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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家


云容又急又气,想要分辩却有心无力,只得看向张道士。张庆安皱了下眉,忍不住凑到李玄凌身旁小声道,“掌门,要不先回去再说吧。”

        李玄凌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还未出声,已有人一个箭步上前,把手伸向了云容,淡然道,“我信你。”

        云容看着楚御风伸来的手,投去感激的目光,哆哆嗦嗦地握上他宽厚温暖的手掌,然后被他一把拉起,抱在了怀中。

        “还,还有一个……”云容急得从楚御风怀中探出脑袋,看向地上的男人。

        李玄凌拿过火把,才发现旁边地上还躺着一个男子,便吩咐其他道士也一起将他扶起来。

        云容这才放下心,仰头看着楚御风棱角分明的脸,安心地闭上了眼睛,昏死了过去。

        青云观的厢房中。

        云容在迷迷糊糊的呓语着什么,身体时不时抽动一下,面色苍白,嘴唇发黑,一旁的张庆安晃着胖胖的手,不安地在房里踱来踱去。

        “你说说看,这怎么还烧成这样呢?”

        小道童也去瞧了瞧云容,安慰张庆安道,“师兄,掌门不是先前给运功疗伤了嘛,说是云容姑娘受了极大的内伤,五脏六腑都有损,虽然性命无虞,但要慢慢恢复元气。”

        “这都好几天了都没醒……掌门还说有中毒之象……”话音刚落,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一个清瘦的人影走了进来。

        “御风啊……”张庆安笑呵呵地打着招呼,“你也来看云容姑娘?”

        小道童看着楚御风面色冷峻,连忙拽了拽张庆安的袖子,“师兄,咱们不还要去习剑吗?走吧走吧。”

        “哦是是是!”张庆安走的时候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御风师兄对云容姑娘还挺上心呢。”

        “也没见他们以前有什么交情啊……”张庆安挠了挠头,有些不解。随后又瞪了小道童一眼,“你御风师兄深得掌门青睐,脾气又不好,别乱说话惹他不高兴。”

        小道童不服气地说,“他不就是仗着掌门救过他嘛……这次当了王真人的入室弟子,肯定也是掌门……”

        “还乱说!”张庆安左右看看,手指戳了戳小道童的脑门,“被掌门听到也没你好果子吃!”

        小道童吐出舌头做个鬼脸,两人打闹着离开了。

        楚御风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手掌贴在云容额头,细长如柳的眉毛微微蹙了起来。他看着云容有些起皮的嘴唇,拿了筷子沾了些水,小心地点在她唇上。

        大约是喝了些水的缘故,云容睡得似乎安稳了些,急促的呼吸变得安静绵长。

        楚御风看着云容安睡的面容,想到当年她还是一只小兔子时,在他怀里安睡时也是如此恬静的模样。

        三清殿内。

        李玄凌在蒲团上盘膝而坐,闭目沉思。身边是王浩然真人,他的亲传大弟子。

        “掌门,此事果真如此蹊跷?”王浩然忍不住询问道。

        李玄凌抚须点头,睁开了双眼,岁月并未在他的眼中留下痕迹,依然是黑白分明,洞若观火,“你看这个。”

        说着伸出手掌,只见掌心之中有一片白色坚硬的拇指大小的鳞片。

        “这是……?”王浩然细细查看一番,恍然震惊道,“这是……龙鳞?!”

        “没错。”

        “这么说,云容那小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李玄凌点点头,“只怕确实有龙现世,不是个好兆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尽快让她苏醒过来,你拿着我的亲笔信,去百花洲地枢司,递给符桓符领班,请他出面,托鬼面神医来给云容姑娘诊断,寻常大夫已然无用。”

        百花洲乃北沙岛的政要之地,岛主居所。有天枢司,中枢司,地枢司三司,其中地枢司掌除魔之事,最为紧要。三司下另设三十六阁,分管岛上气象交通,礼仪户籍等事。

        王浩然接过信封,应声离去。

        翌日深夜,一个戴着黑色厉鬼面具的人飘然而至,坐在云容床边细细诊脉,又使金针点穴,许久后,又尖又细却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此脉象时而平和,时而激烈冲撞,似有中毒之象,然此毒我从未见过。且此毒素已渗入肺腑,无法用内力逼出,我已用金针点穴,助其周身血脉畅通,其余的只能看她自己造化了。”

        “劳烦神医了。”

        李玄凌拱手道谢,无奈地看向云容,摇了摇头。

        云容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混沌烟尘之中,天地之间只有自己和这漫天的风沙。

        “云容?”远远地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师尊!”云容看见在那混沌尽头,一袭紫衫的女子远远站着,明眸亮齿,温婉地笑着呼唤着她。她急急奔过去,想拉着她的手,却只握到一片虚空。

        “云容,你长大了,你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在我身后爬着灵鹫山,我打落灵果,你一蹦一跳捡着吃的小兔妖了。”

        云容想到往事,也不由得笑出来,“是呢,那时候我根本够不着树上的灵果,还是因为遇到了师尊,才吃了个饱,师尊还每日传功给我,没过几天就变幻成人形了。”

        墨停云摸摸云容的头,“这些年我也只见过你几面,没想到你成长得如此之快。”

        云容疑惑道,“没有呀,我觉得只是个子长了……”

        墨停云笑了笑,“你已经可以独自闯出一片天地了。记住,凡事知己知人,知进知退,方得自然。就好像如今,也到了你出师的时候。”

        云容急得皱眉,“师尊你不要我了吗?云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墨停云笑而不语,身影渐渐模糊,湮灭在混沌之中。

        “师尊别走!云容不想再一个人了!师尊你别走……”云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死死哽在喉口,她狠狠一咳,天旋地转之间,眼前出现的是张庆安的大脸。

        “快快!快去通报掌门!云容醒了!”

