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妥协退步

等月裴回带着翦召棠再次回到山洞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捡柴很简单，哪怕没有小的树杈枝丫，翦召棠也可以让月裴回带着自己飞到树上去折，唯独这个盛水煮蛋的器具不好找。

        两人在山林里翻翻找找好久，都没有发现合适的，最后还是翦召棠提议，去刚刚自己途径的那个村落里拿一个回来，但月裴回却不同意，

        “姑娘未经主人首肯而自取，是为盗也，盗者乃言行劣迹，恕盘桓不能为之。”

        “不是让你去拿，是我去拿，你只负责带我飞过去，剩下的交给我就行。”翦召棠觉得他不懂变通，都人命关天了哪还顾得上那些礼义廉耻，而且就拿一口锅，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若盘桓未得见不好多说什么，但盘桓既已知晓姑娘心思，断然不能不出言制止的，此非相识之道。”

        月裴回身姿挺拔的站在原地，任由翦召棠怎么拉拽都不肯移动半步。

        “行，不用你了，我自己去。”翦召棠耐心告罄，甩开手，自己往远处走去。

        月裴回想拉住她，但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自己不好主动去拉扯一个女子，便歇了这个心思，但看着翦召棠越走越远的身影，眉头轻轻的皱在一起，眼里也是不加掩饰的担忧，最后只能无奈迈步，跟了上去。

        本就因为饥饿跟疲惫的双重折磨，让翦召棠的心情跌至谷底，最后又被说教了一通，可想而知此刻翦召棠的心情，都不仅仅是不好了，而是坏到了极致。

        一路上她用力的迈着步子，恨不得将那些杂草当做刚刚的那个男人，一下一下的踩烂到地底，却犹觉得不解气。

        “咕噜噜噜”翦召棠的肚子再次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因为寂静，这声音显得尤为突兀。

        “好饿啊，我好饿啊，我快饿死了啊！我要回家，我要吃饭，我想回家……”翦召棠很突然的坐到了地上，然后像是撒泼打滚的孩子一般毫无顾忌的大声说着自己的诉求，本是让人厌烦的一幕，却也因为没有观众，莫名的透着一股心酸。

        一直不远不近跟在她身后的月裴回见她这样先是一顿，而后也像是想起自己这千百年来历经了无数次的无力一般，绝望又压抑，再一联想到她是因为自己才被卷进来，不由得想要妥协。

        “姑娘，你快些起来吧，我带你去村民处，我们暂时，暂时借他们一些用品，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归还或是给予他们一些报酬吧。”月裴回是决计不可能说出偷、盗这些字眼的，只能换了一个委婉一些的用词。

        “我走不动了，没力气了，我快饿死了……”翦召棠本是想等着此届天道回应自己的，却没想到这月盘桓先跳出来了，如果自己这么轻易的妥协，以后还不是被此届天道拿捏得死死的。

        月裴回没想到翦召棠这么难缠，这跟他以往见到的那些，总是体面又得当的女修士完全不同，她们是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这般无赖的，哪怕提要求也都是或委婉或隐晦的。

        “姑娘，你先起来，这样不太好，有什么要求，等你坐好慢慢与我道来，我定然是竭尽全力来达成的。”月裴回终是忍不住弯腰伸手悬在翦召棠上方，想让她借力站起来。

        “我想回家，你送我回家，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了。”

        翦召棠觉得自己真的是感受到这个书中世界的不友好了，衣食住行各方面都不方便，她真的是在这里呆的够够的了，她想到回到自己生活的那个现代，虽然自己的处境不太好，可是只要她努力生活，认真工作，活着还是比较容易的，思及此原本有做戏成分的翦召棠，这会儿是真的情深意切了，

        “我想回家，我要离开这里，你让我回家好不好？”

        “姑娘，我很抱歉，你提的要求，我做不到，不是我不想让你走，而是我不知道怎么让你走，我自己已经身陷囵囤，实在是力所不能及了。”

        月裴回见翦召棠并没有去拉自己的手坐起来，索性他也坐到了地上，挨着翦召棠坐好后，看着某个方向，也有些神往。

        谈话到这个地步应该算是就陷入僵局了，翦召棠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自己坐了起来，转头对身旁的月裴回说到，

        “你现在立刻马上，带我去跟村民借口锅，我要吃饭。”

        “……”月裴回不知道原本有些感伤的画面怎么突然又变得务实起来，不过见翦召棠已经退步了，便不再细究，直接伸出胳膊揽住她的肩膀，瞬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月裴回带着翦召棠来到一户人家，径直走进了院落，指着一间房对她说到，

