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一念成佛（7）

荧醒的很早。

        她睁开眼正好对上旁边凯亚熟睡的脸庞。即便是休憩，他也没有将眼睛上的眼罩取下来。

        他藏起来的眼睛究竟有什么秘密呢？

        荧按耐住自己蠢蠢欲动想要去掀开的手，翻身下了床。

        或许是体质改善的原因，虽然纠缠了一夜，但是她并没有什么酸疼难捱的感觉，反而有些神清气爽，很有力量。

        出门时候正巧遇到了早起去准备早餐的古琅。后者打量她半天，若有所思地提问：“我怎么感觉你去采阳补阴了呢？”

        荧默了默，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没啥错。

        趁着古琅准备早餐的时候，荧思考起那本书究竟藏在哪里。

        自你们踏入城堡以来从未涉足的地方……

        限定词：自你们踏入城堡以来。

        荧敏锐地抓住了关键信息。

        对于她来说，她完全可以确定，他们所有的人已经几乎要把城堡的每一块地皮都翻过了，在古堡内不会有藏匿物品的地方。

        所以答案很明显，在古堡外面。

        而古堡门外，更是符合“自他们踏入古堡以来就从未涉足”这个定位条件。

        后面的寒冷同样是一个佐证。而黑暗却显眼……应该就是在古堡的大门附近吧。

        荧推开门走了出去。

        铺面而来的狂风和雪花吹得她睁不开眼。她勉强眯着眼睛四处打量，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走出古堡了，因为压根走不出去。

        之前她就在想，如果恶魔是不死的，那么当古堡中参与的人发现这一点后为什么不跑呢？对于某部分人来说，自己的罪行被公布出来这件事肯定比不上自己的生命重要。

        现在荧明白了，这就是一个暴风雪山庄，漫天的大雪困住了他们，没有人能够逃出去。所以就算他们发现恶魔无法死亡，也只能困在城堡内，等待着在恶魔的玩弄中宣判死亡的降临。

        她艰难地冒着风雪，努力把自己的腿从快要到大腿根深的积雪中□□，用自己攀爬的能力沿着大门旁边的墙壁往上爬。

        而后，她在大门的顶端看到了写着古堡名称的牌匾：斯泰尔斯古堡。

        她将手往牌匾背后摸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荧赶紧将它拿下来，而后迅速回到温暖的屋子里，靠着壁炉回复身上的温度。

        有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落了下来，是一床绒绒的被子。荧抬眼望去，是凯亚来了。他用被子将她紧紧包裹住，变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小蛹，而后再将她放到自己的腿上，两个人靠着壁炉烤火。

        荧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我猜到你需要这个。”凯亚在她耳边说。

        “谢谢你。你看人真准。”荧有些满意于凯亚对她能力的信任。很明显，他知道她一定能够猜出书藏在哪里。

        “看看吧。”凯亚的下巴在她的肩头摩挲着。

        荧翻开这本《格桑花·下》。这本书和上比起来厚了可不止一两倍。

        她还记得上次的剧情是停留在天道怀疑格桑的忠诚，剧情正是从这里接着讲起的。

        天道不再信任格桑，派了四位天使下届继续履行对人类的惩罚。

        四，荧皱了皱眉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数字。

        格桑决意保护人类，于是他在几个人类的帮助下，耗尽神力，将四个天使拖入幻境，目的是清洗他们的记忆。

        格桑并不打算杀死天使，因为天使并没有什么过错，他们和格桑一样，也只是在履行上帝的旨意。格桑希望让天使忘掉他们惩罚人类的任务，再从人类这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感化天使。毕竟他所感受到来自人类的强悍和伟大深深感染了他。

        但是将四个天使拖入幻境耗费的力量太多，而且格桑一不小心出了些差错，将几个帮助他的人类和周围没能躲开的人类一同拖入了幻境，一共有八个人类进入了幻境。

        幻境中，四个天使和八个人类，他们的记忆全都被清除掉了，四散成了泡泡，藏在幻境的角落中。

        格桑非常内疚，但是他已经几乎没有神力了，没法把人类送出幻境。于是他决定自己找回这些记忆，然后将属于人类的记忆还给他们，让他们知道目前的情况。

        但是在当他找到全部十二个记忆的时候，他变得非常愤怒。因为这十二个人或神，他们身上都有原罪。就连他最信任的人类，都在饥荒时做过人肉交易。其他人有在洪水中害死人的，有在瘟疫中见死不救的，甚至还有以为自己无法治愈所以故意传播疫病的……总之，在天道对人类惩罚的初期，格桑还未插手保护人类的时候，人性的丑恶在灾难中暴露无遗。

        四位天使也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天使”。为首的大天使高傲而固执，只是因为普通天使和他意见不合就对其降下审判，一位女性天使和男性天使之间产生了感情，这在天道的规则中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们抛弃了他们生下的孩子，另一位天使视人类为蝼蚁，下界执行任务时刻意以杀死人类取乐……

        格桑非常愤怒。他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天使不是天道的派出的神明，而是附在天道脚下吸血的蛆虫，人类不是他以为的团结、强大、智慧的人类，而是遇到灾难就展露出丑恶獠牙，残害自己同胞的豺犬。格桑觉得自己被愚弄了，不管是天道还是人类，他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于是，他堕魔了。

        荧合上书，沉吟半晌。

        “所以这四个天使和八个人类，就是第一批的十二个人吗？”

