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3所谓的代价究竟是谁规定的

二十五岁的云雀恭弥看着木制的梁柱，思索着是否应该强行突入。与上次不同，这一次店的门是紧闭的。忽然有一物跳上横梁：是他曾见过的那只黄色的鸟，名字似乎是叫蒲公英。

        今天云豆并不在他身边。大多数航空公司对宠物的管理都很严格，而且飞机引擎的声音对云豆来说实在太过嘈杂，久而久之，云雀恭弥不怎么会在短途旅行中带鸟。不过云雀恭弥对所有的鸟儿都存有最大限度的宽容，暂时打消了强闯民宅的想法，他抬起手，有着长长尾羽的鸟儿乖巧地飞下来，落到他屈起的手指上，歪着头发出可爱的啾啾叫声。

        “你的主人呢？”云雀恭弥问。

        蒲公英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忽而展翅飞起。然而它并未飞回庭院，而是沿着墙壁飞出几米，又调转过来看着云雀恭弥。是想让他跟上？四月一日君寻——店主不在店里吗？好奇心驱使云雀恭弥迈开脚步，跟上蒲公英。蒲公英果然向前飞去，云雀恭弥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一直走了十多分钟。云雀恭弥忽地停住脚步：墙根处蜷缩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

        “哇哦。”他忍不住感叹，“那家伙变成女人了吗？”但这孩子长得并不像四月一日。蒲公英绕着神情痛苦但陷入昏迷的女孩飞了一圈，然后收拢翅膀落在云雀恭弥的右肩，啾啾地叫了几声。

        “你这家伙是怎么发现她在这里的？还是这个小鬼有什么特殊之处？”云雀恭弥伸出食指点了下蒲公英的头，又去观察那个女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明明是白天，巷子里却阴暗得过分，还有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并非杀气，只是阴郁得恼人。这就是吸引来蒲公英，并导致这女人昏迷的力量吗？云雀恭弥打量着四周，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既然蒲公英将他带到这里，应该意味着他能找到解决办法。

        虽然云雀恭弥对见义勇为这种事并无兴趣，但他的好奇心旺盛，想要探知所有疑题的答案。如果说进入店中是他遇到的第一件真正的灵异事件，那现在，他或许正在体验第二件。这样的认知令他施以援手的意愿强了些，唔，反正也没别的事。

        他现在倒是不困了。

        紫色的火炎燃起，转瞬膨胀至稀薄，随即阴冷散去——事件似乎被轻易地解决，简单粗暴到出乎云雀恭弥的意料。“什么啊。”他嘟囔着，意兴阑珊地熄灭了火炎，叉腰看向地上的女孩。她的表情没有刚才那么痛苦了，看上去就像在沉睡。云雀恭弥忍不住皱眉，这家伙该怎么处理？带回去吗？唔，作为备选的研究对象倒是不错。

        “boss？”

        云雀恭弥回过头，原来是司机跟来了。他点了下头，一指那女孩：“带上她。”

        司机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当云雀恭弥的手下，最重要的素质就是不要质疑。他抱起女孩，跟上自家boss，沿原路返回。

        当两人一鸟回到车旁，店的门已经打开了。蒲公英抢先飞了进去，云雀恭弥紧随其后。然而他走出两步之后发觉司机并没有跟上来——他回头，那个男人站在门前，一脸的惊疑不定。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进到店里。”悠然的男声，云雀恭弥回过头，四月一日正站在檐下。他穿着一身艳丽的女式和服，红色的衣摆上洒着大朵的白色花朵，灰白的烟气从他托举着的烟管中袅袅升起。他吐出一口烟，踩着木屐，一步一步地走到云雀恭弥面前。云雀恭弥几乎被这大胆的穿衣风格惊到，他不是没见过男人女装，只不过……他很快收敛了情绪，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四月一日的话上，斟酌着开口：“他看不到？”

        “因为他没有愿望。”四月一日回答。他从云雀恭弥面前经过，走出门，对瞳孔地震的司机温柔道：“把这孩子交给我吧。”

        “呃，嗯，好的。请问你是……”司机惊疑不定，“boss？”

        云雀恭弥几乎要被气笑了，他和四月一日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四月一日揽住昏迷的少女，笑容柔和：“你的boss正看着你呢。”司机打了个哆嗦，而四月一日已经带着女孩进入庭院。

        “我之前不在店里，感谢你向这个孩子施以援手。”四月一日说，他带着少女进屋，云雀恭弥跟在他的身后：“没什么。是那只鸟带我过去的。她怎么回事？”

        “看起来是遇到了鬼怪。”四月一日答得很简略。他让少女平躺在榻榻米上，吩咐那两个人偶一般名为小全小多的少女取些井水。

        “鬼怪？这东西真的存在吗？”云雀恭弥不太相信。

        “鬼怪是个通称，一般指意念的集合，或者未消散的灵魂。”四月一日耐心地回答，“对于能看到它们的人来说就是存在的。”

        没等云雀恭弥再问，四月一日吸了口烟：“云雀君是怎么解决她的问题的？”

        “缠着她的东西似乎惧怕火炎。”云雀恭弥没解释什么是火炎，初次相见时，四月一日就表现出了对这份力量的熟稔。

        “嗯，确实是呢。”四月一日微笑起来，又看向少女。女孩是白种人，不长的栗色头发编成短短的一截麻花辫，脸颊上散落着雀斑。四月一日理顺少女蓬松的鬓发，“火炎的确能够净化鬼怪，云并非是长于这一方面的属性，不过云雀君的火炎力量非常强呢。”

        “你很了解？”

        “只是皮毛。”

