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万民粥

栖山上的母鸡还是躲过了一劫。

        虽然每人只分到了一小碗土豆炖鸡块，但士兵们饿得久了，这一小碗囫囵吃下去也半饱了。

        虫人们以往的肉食较少，多以鱼虾和口味清淡的小型动物为主，冯芝芝担心他们的肠胃适应不了，也不敢给他们吃太多肉食。

        实际上虫族的肠胃跟人类的相差的很多，并不存在会因为食物坏肚子的情况，他们基本上能消化所有的食物，只是嘴巴比较挑剔，不愿意吃过于难吃的食物才变成了如今弱不禁风的外表。

        午餐过后，侍卫长银尘把女皇大人请进正厅，进言了两件要事。

        “女皇大人破卵是关系到全球的大事，历届女皇破卵出世的第一件事便是广开天眼，受万民朝拜，虫星的食物问题也会在女皇正式加冕后稍稍缓解，请女皇大人尽快前往栖山东神殿，完成加冕开天眼的仪式，此为第一要事。”

        “第二件要事是宫殿近侍的事情，上任女皇已去世多年，近侍全部追随旧主飞升神界，请女皇大人择日前往育卵洞，亲自选育王宫近侍。”

        冯芝芝在心中思量几秒，立刻请近卫兵们准备栖山东神殿的典礼事宜。

        传承记忆中也曾提到加冕典礼的重要性，眼下虫族的情况如此不妙，典礼自然是越快越好，不必讲究繁复的礼法规条，只一点，加冕大典必须在天光大盛时完成。

        冯芝芝看了看天色，现在加紧准备应当还能赶上。

        跟她预料中一样，虫族为这一天已经准备了许久，只等着女皇破卵便能即刻举行典礼，近卫兵现在要做的也只是先行前往东神殿，清一清三个月落下的灰尘。

        吃饱了饭，就连飞行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还不到一刻钟，冯芝芝就在大殿中见到了折返回来的侍卫长。

        按照虫族的礼仪，本应该以万虫褪下的盔甲做成万民轿迎接女皇，可上任女皇去世太久，仓库里的轿子早就已经叫不开智的小虫啃食了，此时是万万不能用的。

        银尘愧疚的望着女皇和蔼的眼睛，深怕在里面看见失望，备用的计划就在腹中，犹豫了半天才呐呐出口。

        “女皇殿下，可否让银尘、紫电、光刀、金鳞以身为轿，将殿下送往东神宫。”

        银尘羞愧的垂下了头，话虽出口，却一眼都不敢看向女皇。

        传承中自然有仪式的内容，冯芝芝见他这副样子，哪里能不知道万民轿出了问题。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冯芝芝接受现代教育那么多年，这点儿变通自然还是有的，她将手中的木制水杯放在卫兵刚擦净的桌上，看着垂头丧气的银尘，亲手扶起了半跪的他。

        “请侍卫长为我做轿头。”

        她脸上带了三分宽慰之色，银尘顺着她的力道起身，抬头的瞬间忍不住泪涌眼底。

        女皇殿下实在过于宽厚了……

        银尘含着泪意，声音痛快的应了声‘是’，心里对女皇殿下的敬仰又多了几分。

        四人均展露了半身虫族盔甲，一前一后左右各一人，用虫族特有的臂甲搭出了一米见方的座位，单膝跪地等着女皇上座。

        冯芝芝稳稳的坐在臂甲上，四人起身用另一只手臂的臂甲形成了四面遮风的‘墙’，背后的翅膀从肩胛骨的位置放出，双翅一展，腾飞于空。

        臂甲的颜色有深有浅，其中银尘的最浅，是一种接近透明的白色。

        冯芝芝透过他的臂甲刚好可以看见紫电的翅膀，紫电的翅膀呈青绿色根部为褐色，整体是半透明的，看上去像是螳螂一类。

        她偏了偏头，看到了属于光刀的半扇翅膀，惊讶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近卫队这种武力的队伍中竟然会有蛾族。

        同样是绿色的翅膀，光刀的翅膀像一张半透明的荷叶被剪裁出了燕尾服的形状，上下两部分都有一点类似眼睛的花纹，生的极小，并不像别的蛾族一样炫目。

        冯芝芝曾经见过这种飞蛾，她奶奶临终时，屋里便飞进了两只，后来她好奇去网上查过，才知道这种青色的蛾子名为水青蛾，因为食量极大也算做害虫。

        银尘和金鳞的翅膀在这个角度看不见，冯芝芝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地，并不敢探头出去看。

        虫兵们飞得极稳，并不代表冯芝芝能接受坐在半透明的臂甲上看风景。

        观察翅膀也只是她转移注意力的方式，为了避免看到半透明臂甲下的天空，冯芝芝的脑袋几乎僵硬在了同一个位置，死死的盯着紫电身上的花纹看。

        好不容易挨到了东神庙，冯芝芝锤了锤发软的双腿，由银尘搀扶着在地上站稳。

        足足缓了三息，她才轻舒一口气，尽量端庄的走向东神殿。

        跟人类的神庙不同，东神殿坐落在山巅几十米高的古树下，直接用树干做了东方的院墙，殿里并没有象征神明的神像，正殿中甚至没有门廊，敞开的神庙让人一眼就能看全，而殿中最显眼的莫非放在正中间的一面水镜。

