没人注意到廉信竟然没能跟上大队伍。直至走了三五天,这才发现女儿竟然不见了。
所以此丢非彼丢,人丢了,但是命没丢。
殷九梨醒后听了虽是暂时缓下了心,却还是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眼睛哭肿得像颗核桃,满是抑郁寡欢。
“信儿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八岁的时候就跟着你在玄浒山劫路,管都管不住!如今好不容易招了安,你又非要带着她去军营,军中都是群五大三粗的男人,毁了名誉不说,你竟然、竟然还把女儿给弄丢了!”她怨声载道,手里的帕子都要拧出溪泉来了。
廉光喻想要起身安慰,却被一个哀怨犀利的眼神制止,似是在说,你还有脸站着了?
于是乎,明明是赢了仗的大将军,此时却躬着近七丈的精壮身躯跪在堂前门外,像个委身卖国的贼,看着夫人的脸色行事。
“怎么是我带去的呢?信儿那是自己跑进军营的,我也不知道啊……我要是早知道了,必定早早就将人送回来了!”
“真的?”殷九梨半信半疑。
当然是是假的,军营里是要点卯的,多一个少一个比数芝麻豆子还要清楚。廉光喻当初可是兴致勃勃地拉女儿入伙,虽然女人当不了将军校尉,但以廉信的武才,领一两个师的兵力打个先锋、游击一点问题都没有。
“夫人,你得信我。”他信誓旦旦。
廉光喻还想要狡辩,却看见殷九梨又泫然大哭起来,都说女人是水做的,他这回可算是见识到了,半句都不敢驳斥,生怕她把自己给哭化了。
打骂他一顿倒好,可这哭起来没完没了,实在是难以招架。
“夫人放心,我已经派了人去找了,相信过两天信儿就能安然回来。别哭了别哭了,再哭眼睛都该哭坏了。”他将娇小的人儿揽在怀里,笨手笨脚地擦她脸上的泪。
只是两天变两月,廉光喻每日比烧香拜佛还勤地领罚,军中训练结束后就搁门前跪,她哭他就得跪着,横竖是进不来屋。
真他娘的,在战场上都不曾这么窝囊过!
廉家出身土匪,后及行伍,家中宅院虽也算不得小,但少有山丘池塘这些文人雅致的景色,多的是练武的空地,随意地种上几颗庇荫的大树,各小院间的门也不设防,谈不上什么隐私。远远跑来两小只刚要你追我赶地窜进后堂,及时被廉家管事的奴婢拉住。
“小郡主,公子,里面还是不要去了。”她觉得多少得给将军留些面子。
廉回经奴婢示意,便将小郡主抱起往别的院里带去。
可小家伙眼神精得很,早就瞧见了,坐在手肘上,两只热乎乎的小肉掌抱着他的脖颈,睁着迷茫的眼睛问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男孩:“回哥哥,伯父这是在做什么?”
“阿爹惹阿娘伤心了,所以在哄阿娘呢。”
小郡主黑葡萄似的眼睛更是疑惑地眨了两下:“哄殷伯母为什么要跪着啊?”
廉回也明白不过来廉光喻的脑回路,想起前些年他替廉信代抄的书本,只得猜测:“这大概就是……三从四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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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丛茂,不见云日,又多山路蜿蜒曲折,难是遇见人家。正赶着及夏,暑气带着令人窒息的热流,整个山头像是个上锅的蒸笼,并不好受。
“我当自己真有这么大的脸面呢,那两个怂包镖师原来是看到你才跑的。”
廉信察觉到身后有人潜伏着,表面上依旧是副闲散模样,实则浑身汗毛都戒备着,指尖触及刀柄,只等动静。
不过来人似乎没有带着动手的意思,缓步走出,停在三丈外,这是互相而言都安全的距离。
“战无不胜的玄浒军麾下将卫,这脸面怎么不够?”
这人大概是从身上的军甲猜出自己的身份吧,不过玄浒军本就是土匪出身,如今做回老本行也没什么奇怪的。
她起身把住顺道抢来的金背大砍刀,回头望去,只见那男子身姿清逸,面带“笑意”。至于男子的脸是不是如他脸上这张厚重的面具一般和善,就无从得知了。
“这么热的天,还非要装神秘带个树皮面具,你不怕长痱子啊?”廉信忍不住吐槽。
“呃……在下觉得还好。”似是没料到这么一句。
巍朝新立,首先就严格修缮了律法条文,苛刑重法,不法之徒就算是再猖狂,在杨安附近也不得不忌惮官府几分。
当然也不要指望这些匪徒就此罢手,还戴着遮挡身份的面具已经是给足了官府面子。
就是这么难看的面具,却是少见,隐隐约约看出是个弥勒佛的轮廓。
“你是来劫镖的?”