        凯亚弯了弯嘴角，没有回答。

        荧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因为在她看来，事情已经很明确了。

        “你就是那位格桑吧。由于被人类和天使欺骗，你决意惩罚他们，并且将所有事情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堕落为恶魔之后，你拥有了属于恶魔的邪恶力量，四位失忆的天使压根不是你的对手。你用最初的十二个人设计出了这个游戏的雏形，让他们互相对抗，寻找记忆和罪责，再在寻找中自相残杀。你偶尔出来挑拨一番，等某一方获取了彻底的胜利，他们就会陷入无法杀死恶魔的困境，这时候，只需要你这个恶魔动动口舌，就能将他们一一斩杀。”

        凯亚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对你来说，看着他们在寻找自己的罪恶中展示出自己最丑恶的嘴脸，一定很有趣吧？看着他们在杀死了另一阵营的胜利喜悦中却发现自己完全走不出这座古堡，一定很有意思吧？你一向喜欢观察人，喜欢看别人被迫做出选择的样子，所以你设计了这个游戏。在初代的十二位死亡后，继续寻找有罪之人，再将他们分成两个阵营，让这个游戏一代一代继续下去。”

        “有一点。”凯亚伸出一只手纠正道，“不是我将他们分成两个阵营，而是他们本身就是两个阵营。天使阵营的人都是被打入轮回的天使，所以他们有时还保留着些许特质，比如神职人员会多一点。”

        荧点点头，确实，古尔戈和李离都信仰某种奇怪的宗教，克洛德也经常去教堂供奉金钱。

        “这样的游戏有多少次？”荧忽然问道。

        “我不知道。”凯亚看起来并不在意，“上百次？上千次？我变成恶魔太久了，已经数不清了。”

        荧伸出手，捧住他的脸，逼迫着他正视自己：

        “看着他们在邪恶中恐惧、狂热或是堕落，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凯亚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格桑原来是一位非常合格的神，仁慈，怜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他无法接受与自己共事的同事有这么多的污糟，更不能忍受自己费劲心思保护的人类竟然是一群这么丑恶的生物，所以他堕为恶魔。”

        “但是他并不坏。也不邪恶。”

        “我杀了很多人。”凯亚打断她，“我杀死了成百上千的人，在他们死前，我愚弄他们，恐吓他们，以他们的恐惧为乐。”

        “但是你进行了筛选。”荧接过了他的话，“你看，你还是相信，人类之间有善的存在，有光明，有荣耀。你对人类进行了选择，被你选中的人都是有罪的。如果你真的不相信善了，你就不会做这种选择了。”

        “我不能说你没错。因为不能用恶去对待恶。以暴制暴是有效的手段，在某些时候也正确，但是他不应该是所有进行审判的手段。法律和法庭的意义是什么？是依罪量刑，让所有的罪人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你审判罪人的手段，是依据普世意义上的恶，将他们杀死。用的还是非常痛苦的方式。”

        “弗兰克的罪责是愤怒。他在争执中将对方打死了。如果我没猜错，他如果要遭到审判会是阿昌那样的结局，被活活打死。可是他罪不至此，他和对方产生争执的原因是对方先攻击他，并且伤害了他的母亲。我的罪责你也知道是什么，在你眼里，难道我应该去死吗？薇薇的罪责是堕胎。可是她作为烟花之地的女子，本身就是没有对孩子负责的能力，堕胎反而是一种正确的选择，只是在这个社会背景下，堕胎不被允许而已。”

        “惩治罪人固然是对的，但是如果没有法律的尺子去衡量，那么这种惩治可能会过度成一种更恐怖的恶，伤害更多的人。法律虽然也并不尽善尽美，但是它已经是我们在现有情况下，对待善恶最好的评判标准了。”

        凯亚的眼睛眨了一下，很快又笑了起来：“那又能怎么办呢？我已经做了啊！而且像古尔戈、李离这种人，他们很难被法律惩罚，只能由我来代行这一职责。我不会停手的。不管我最初是什么样，但是现在，我已经是恶魔了。”

        “我会找到办法的。我到这里来的目的，就是稳定世界的秩序。你所说的问题，我会找到解决方法。但是你，你的罪责，就是傲慢。”荧叹了一口气，“古堡里的每个人都有原罪，这句话没错，也包括你。”

        凯亚眼里闪烁着熟悉的光芒：“你说的没错！但是不管你能不能实现你的诺言，仅靠说我是不会停手的，你必须对我的罪过降下审判，也就是杀死我。但是你杀不死我。哦对了，我要警告你，当城堡中剩下最后一个人的时候，城堡会自动燃起一场大火，烧去其中藏有的所有污垢和灰烬。这是我千百年前就设计好的。即便你是旅行者，我也不会为了你而改变。我会杀死其他人，而后留你陪我玩几天，你必须要在这之前找到办法杀死我，要不然，死的就会是你哦！”

        “你想起我是谁了。”荧沉沉地看着他。

        凯亚吹了声口哨：“对啊，我们鼎鼎大名的荣誉骑士。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对我而言，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很期待你能为我带来，新的风暴。”

        他手一翻，将荧手中的《格桑花·下》翻了过来，封底展现在两个人面前。凯亚指着封底上的字，荧仔细辨认，上面写着：唯神可弑魔。

        凯亚收回手，歪了歪头：“可是在我的城堡里，没有神。”

        “加油啊旅行者！”他笑着说，“不要让我失望！我已经准备好了美酒等着你的胜利了！”

        荧慢慢捏起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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