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臣女愿意

尽管大楚皇室现在处于各路诸侯的反叛压力之下，但天下大定二百余年，皇室的威严以及百姓对于皇室的归属之心依旧不容小视。

        天下士子的心还是在王朝正统，在大楚。

        周昭的父亲镇北侯周晟更是皇室的忠臣，见如今形式，只想以身献大楚，为大楚统一抛头颅、洒热血。

        如此，才有意将女儿嫁入皇室。

        周昭伴在母亲身侧，脑中思绪翻涌，她没见过皇帝，上辈子大多数事件都在外征战，对皇帝的消息更是知之甚少。

        只知道外界都传，他身子骨弱、活不了几年。

        可上一世，她征战五年之久，这皇帝，还活得好好的。

        母亲林氏见她心不在焉，悄声靠近她提醒：“在皇宫仔细着点，不要走神。”

        周昭连忙应是。

        二人跟着前头的太监拐了数十道弯，穿过长廊才到了皇帝所在的养心殿。

        皇帝接待命妇本是于理不合，可如今这局势……礼法也只能暂且搁置。

        甫一入殿，林氏便双膝跪地，周昭跟着跪地，双臂大展而又双手，伏跪余地。

        “陛下万岁！”

        林氏接着道：“臣妇带小女前来觐见。”

        “臣女周昭给陛下请安。”

        周昭不敢抬头，毕竟是天颜，无论身处何种狼狈，都是天家的圣人。

        “起来吧。”

        不等周昭思索，身体就跟随着上位之人的一句话站了起来。

        这声音不同于司马怜的刚毅，反而带着书生的那种温润，如溪水潺潺、缓缓划过人的手背，只让人感觉无比清凉舒适。

        “坐吧。”

        “谢陛下！”

        这皇帝还挺随和，周昭心里想。

        她随着母亲坐在侧边，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坐于主位的皇帝。

        只一眼，心里就惊跳一下，天颜当真是面若冠玉、俊秀无双。

        皇帝一身玄色衣袍，其上用金线绣有五爪金龙，冕冠流苏遮不住他清秀俊朗的面容。

        周昭距离有些远，看不太清，只看得他生了一双含情眸，鼻尖挺立，嘴唇纤薄，伏于桌案之上的手指骨节分明、纤长有力。

        “镇北侯近来可好？”

        皇帝的声音忽然传来，温和如春风拂面。

        林氏微微福身，“劳陛下挂念，老爷他近来身子爽朗，挺好。”

        “嗯。”皇帝淡淡应着，目光落在林氏身侧的周昭身上。

        周昭今日穿了淡粉色的长裙，束腰将她的纤细腰线勾勒出来，身段凹凸有致，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很是乖巧。

        “昭妹妹不必如此拘束。”

        似是看出她的不适应，特意出声提醒。

        周昭缓了一会儿才知道这声昭妹妹是喊她的，忙行礼：“是，陛下。”

        几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才进入主题。

        “不知昭妹妹对于这桩婚事可有想法？若是不愿，朕可……”

        还未说完，周昭便起身跪下，“能嫁给陛下，是臣女的福分！”

        皇帝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如此——也好。”

        他作为皇帝，需要周家的兵力支持，只是这桩婚事若是牺牲了人家女儿的一生，他是愧疚的。

        宇文潇并不知道，此时跪于地上的女人已经铁了心要帮他、帮助大楚对抗权臣，争这乱世。

        林氏中途寻了借口退下，殿中只留两人，林氏走之前捏了捏周昭的手指，暗示她多和陛下相处相处，周昭也点头应下了。

        这清冷的殿中，突然没了人，气氛有些尴尬。

        宇文潇见她坐在一边不出声，抿了抿唇，起身绕过桌案，走至她身前。

        一股清淡的龙涎香蓦然钻入周昭的鼻腔之中，她只觉得突然神清气爽，四肢百骸都透着舒服。

        清冷的声音从头上传来，“你放心，若你愿意，朕会予你皇后之尊，不会负你。”

        周昭一愣，这话她上辈子也听司马怜说过无数次，不会负她……

        不等她思考，那人的声音再次传来，语气中透着些许哀伤：“如今大楚风雨飘摇，如水上浮萍，无根漂游，你要想好，是否要和朕一同承担起这早已残破不堪的车架，同朕一起乘着这车架走向大雾弥漫的将来。”

        “你有反悔的机会。”

        宇文潇垂眸看她一眼，转身走向案桌，随手拿起一卷奏折，掂在手上铺展开来，悠悠开口：“蜀地大旱，颗粒无收，百姓流离失所，朕无能为力。苏州遇千年难逢之大涝，官员连番上奏……朕能调动的力量少之又少……”

        “又逢北寒、西蛮侵扰，诸侯纷乱，我大楚罹难已久，江山岌岌可危，朕困于这宫殿之中，进出受阻，身不由己……”

        周昭抬头看向他的背影，只见他冕冠的流苏晃动，瘦弱的身体微微颤动，握着竹简的手指暗暗发力，指节发白。

        明明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天子，却困于方寸之地，无法施展一身的抱负。

        周昭心尖微颤，眼前的皇帝也不过才满十七，登基两年，手中无实权，麾下忠臣五指可数，尽管有匡扶社稷之心，却也无力，只能如笼中困兽一般蛰伏在这深宫，伺机而动。

        她突然有点心疼眼前人，上辈子她一心想嫁给司马怜，更是为他奔波南北，镇北侯全府上下不得已投入司马家族之下……

        想到此处，周昭恨不得给上辈子的自己一巴掌，明明父亲是忠于皇室的啊！却因为自己违背了本心。

        宇文潇骤然转身，视线相撞间，周昭晃神，只听得他说：“周昭，朕如今，只有这一副身躯和残破的皇室，你当真愿意，同朕一起……挽大厦于将倾？扶狂澜于既倒？”

        他的视线，诚恳、灼热，还带着一丝难以看出的希冀。

        周昭只觉得自己被这道灼热的目光烫的全身都冒出火来，上一世她在外征战，明面上也是为大楚征战，百姓疾苦她见的多了，也感受多了。

        宇文潇说的那些，她都懂，是切肤般的感同身受。

        周昭起身，慢慢走近他，一字一句：“陛下，臣女愿意。”

        “臣女深知陛下之处境，如困笼之大鹏，无振翅高飞之机，大楚如今，更如风中枯叶，飘零不知归处，但臣女愿意，愿意同陛下一起，扛起这楚室大旗。”

        “陛下，请您安心。”

        靠的近了，周昭才完全看清天子的容貌，他皮肤很白，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脸无血色，唇畔的浅粉也是干涩的，只有那双漆墨一般的眸子，看人的时候格外专注。

        他的眉眼很深，眉骨高挺之下眼窝轮廓深邃清晰，眼尾内弯，卷翘的睫毛微垂，遮住了眸中的情绪，大概是忧心朝政的缘故，脸颊轮廓如刀削一般鲜明，透着引人怜惜的病态。

        宇文潇看着眼前矮了自己一头的女孩，五官稍显稚嫩，声音犹带有童音，眼神却如刀锋一般锐利，透射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仿佛带着凛凛霜雪扑面而来。

        他开口，“好。”

        这孤冷深宫，终于、不再只他一人。

        宇文潇掩于袖中的手指倏然攥紧，暗暗发誓，定要好好待周昭，如若——有机会光复大楚，他要给她天底下最尊崇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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