男子的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空洞洞的眼,他语气轻松:“是,只可惜被抢先了。”
廉信敲了敲板车上的简陋的木皮箱子,声音闷闷的,不像是有什么好东西。
“今日遇到我,算你运气好。我这人很是好说话,镖嘛,你可以拿去……”廉信牵起嘴角,似找到了乐子。
面具男还有些迟疑:“有什么条件?”
“条件嘛很简单,看你也是江湖人,江湖的规矩懂吧?打一架,赢了你把镖带走,输了,命留……”呃,好像也不至于赌这么大,“镖你也可以带走。”
“那我认输。”
……
这么没有抗争精神吗?
廉信咬牙:“不行!不能认输。你要输了就摘掉你那难看的面具。”
面具男:要摘掉面具可就有些麻烦了。看来只能打一架了?
“在下认为……”
面具男还想斡旋,廉信却像是嗜血的饿狼冲上前来,双眼冒着绿光。刀背劈在他身旁,溅起一阵泥灰,以恐吓之势代替了他的决定。
廉信:开玩笑,老子憋着火呢,好不容易送上门的出气筒,能让你跑了?
他险险躲开,惊魂未定。来人速度之迅猛,力道之刚劲,着实让面具男吃了一惊。
廉信扯开一个放肆的笑容:“可以开始了吗?”
他只得迎战。
廉信身姿修长,比寻常男人而言骨架更加窄细,显得弱不经风,然而提起砍刀时,眼睛都不带眨的。看似迅猛混乱、没有章法,实际上将他的身法动作看得透彻,步步紧逼,封其退路。面具男背倚树干,退无可退间,借力纵身跃过她的头顶。
飞……飞起来了?廉信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具男轻巧绕后,反应极快就要转身砍去,却还是收了劲,这不是在战场,没必要伤人性命,可就在犹疑间,一刃冰凉的匕首架在脖颈上,稍有不慎就要划破喉咙。
“你输了。”
声音比起匕首更加犀利冰凉。
“不过你留手了,我也不伤你性命,还望阁下践行承诺。”适才的冰冷有如风吹沙走,转瞬即逝,面具下传出的声音带有笑意。
廉信浑身因为不甘和愤怒颤抖,汗毛直立,牙根发出齿间的摩擦声。难以置信地自问,她输了?这就输了?
本以为会有一场酣畅淋漓的打斗,此时却结束得不明不白,廉信心中火气更盛。
“不行,再来!”
“哦?阁下是要毁诺不成?”
她愣了下,还是不甘心地甩开大刀,自暴自弃地坐到地上,气呼呼地背过身去:“拿走拿走,晦气!”
镖货是什么廉信根本不在乎,若是真带着这些回了杨安,被指控夺人货物,麻烦的反而是自己,于她而言的确是晦气得很。
面具男收回匕首,松了口气,由衷道:“阁下功夫了得,将来定能在战场上有一番作为。”
“赢都赢了,还说这些漂亮话来膈应我?趁我没改主意前快滚。”廉信两臂手肘倚着膝盖,双手手掌挤着黑里憋着红的脸,气得够呛。
“这就滚,这就滚。”面具男好脾气地上马,朝南边行去。
廉信想起什么,躺倒在地,闭眼大声问:“喂,杨安城往哪走?”
马嘶了声,面具男思虑片刻,笑着指向北边:“往前直走八十里地有人家,到那阁下再问问吧。”
很快,板车轮毂的声音碾过沙石,借着地面她还能感受到些微震动。忽然她猛然坐起身来,朝着望尘莫及的马屁喊:“喂!马留下啊……”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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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廉信徒步走到八十里外时,果不其然见到了处茶摊。
“杨安啊,往南再走二百里地就到了。”茶摊老板如是说。
……
廉信心中的火彻底是熄不住了,一脚踹翻案几。
她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没品的面具男,千万别让我再见着你,不然我定要把你撕碎了。”
“官,官爷,这桌椅……”茶铺老板心疼被踹翻的桌椅。
廉信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地回头,脸似恶鬼狰狞。
“干嘛?”
“没,没事……官爷悠着些。”老板内心滴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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