        “姑娘这家的主人，每日都会在这个时间去山田劳作，你可以从他家灶房取一口锅子出来，我查看过，他家因为没有孩子所以相比于其他农户来说，家底还算丰厚，家里有三四口锅子，咱们先从他这借用吧。”

        “好”翦召棠应了一声后，就欢快的冲进了月裴回指着的那个房间，发现果然是这家人的厨房后，便开始挑挑拣拣，最后拿着一个不算深的铁锅从厨房离开，走之前还不忘顺了一根火折子，她可不想一会儿吃饭还搞钻木取火那一套。

        “好了，咱们快走吧。”

        想到一会儿就可以吃到东西了，翦召棠声音都变得雀跃起来。

        她三两步走到月裴回跟前，将自己手里的那口大黑锅还有那根火折子展示了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多拿其他东西，已证清白，却发现月裴回并没有第一时间带自己飞出去，不免好奇的看过去，却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登时不悦，

        “怎么了，有话说，有屁放，跟个女人一样磨磨唧唧的，算怎么回事？”

        “……”月裴回喉头一哽，却也如实开口，

        “姑娘，不若咱们再借这家女主人一身衣衫吧，日后不管去到哪里都会方便一些。”说完月裴回便小心得观察翦召棠的神色。

        “行，哪个是那女主人的房间，我去找两身衣服来。”

        “那一间，姑娘你快些去吧，不要给主人家翻太乱了。”月裴回指着一个方向，犹不放心的交待。

        “我知道了。”

        翦召棠将手里的铁锅放到地上后，飞快的往月裴回指的哪个方向走去，没一会儿便抱了一捧衣衫出来。

        “……”事已至此，月裴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安静的等着她将所有东西放置到锅里，再提起锅之后，运用灵力，转瞬再次消失。

        ……

        吃饱之后的翦召棠整个人都变得懒洋洋起来，看着山洞外秋日暖阳的景象便想着来个午休，又扫了一眼空无一物的山洞，便有些嫌弃。

        “月盘桓，你带我去捡些干草回来，我想午睡，山洞太硬了。”翦召棠这话说的颇有些颐指气使。

        “好。”

        月裴回并没有被冒犯到的不悦，相反他觉得这感觉有些新奇。

        自他得道且身负盛名以来，众人对他多是谄媚、奉承的，甚至是满含算计的，因为他们总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东西。

        如今位置倒换过来，是自己于她有所求，她愿意趾高气扬便由着她吧。

        月裴回带着翦召棠来到山林的那片红枫之下，在看到翦召棠眼里的惊艳后，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做对了。

        “月盘桓，你带我来这干什么？我是要找铺山洞的干草，不是用来观赏的枫叶。”

        虽然这一片红彤彤很是惹眼又喜庆，但翦召棠觉得还是午休更现实一些，于是语带责备的开口。

        “……”

        月裴回觉得自己这一千多年的岁月真的只是几个数字而已，甚至是不是因为自己年岁太大，导致自己跟这尘世脱轨了？

        虽然月裴回仍然陷在了深深的自我质疑当中，但他还是听话的带着翦召棠来到一片干枯的芦苇丛里。

        见到这些翦召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从月裴回的搀扶中离开，一头扎进了芦苇丛。

        ……

        躺在总算不再坚硬的地面上，翦召棠脱掉鞋子，又把黑色工装外套脱下来盖到自己身上，才算满足，看都没看盘膝坐在山洞另一侧的月裴回，没一会儿便在暖融融的阳光中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入睡后，原本就在悄悄观察她的月裴回，目光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好奇、探究、不解让他始终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变得缤彩纷呈，而他的心情也是几番变化。

        等翦召棠睡醒，先是懵了一会儿，才意识回笼，看了眼山洞另一边，刚要开口打招呼，月裴回便先她一步开口，

        “姑娘，你若睡够了，咱们可否继续上午的那个谈话？”

        “什么谈话？上午谈什么了？”翦召棠坐起来，拍掉黏在自己身上的干芦苇。

        “关于父债子偿的那个问题。”月裴回见她坐起身后，才肯迈步靠近她，略微思索后，寻了个还算合适的词语开篇。

        “对对对，你不说我都忘了。”翦召棠一拍脑门，突然想起这事来。

        “你说月裴回是你亲哥对吧，你知道我到这里来是因为什么吗？是因为&……”翦召棠说的口沫横飞，但月裴回却听得一头雾水。

        “你明白了吧，我之所以会到这来，全是因为月裴回他亲爹&……”