        “嗯——”云雀恭弥显然不信。

        “云属性火炎的特性是增殖，这意味着在她身上残留的火炎彻底消散之前，这孩子不会再轻易遭遇这样的事。云雀君帮了她一个大忙呢。”

        “这不算什么。”

        “人是很不可思议的生物，”四月一日微笑，“对于其他人来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却是最重要的宝物。”这时候小全和小多带着一只瓷瓶返回，四月一日扶着少女坐起来，将瓶中的水喂进她的口中。

        “这是什么？”云雀恭弥不由开口。

        “‘灵山’的水。因为蕴含清净之气，能够净化邪秽。”四月一日将瓶子递回给粉色头发的小全，“看，她醒来了。”

        果然，几秒之后少女睁开了眼。她的表情有些茫然，但很快恢复了清明。她看了看云雀恭弥和已经放开她坐回原位的四月一日，迟疑地开口：“你们是谁？我……在哪儿？”

        “我是这里的店主，这位是从鬼怪手中将你救出的云雀君。”四月一日介绍道。少女的眼中闪过异样的光，急切道：“鬼怪，是指那些妖灵吗？你们、你们也可以看到吗？”

        “有些地方确实会将它们称作日间妖灵。”四月一日声音温柔。

        云雀恭弥问出刚才就想问的问题：“什么人能看到你说的鬼怪？”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体质特殊的人，比如云雀君你，也比如这位小姐。我猜……你特异的地方就在于能看到鬼怪。”四月一日望向少女，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是吸引鬼怪的体质？”云雀恭弥继续问。

        “虽然的确存在那样的体质，但这位小姐并不是。”四月一日掸了掸烟管，娓娓道来，“‘看见’本身就是一种强连接。一般来说，看不见鬼怪的人，也不会受到鬼怪的关注；而能看到鬼怪的人，自然也会被鬼怪注视。如果被观测到的鬼怪心怀恶念的话，就会对她施加影响。这位小姐今天碰到的应该就是一只比较强大的鬼怪吧。”

        “是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那么恐怖的……”四月一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没事了。”

        云雀恭弥思考着四月一日的话语，少女抿了抿唇，犹豫道：“你说自己是店主，那这里是什么样的店呢？”至少她没在房间里看到任何像是商品的东西。

        “只要付出代价，就能实现愿望。是这种性质的店。”

        “实现愿望？！”少女激动起来，“那、那你能够让我不再看到妖灵吗？请问需要多少钱？”

        云雀恭弥不由也看向四月一日，好奇他这一次会开出什么样的价码。

        四月一日又吸了口烟，微笑道：“如果你向我许愿，就需要支付消除这项能力的代价；但如果你将这个能力作为获得救助的报酬支付给云雀君，那么就不需要再付出其他的东西。”

        “欸？还能这样吗？”女孩惊讶，就连云雀恭弥也不由感慨这规则的自由程度。

        “当然。”四月一日温和道，“事实上，这也是你付出的代价。”

        “我当然愿意，不过这位先生……”少女看向云雀恭弥，有些担忧他或者这项能力后是否也会遭遇那些不好的事物。四月一日也看着他，笑吟吟道：“怎么样，云雀君？你意下如何？”

        的确是有趣的能力，虽然他根本不在乎报酬，不过……在少女眼巴巴的注视中云雀恭弥矜持地点头：“可以。”

        少女松了口气，又有些紧张地问：“请问要怎么做？”

        “请去取两条绸布。”四月一日对小全和小多说。两个女孩高呼着绸布离开，片刻返回，每个人手中都拿了一条长约半米的白色条带。“请用它遮住眼睛。”四月一日说，云雀恭弥和少女都照做了。绸布有一些厚度，凉丝丝的，沾染着香薰的气味，令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云雀恭弥不知道四月一日做了什么，片刻的等待后，四月一日的手指隔着绸布触碰到了他的眼睛。

        须臾间他收回了手，然后云雀恭弥听见他说：“好了。”

        云雀恭弥取下绸带，眨了眨眼，并没有产生不同于平日的感觉。四月一日托着腮笑看着他，淡白的烟雾在他们之间升腾。“你可以稍后再验证，毕竟店被结界保护着，寻常的鬼怪是没有办法进来的。”

        “结界？就是阻止人看到或进入的东西？”

        “差不多。”四月一日答道，然后望向少女，“能力或许还会有些许残留，很快就会完全消失。但你也不用担心这段时间再遇到危险，你身上留有云雀君的气息，普通的鬼怪是不敢接近你的。”

        “好的！谢谢你们！”少女感激道。四月一日温和地点头：“小全小多，送这位小姐离开吧。”

        等少女离开，四月一日望向云雀恭弥：“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面对云雀恭弥的疑问——或许该称作逼问，四月一日的笑容依旧温和。“我留在店里，帮人们实现愿望，其实就是我自己的愿望。”他吐出一捧烟雾，神色间散落出几丝怅然，“我在等一个人。我现在在做的，不过也只是她做过的事。”

        云雀恭弥扫了眼那件艳红色的美丽和服，转移了话题：“那个小鬼看不到鬼怪，岂不是连危险都无法感受到了？”

        “是的。”四月一日肯定道，“所以我会说这就是她付出的代价。或许是好事，或许是坏事，幸运或不幸从来都不是孤立的。”

        云雀恭弥看着四月一日，年轻的店主有一种沉静的气质，亦或是忧郁，压住了和服的热烈，令他看上去悠远深邃。难以描述的神秘的引力，为他增添了些许妩媚的意味，这是他穿着长衫时所不具备的特点。云雀恭弥忍不住想，店主或许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年轻，他应该已经经历过很多的事——足以影响他所思所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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