        张庆安拿着帕子擦去云容刚才吐出的黑血,“你怎么样啊?”

        云容头昏脑胀之间,恍惚记起自己和九头巨龙的那场恶战,然后急急问道,“那个,那个人,怎样了?”

        张庆安撇撇嘴,“哎哟喂,傻丫头,先顾着你自己吧,他在隔壁房间,有别人看着呢。”

        行,没死就行,不然太亏了。云容昏昏沉沉间只记挂着此事。

        李玄凌到了之后,给云容把了脉,血脉已畅通,无甚大碍。又听她细细说了那日九头巨龙之事,思忖片刻,令王浩然写成文书,上报给了地枢司。

        几日后,云容已能行动自如,可那男人依然昏迷不醒。李玄凌亦觉得奇怪,说该男子有修行的基础,然而气海虚空,他也曾给其传功,但是修为怎么都没法被吸纳,无法落入丹田。

        云容歉然道,“既是如此,人是我救的,也不便一直在道观里扰了清净,云容将他带回家中将养着吧。”

        楚御风远远地望着云容扶着男人,亦步亦趋着下山的身影,深沉如海的眼眸中布上了一丝阴霾。

        然而回了家,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云容有点犯了愁。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她自己凭着敏锐的直觉,躲着天敌啃巴着草,磕磕碰碰地长到十岁,有次在山里啃灵芝时遇到了师尊玉兔上仙墨停云,被收为徒。

        可墨停云经常云游四海,每年也就只会突然出现几次,来这里教她采药炼丹,修炼道行,很多事情她都是翻着话本,听着戏曲才懂的。现下一个受了重伤的男人躺在她的床上,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先清洗下伤口吧。云容打了水,小心擦去男人脸上的血污,竟还是个挺好看的人。长眉若柳,鼻梁高挺,又黑又浓的睫毛在烛火的照耀下映照出密密的阴影,只是右脸颊上有一处爪痕深入肌理,甚是可怖。

        云容解开他的衣衫,却发现几乎全身都是伤口,道长们已经给上了药,却还是掩不住那些可怖的伤疤。云容有些心惊,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和巨龙经历了怎样的生死厮杀,怕是比自己还要惊险百倍。

        还好虽然她家徒四壁,但是总是备着药,给他细细敷上止血祛瘀的外伤药,又煎了些护心保脉的内服药灌了下去。

        家里多了张嘴,云容比以前更努力地采药炼丹,每日天亮之前便上山采药,日落而归,晚上碾药炼丹,没个停歇的时候,但男人依旧没有丝毫好转。

        云容却觉得伤愈之后,自己反倒是比以前要精力充沛得多,脚程也变快了,以前要费一个时辰才能走到的路程,现下半个时辰便到了,还不带喘气的。她只当是鬼面神医的金针之术神奇,也便没有多想。

        北沙岛南方,有一片大陆,居住者皆为凡人。当朝年号东元,皇帝已缠绵病榻数十年,就连市井孩童都会毫不忌讳的在街上摇着娘亲的手,奶声奶气地问,“娘,什么是殡天”

        樊楼酒肆,勾栏瓦巷之中,也时常有人毫不避讳地谈论着立嗣之事。

        “我瞧着,那还是三皇子有称帝之相,”说话的食客大口吃着面,眉飞色舞,“我舅舅那可是在宫里当差的,说那三皇子天赋极高,三岁能文,五岁能武!”

        他对面的人嗤之以鼻,“那也不过才十一岁,黄口小儿罢了,幼主登基,岂非大祸!”

        “那你说说,谁来继承大统?”

        “那自然是大皇子,嫡长子,身份何等尊贵!”

        “草包一个,怕不是连我家秀才侄子都比他聪明!要不是有韩相在背后撑腰,他的亲王之位怕不是都没有呢!”

        隔壁桌的黑衣男子独坐一桌,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虽是盛夏,可他还披着斗篷盖着兜帽,偶尔抬起头,能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上,黑瞳之中泛着森冷之气,令人不寒而栗。男子听着隔壁桌的食客们还在唾沫横飞地讨论着,暗暗记下了韩充栋这个首辅大臣的名字,悄然离去。

        今夜天朗星稀,银色的月华如练,倾泻在东元帝的寝宫的台阶上,映照出婆娑的树影。

        金漆雕龙纹的拔歩高床上,满脸尽显苍老的东元帝,疲惫地半倚在床头。他伸出如枯木的手掌,缓缓展开一辅烫金卷轴,卷轴中是一幅画。画中祥云满天,云中有一只麒麟,栩栩如生。麒麟前膝半跪,低垂着头颅,一个身穿龙纹黄袍,头戴冠冕之人,正抚着麒麟的头。

        东元大陆已有上千年,世世代代子承君位,人人只当立嗣是当朝皇帝一纸诏书定下的,却不知天意不可违,龙椅之上的人,是祥瑞之兽,麒麟选择的。

        “朕自知命不久矣,上仙为何迟迟没有前来,选择君主?难道是……天要亡国之兆?”东元帝颤抖着手指,抚摸着画中麒麟,想到自己一生心血,保得国泰民安,却无人可继,一时悲从心来,眼角染上了浑浊的泪水。

        “不好了不好了!”

        太监总管吴定忠慌慌张张地跑到床前,看见东元帝威严的神情,自知莽撞,连忙收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三,三皇子,他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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