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五章：回光返照

　　“这便好，这便好啊，”杨术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便虚弱的闭上了眼睛。
唐梓颜吓了一跳：“杨大夫！”
“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想睡一觉。”杨大夫道。
唐梓颜知道人在极度虚弱的时候，若是一觉睡过去了，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因此她有些慌乱起来：“您别睡呀，肯定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再延长一下您的时间的。”
说到这里，她有些懊恼：“只可惜我不会这种针法，不然就给您施针了。”
“没事，都是命数，”杨术道，“你让君泽那孩子进来吧，我同他说说话。”
唐梓颜打开大门的时候，顾君泽立马看向她，眼中的泪水要掉不掉的，瞧着很让人心疼。
师父突发疾病，脉象又那么乱，其实顾君泽心中已经隐隐有所预感了，不过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毕竟自己的师父可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他最擅长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了，怎么可能对自己的病症毫无办法呢？
“姐姐。我的师父没事的，对吗？”他向唐梓颜寻求肯定。
唐梓颜有些不忍心看顾君泽那双眼睛，她拍了拍顾君泽的肩膀：“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你师父想要同你说话，快进去吧。”
这句话几乎就是肯定了顾君泽心中的猜测，他踉跄了一下，脸色瞬间就白了下来，往屋里走的时候都感觉浑身虚浮发软。
好不容易来到了床前，顾君泽看着床上脸色灰败的杨术，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师父，您的病一定没事的，对吗？”
杨术叹了口气：“对不起，我大概就这两天了。”
“不，这不可能！”顾君泽大声的道，“师父，您是谁呀？您怎么可能治不好自己的病呢？”
他说到这里，又转身急切的看向唐梓颜：“姐姐，你不是会施针吗？你肯定有办法的。”
唐梓颜侧开了头：“杨大夫的五脏六腑都已经开始衰竭，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是药石无医了。”
“师父，您之前不都还好好的吗？”顾君泽哭着道，“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杨术将自己强压病痛的事情告诉了顾君泽，并且对他道：“你别太难过，生老病死不过是人之常态，其实在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心存死志了。”
“你这孩子也太过顽强，一直在我面前转来转去，烦人的很，我便想着反正我这一身医术也还没有传下去，不如就收个徒弟试试，却没想到你是真适合学医，天资聪颖，一点就通，这几年你已经学会了我大半的医术，如今在苏州城也被称为神医，倒不算丢了我的面子。”
“不行，师父，您不能死啊，您死了我可怎么办呢？您还得教我，我还想跟着您学很多东西。”顾君泽哽咽着道。
“我已经跟你姐姐说了，我不在了以后，你姐姐会继续教你。”杨术道，“当初你也看到了，你姐姐那一手针法使得出神入化，她来教你，我也是放心的。”
顾萧琛和顾锦安也在外面偷偷抹眼泪，虽然杨术平时话不多，但到底是一起相处了几年，大家又怎么会对他没有感情呢？
因为杨术说自己只有几天时间了，后面两天顾君泽干脆连济世堂的大门都不开了，整天从早到晚的守在杨术旁边，就连晚上都不愿意去休息，一直守在床边。
杨术昏睡的时间很长，一天清醒的时间最多两个时辰，每次看到顾君泽守在他旁边，他也会红了眼眶。
这几日，他一旦清醒了，便会同顾君泽断断续续的讲一些他从前的事情，包括他的身份，为何弃医学武，所遇到的追杀，各种各样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了顾君泽。
在他的讲述中，顾君泽仿佛看到了一位义气风发的大侠，或者是一位恣肆随性的神医，但无论是哪一个形象，都和眼前躺在床上的灰败样子没有一点相关。
每天杨术清醒的时候，顾君泽都会努力的听他讲故事，脸上也始终挂着笑容，努力的想着一些有趣的话，逗师父开心，但一旦杨术开始昏睡，顾君泽便会偷偷的抹眼泪。
连着几天过后，他的眼睛都哭肿了，人也憔悴了不少，但与此同时，杨术也一天比一天虚弱了。
这天下午，天上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火烧云，杨术突然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顾君泽因为昨晚上守了一夜，正趴在床边睡，杨术一动，他便又醒了。
看见已经站在了旁边的师父时，他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一脸惊喜的道：“师父，您好了！”
眼前的杨术看起来精神焕发，一点都不像前几日那么虚弱了。
“我记得过年的时候做过一套新衣裳，”杨术道，“你知道在哪里吗？”
“我知道，我这就去给师父拿！”
杨术又吩咐顾萧琛帮他烧一锅热水，说是躺了太久，浑身都臭了，想要好好洗一洗。
顾萧琛也觉得杨术是要好了，只有那位姓胡的伙计在后面看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要好了？分明是……
顾君泽给杨术拿衣服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便渐渐的淡了下去，他静静的站在衣柜前，泪水又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刚刚他突然醒来看见杨术站在旁边时，确实是很惊喜，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到底是学医的，知道杨术如今这样子，大概是回光返照了。
他在衣柜前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听见杨术喊他，他才擦了擦眼泪，努力扬起一个笑容，抱着衣服走了过去。
杨术已经洗好了，很快便换上了这身新衣裳，然后道：“我刚刚似乎看见外面有火烧云，想出去坐一坐。”
“好，师父，我扶您出去，”顾君泽道。
“不用不用，我有力气呢。”杨术笑着道。
师父平时从来都是严肃的，很少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顾君泽看着，却觉得悲从心来。
他看见杨术走进院子里，慢悠悠地走到那葡萄藤下坐下，然后看向了天边的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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