        “姑娘，你知道，你说的这些话比我以往修习的符文还晦涩难懂吗？”月裴回双手撑在腿上，眉峰几不可查的皱了一瞬，

        “还望姑娘可以用直白一些的语句帮盘桓解惑。”月裴回的语气相当郑重。

        “你来看吧！”见自己的解释，月裴回没有听懂，翦召棠已经有些了然，想着怎么也是此届天道搞的鬼，于是再次拿出手机点开那个电子书，递到月裴回跟前。

        “姑娘，请问你手里是拿着什么东西吗？恕盘桓学艺不精，盘桓并未看到你手中有何神器。”

        月裴回很认真的打量着翦召棠的掌心，甚至透过她的掌纹卜算出她不是太好的前半生，但并没有其他收获。

        “你看不到吗？”说着翦召棠用另一只手在手机上不停点击，而后又去看月裴回的神色，发现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便颓丧的收回了手机，打算再换一种方法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我重新跟你说，如果有听不懂的一定要及时摇头。”

        “好”月裴回点头。

        “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月裴回，月裴回是我，手机里……”

        翦召棠观察着月裴回的神色，发现自己说到“手机里”三个字后，他便摇起了头。

        “行吧，我算是知道了，此届天道你不就是不让我提这些敏感字词吗？那我不提了。”

        翦召棠不放弃，开始沉思，要怎么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我问你，你哥，月裴回呢？”

        “嗯？他啊？”月裴回听到自己的名字呆了一瞬，而后微微抿起嘴唇，试探的说，

        “他应该是已经陨落了。”

        翦召棠听了月裴回的话略微思考，而后点开手机里那个电子书，往后看了起来。

        月裴回见她对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认真的看着，还时不时的用另一只手点点划划，心里却在思考，自己要不要如实告诉她自己就是月裴回。

        志不在阅读，只为研究剧情的翦召棠，翻页的频率很快，甚至开始跳跃式的翻读，最后犹嫌太慢，直接回到了目录页。

        月裴回看她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生怕会打扰到她，只能那么安静的坐在旁边，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生已经被她了解了个透彻。

        将目录页看了一遍后，翦召棠直接跳转到重点剧情，就这么又过了十来分钟的时间，她已经将这本电子书的大致剧情了解了一遍，发现除了最开始将月裴回的结果一笔带过之外，后面全是讲的他的往事，这本书就像是一本自传一般，对他飞升失败后的事情，没有只言片语。

        “不，他没有，如果他陨落了，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

        翦召棠收起手机，将自己的推测出来的结果就那么笃定的说了出来，

        “我们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将他找出来，一定要找到月裴回。”

        “嗯？！”

        月裴回心下一惊，眼睫都跟着跳了一跳，却低垂下眼眸，没有询问也没敢回应，只是心里却也百般滋味。

        回想最初飞升失败后，自己被困在虚无之中，跟整个世界都隔绝了开来，那令人窒息的孤寂与无奈，至今都让他记忆犹新。

        他亲眼看着悉心教导自己百年，亦师亦友的师尊瞬间老去，像哀大莫过于心死一般，变得昏昏沉沉，心痛极了。

        又看着自己视为子女一般的嫡传弟子另投他门，虽然心中不甚舒畅，却也知道他们的举动无可厚非。

        再看到他们给自己立了衣冠冢，年年祭拜，却觉得有些可笑。

        没人相信他还活着，他们都以为他死了，他被困在这没有四感的虚无中，一千多年，若不是心性坚韧，怕早已疯魔。

        他不知道自己疯魔的话能不能踏破这虚无的牢笼逃离出去，可是他不敢赌，他怕疯魔之后的自己再也担不起那盘桓仙君的称号，他怕自己疯魔后会理智全无，会成了毁灭这安稳现实的魔头，那与自己想要福泽众生的道心相悖。

        可是如今，这个自己以前从未见过，没有施恩过分毫，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真实姓名的女子，就那么笃定的坚信自己还在，甚至还下定决心要将自己找出来，这份坚定怎么能让他毫不动容？

        “好……”月裴回出声应着，他声音里的颤抖他也已经发觉，却无法控制，

        “盘桓，就先谢过姑娘了。”月裴回努力的掩饰自己声音里的异样，抱拳弯腰，对着翦召棠就是一拜。

        “不用谢啊，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有什么好谢的？”翦召棠对他的郑重却没放在心上，而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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