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蝇营狗苟（七）

“为什么你要写这样的东西？”大周当今皇帝李正昊提问的同时，手里扬了扬陈韶写的报告。

        回望着皇帝，陈韶答道：“臣以为，要师出有名。”

        李正昊有些不快，“你的意思是要和欧洲敌对？”

        “既然开战，敌对就在所难免。摧毁殖民主义，的确与数亿欧洲人为敌。同样，也面对了十亿被奴役的殖民地人民。陛下，即便是欧洲数亿殖民主义国家，其中真正从殖民主义中得到好处的民众，也只是一部分。会不会有四分之一，都是个问题。”

        李正昊眉头微皱，“这些话说着好听。咱们就不必说这些。我问你，你是反对以殖民方式恢复旧地么？”

        “报告陛下。臣反对以殖民方式恢复旧地。”

        “为何？”

        “陛下，僧伽罗狮子国乃是大周属国，虽然只有宝石矿，陛下可否知道，宝石这种东西，是个奢侈品，没有一个稳定的定价。臣听闻，凡是去典当宝石戒指的。典当人都会先把宝石取下，先单独称量黄金部分。不同成色的黄金价格是固定的。”

        李正昊摆摆手，催促道：“朕知道这些，你就直说你的意思吧。”

        “陛下，僧伽罗狮子国当年只有农业与港口，以记载来看。因为其国内农业颇为发达，加上海边盛产鱼类。百姓生活其实并不差。至少不比40年前大周一些贫困地区的百姓生活差。这都是有记载的。大周不少工业品也销售到了僧伽罗狮子国。现在，大周商船又能前往僧伽罗狮子国，根据最新报告，僧伽罗狮子国在英国的殖民统治下，消费能力暴跌。包括印度也是如此。孟加拉湾地区的民众被压榨的很惨，生活甚至不如40年前。殖民主义，有害。”

        李正昊本想说点情绪比较激烈的，开口的时候却说出很冷静的话，“这是有害的部分。无利的部分呢？”

        “陛下，大周新政以来，国富民强，人人收入大增。这是建立在大周完全没有殖民地的局面下。可见殖民地对于当下0大周发展并无必要。如果殖民地是灵丹妙药，为何英国的大败近在眼前？臣虽然不知道哪些人会以为殖民地很重要，可那些人必然清楚，英国陆军对上大周陆军，只有战败一个结果。”

        “你不过是取巧的说法。有了殖民地，自然能有更多收入。英国人在印度每年捞取的好处一点都不少。你难道对此视而不见？”

        “报告陛下。臣当然对此很非常清楚。为此，臣还查了一下大周的一些记录。与僧伽罗狮子国的贸易收益，平均到个人，一直超出大周在孟加拉地区的收益。还超出不少。陛下，若是奴隶们的生产效率和购买力真的超出普通人，为何连美国这样的蛮夷之邦，都要废除奴隶制？统治一地分为许多手段，收益固然是一方面。为了统治该地，付出一点都不少。陛下，臣以为，一颗小树能带来的木材收益，远比从一片持续的森林中那些大树能带来的木材收益少的多。帮助别国发展，自然能从投入中收取利益。别国成长的越大，收益也越大。这就是臣反对殖民主义的理由。”

        说到这里，陈韶有些激动，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原本不愿意触及的部分，“陛下。当下朝鲜三省的产出，也远比当年朝鲜作为属国要大的多。便是大周有如此多的收益，朝鲜百姓们的生活难道不是也水涨船高么？”

        “哼！”李正昊忍不住哼了一声。不过这次他没有批评陈韶，反倒连撤掉陈韶的心思也淡薄了许多。

        说起朝鲜，局面的确如陈韶所说。大周的确在朝鲜进行了大量投资，同样获取了巨大的收益。朝鲜人民从李朝的统治下获得了解放，随即爆发出相当的生产热情。在农村，工厂，矿山，都让投资方获得相当收益。

        虽然不会有人对此公开说什么，但是朝廷的税收部门以及李正昊的情报渠道可是把很现实的证据提交上来。

        朝鲜百姓们自发的为大周皇室立祠，时时纪念。当然，陈韶也获得了非常好的名声。

        李正昊微微摇头，“陈韶，我看你提朝鲜的时候，是知道厉害的。对么？”

        “报告陛下，臣在朝鲜做的事，虽然臣并不后悔。不过臣的确知道厉害了。”

        “那就不要再说什么奇谈怪论。朝廷对此自有看法。下去吧。”

        等陈韶退下。李正昊叫出了几位尚书，“你们在旁边也听到了吧。”