        水镜的边框为暗金色，看上去像是铜铁或是什么稀有的土石。

        冯芝芝走近了几步，才发现镜子底部的神异。

        整面镜子悬空漂浮于地面三公分处，暗金色的边框似乎在有规律的顺时针转动，镜面泛着阵阵水波，却一滴也不曾流出。

        更加奇异的是，明明镜面中的水是透明的，另一边并没有任何遮挡光源的东西，偏偏能从其中看见极为清晰的人影。

        冯芝芝的手几乎要碰到水镜的表面，却被银尘抻着衣袖阻拦下来。

        “女皇殿下，请先取一滴眉间血，放置在神镜之中。”

        冯芝芝的手指不安的蜷缩着，疑问的看向银尘，“我该怎么取？”

        见她神色有些紧张，银尘告了声歉，上前在女皇的食指间轻点，冯芝芝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长出了一根小小的骨刺。

        “请女皇殿下，摸摸眉间。”

        这次冯芝芝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在眉间轻轻一抚，把带着血珠的食指贴在了镜面上。

        看上去十分虚假的水痕一碰到血突然活了起来，带着血丝一圈又一圈的游走，变成了一片涟漪。

        过了几秒钟，水镜变成了浅浅的粉色，冯芝芝的耳边突然响起了浑厚的钟声。

        钟声一下即止。

        等耳朵里钟声带来的回响散去，眼前的水镜也开始显露真实的模样。

        镜中心张开了一条黑色的线，渐渐吞噬了镜面的水色，像一只缓缓睁开的眼睛，黑漆漆的注视着众人。

        冯芝芝的身体先是感受到了南极般的冷，很快又变成了赤道般的热，她凝视着水镜，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开始出现朦胧的光亮。

        她下意识眨了眨眼，面前的水镜就消失在了原地。

        冯芝芝的眼里留下两行清泪，带着点点灼烧般的感觉，她立刻意识到了水镜的去向。

        这便是开天眼。

        虫族女皇开了天眼后，便正式受到了承认，女皇心念所致之处，眨眨眼便立刻能窥见，这个星球仿佛成了她的半身。

        无处不可见。

        冯芝芝简单试了试，栖山脚下的景色立刻浮现在她眼前。

        山下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河畔杂乱无章的生着金黄的稻穗，看上去都是无人管理的野稻谷，成熟了也没有被采摘。

        她往远看了看，树林中密密麻麻的挂了许多树屋，木板和藤蔓结合，让木屋有种野生的美感。

        到这为止，冯芝芝都沉浸在新能力的使用里，心情还算愉快。

        直到她看见了从树屋中探出身来的人。

        有老人也有小孩，慢吞吞的从树屋中爬了出来，无力的呼扇着翅膀，踉跄的落在了地上朝栖山的方向跪拜。

        冯芝芝知道身为虫母，在加冕典礼上，她的身影会投在每个虫族面前的天空上，这几个虫族现在跪的，就是冯芝芝投射过去的影子。

        看着他们瘦的能看见肋骨的身材，和孩子营养不良特别矮的个字，冯芝芝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又将视线放的更远了一些，青石搭建的村落中，瘦弱的虫人们一样冲栖山方向跪拜着，脸上慢慢的欣喜感激，冯芝芝的舌根发苦，眼底止不住泛酸。

        怎么会都这么苦呢？

        她不死心的把视线看到最远，冰天雪地里，几个裹着毛皮大衣的虫族几乎变成了一座冰雕，巴掌大的脸颊几乎要消失在毛皮中，虔诚的跪在室外的地上，他们的身形几乎一动不动，露出的手指冻的通红，只有缓缓眨眼的动作让她能确定，他们还活着。

        虫母是虫族的母亲，天生有传达命令和收取信息的能力，本能的会为虫族带来庇佑，即使再不称职的虫母，见到孩子如此的凄惨也会心存不忍。

        更何况，冯芝芝算是个心软的女孩。

        她的眼眶酸的厉害，强烈的悲悯情绪无意识的发了出去。

        全球的每个角落，所有的虫人在同一瞬间都接收到了母亲悲痛怜惜的心情，霎时间，呜呜的哭声汇成了一片海洋，又反过来传到了东神殿冯芝芝的耳边。

        只听了几秒她便绷不住情绪，也垂下泪来，她的唇舌几乎是在自己行动，哽咽着说出了命令。

        “马上开铁矿为我打一口锅，我要为万民煮粥。”

        女皇的命令声远达冰原，听闻的虫人们纷纷直立起半身，发出欣喜至极的高声鸣叫，或高或低的虫鸣声从全国各地响起，足足三息才渐渐散去。

        虽然不知道粥是什么东西，但煮是虫族常用的做饭手段，自然也能意会女皇言语中的意思。

        边远苦寒之地尤为欣喜，他们已经太久没吃过像样些的食物了。

        只一句话，一种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名字，也足够让这些虫人口中生出渴望的津·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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