        尚书们当然知道李正昊的心意。李正昊开着旁边房间的门，让尚书们听到对话内容。已经证明了不少。

        而且当下的尚书们已经不是李长远时代的那批，他们在朝鲜那件事上与陈韶也没有直接冲突。这边户部尚书上前答道：“陛下。陈中将的说法虽然有些一厢情愿，也不是胡编乱造。从数据上也有些道理。”

        李正昊问道：“你以为这道理中有几分合理，几分谬误呢？”

        “陛下，臣以为，陈中将的意思是希望大周拆解欧洲殖民国家控制的殖民地，将其归于大周统治之下的想法，实在是有些一厢情愿。除此之外，若是能够被大周夺取出来的土地上，也不乏能够更有效控制的方法。”

        李正昊觉得户部尚书倒是聪明，从上来就表示了对陈韶本人无敌意的态度。光是认为陈韶要把欧美的殖民归于大周统治，就和那些大大批评陈韶报告的那帮人保持了不同的基本立场。

        那帮批评的人，是认为陈韶这是让大周白白出力，由陈韶收取所谓的名声。

        光是这个批评，李正昊就感觉这些人正在拿着朝鲜的事情当类比。批评陈韶在朝鲜的自行其是，给朝廷带来了许多麻烦。

        户部尚书说完，工部尚书也跟着发言，“陛下。臣觉得陈中将只是有点刻舟求剑。美国废除奴隶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国家统一。而不是简单的奴隶个人的消费力。不过从结果来看，奴隶的消费力的确不如佃户。然而，臣还是不能赞同陈中将的思路。臣感觉，陈中将未免太过于太高僧伽罗狮子国的过往经历。僧伽罗狮子国乃是海上要冲，大周的港口设在哪里，使得当地人有很多就业机会。才显得僧伽罗狮子国购买大周工业品的时候很有购买力。若是以孟加拉湾附近的各地，哪里有那么多港口呢。所以，臣以为殖民地化是应该的。不过大周的管理当然要比英国要仁义的多。”

        李正昊问道：“你以为英国殖民地管理方式，比大周以往的羁縻州要有效率？”

        工部尚书没有立刻回答，不过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认同这样的观点。

        只是大周这些年来，反思的最多的是科学不够进步，技术不够先进。所有才败给了英法联军的舰队。对于大周在印度洋经营的得失讨论，一直不是什么显学。甚至鲜有什么代表性人物对此发表看法。

        主流的看法基本一致。等下次战争的时候先夺回旧地，再说什么经营。

        也就是到了现在，眼看着战争即将爆发，而大周的赢面很大。这才开始有人讨论。

        这次陈韶的报告书之所以引起不小的震动，很大原因就是没人想到，居然是一个军人先提出了这个问题。所以反应才有点大。

        不过到了现在，尚书们已经知道了李正昊的态度。

        礼部尚书听到李正昊点名提问后，赶紧答道：“陛下。臣以为陈中将的看法也算是他的确考虑了战略安排的证明。毕竟当下大周若是开战，也的确要考虑如何在印度等地打击英国的问题。臣乃是礼部尚书，有人说礼部就是唱高调的。臣倒是觉得，陈中将那句师出有名，也没什么问题。”

        尚书中发出一阵轻笑。礼部尚书倒是有趣，敢这么说话。不过礼部下属的两大机构，一个是鸿胪寺，管外交。这个部门等于是直属皇帝。另一大机构，管的是教育。

        从教育者的角度，陈韶的话就很有正面意义。甚至符合了礼部尚书那句‘唱高调’。

        对于华夏而言，鼓吹杀戮，鼓吹掠夺，宣称谁谁谁是天选之民。都不符合华夏的文化传统。华夏之所以优秀，是因为华夏的文化优秀，道德高尚。并不是生为华夏人，就自然而然的高人一等。

        而且大周有个段子，‘不喜欢两种人，种族主义者和黑人’。经常引发大笑。其实在大周，这个是把两种感觉混在一起。不喜欢种族主义者，是反对种族主义的理念。不喜欢黑人，只是大家不喜欢黑皮肤。和黑人本人没啥关系。

        细腻的白皮肤，而不是欧洲那种粗糙的苍白皮肤，一直是华夏审美中属于漂亮的一种。这不是少数人的看法，而是本能。

        所以礼部尚书某种程度上支持陈韶，虽然有些意外，却也符合情理。大周国内对于殖民主义的厌恶情绪一直是存在的。那种殖民主义暴行，大周从来不会吹捧。

        “刑部怎么看？”李正昊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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