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雪（序章）

青春是一本太过仓促的书，我们含着泪一读再读。

        ——席慕容

        窗外夕阳正好，安然的落在书桌前，将一张合影照涂上了层暖色。

        杜皓盯着电脑屏幕足有半个小时了，却一个字也没有写出来。他匆匆从烟盒中抽出根烟，点上后猛吸了口，长叹了口气，烟雾伴随着叹息声喷出，在窗前萦绕不愿散去。

        四下无风，空里飘着几朵残云。

        叮～

        短信声突然响起，杜皓瞟了眼手机屏幕，以为是系统信息便未去管它，几秒后，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他用鼠标拖动着文字缓缓划动，想要从每字每句中找出完美的结局，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的心反而更乱了。

        窗外起风了，几缕风透过窗缝吹了进来，将屋里的烟搅动的起伏不定。天色更深了些，空里的残云被霞光映照的一片绯红。

        杜皓无奈的丢下鼠标，将手机拿起，打开了未读的短信。

        ‘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好久不见……——慕允烟’

        他愣住了，将短信又看了几遍，内心不知是悲伤、失落还是开心？或许更多的是遗憾吧。

        慕允烟。这个名字像诗一样，他再熟悉不过。那些关于青春懵懂的日子又一次在他心中变得光鲜亮丽。

        窗外没有树叶的枯枝在风中孤独的摇摆着，呜呜细语，像是哭声，又像是一场无声的诉别。

        ‘好，恭喜你呀。’

        良久后，他终于颤抖着手回复了短信。

        那些日子，也该放下了吧。他看着已经微微泛黄的合影照，那是高中毕业时的合影，每一个人都笑得很开心，她也笑得开心。

        点开电脑里的播放器，一首熟悉的歌响起，他将音量调到了最大。

        天很高我想要飞上天

        抓颗蓝色的星星

        许下我的心愿

        …

        十七岁下着雨的夏天

        你住进我心里面

        告诉我什么是思念

        …

        你用校服的裙摆

        和我说最坚定的再见

        夕阳将最后一缕光色从合影照上渐渐埋没，像是一声历久弥坚的叹息。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给人以惊喜，片羽随风飘动，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等待后的久别重逢。

        城市里依旧车水马龙，只是在冬日里比往常安静些，枯树举着枝桠在风里摇摆，像是同岁月不舍的作别，又像是在笑，满心欢喜的迎接初雪。

        天桥上人流缓慢涌动，人们都穿上了各式各样的羽绒服，行色匆匆，没有人多说什么，擦肩而过时不过相视一眼便向前走去，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成熟，也许真实或虚伪，可再也没有了那时的天真，毕竟脚下的路还很长。

        天灰蒙蒙的，像是张褪色的信纸。

        杜皓跟着人流缓慢走着，似乎每一步都很沉重，连叹息声也夹杂着对青春的不舍。“她穿婚纱是什么样子呢？”他在心里想着，嘴角悄悄上扬，“一定很美吧。”他微微仰头看着天空，无奈的苦笑着，雪花打在脸上有些疼，还带着些许冰凉。

        雪地上留下了一层叠着一层的脚印，很像是时光的影子，记忆被一层层剥开，每一次撕扯都会疼痛。

        他错过人流，寻了条僻静的小路向前走去。雪渐渐大了些，打在羽绒服上细微作响，像是雨滴，也像是笑声，很是好听。

        那些日子真的回不去了吗？他驻足轻问，雪下无声，只有几道孤单的树影错落，在风中微微摇摆着。

        满天的雪花无声无息，像是从写满青春的信纸上掉落的字，泛着青涩与懵懂，在风间被揉碎，经历了时光，片片消散。像是一场梦，梦里人不知何时会醒，可醒来时，已是昨天。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酒店门口，杜皓踌躇了片刻，走了进去。

        大厅里人不多，聚在一起有说有笑，暖风在空气里洋溢。和招待的人打过招呼，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的雪又大了些，打在玻璃上簌簌作响。

        那琐碎的声音，仿佛是时光掷地的动响，一片片随风飘落，在人流中荡起阵阵涟漪，转瞬间又伴随着茫然的漠白匆匆远去。

        或许他们心中多少装着点心事吧。杜皓望着窗外紧裹着棉衣的人流，心里这样想着。窗外的风雪愈加肆虐，而空调带来的暖流却让他想要逃离。如往常一样，他向来讨厌陌生，且不是一个爱热闹的人。

        大厅里徜徉的音乐如流水，淡然中透着些许温馨，渐渐嘈杂的人声却似乎划破了这些，令他丝毫体会不到欢乐的气氛。

        那些花儿，总有一天会为你而开，红的，紫的，粉的，你看，多么漂亮呀！

        是的，那位姑娘等到了这一切，如她所期望的那样。

        杜皓点起根烟，不禁苦笑，眼角似有泪光闪过，又或许那是大厅里的灯光太过明亮留下的掠影。

        不知何时，他觉得自己已然忘记了那段充满阳光味道的青葱岁月，校园，背影，流年。可此时此刻，当他再次看到那位姑娘的名字时，记忆便若潮水一样袭来，拍打着他，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忍耐着，不让自己去回忆那些往事，他害怕就此沦陷。

        那位姑娘，始终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他从未向人说起过她，也从未向她说过什么，从学生时代的邻桌到如今的朋友，他们时而联系，成为了再平常不过的两个人。

        那些年少时的情愫也随着青春一样泯灭在遥遥远去的光流里，无人再提及，也无人再诉说起。

        却不知为何，该为“那位姑娘”高兴的日子，却对于他来说更像是折磨，他感觉到大厅里的灯光刺眼，鲜花簇拥着的嘲笑和众人的冷漠，连空气中流淌的丝丝暖意，也令他感受到坐立不安。

        狠吸了口烟，缓缓从口中吐出，杜皓尝到了苦味，夹杂着那些跨越时光的汹涌回忆和年少懵懂情愫的苦涩。

        “原来你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呀。”

        恍惚间，心底深处传来一声问候，穿过了流逝的时光，也穿过了空间的遥远。

        杜皓的心猛的动了一下，抬头追寻时，窗外依旧是一片雪幕。

        一个人的容颜或许会被岁月镌刻的苍老，可是一个人的声音却不会，它像是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钥匙，只需年华便可默默开启。

        他知道那是她的声音，阳光穿过杪影的午后，一张微微的笑脸，一双有神的眼睛。若一朵长在满是青春味道大地上的花儿，令他心中泛起淡淡的羞涩。

        只不过岁月最残忍的却是原本你想留下的时候它却悄然走远，让所有美好的回忆不得不以离别结束。

        杜皓捻灭烟头，轻轻的叹了口气，他的内心充斥着无奈和失落，可转眼已过十年，又能怎样呢？无非在触动回忆时内心时而欢喜时而悲伤，若两团冰和火在心底交融着，最终酿成了辛辣含香的酒，令人如痴如醉。

        “是啊，匆匆十年，改变了多少呢？改变了很多吧，我也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他在心里问着自己，脸上夹杂着落寞与平静，不过更多的应是无奈的释然。

        十年岁月，或许只是匆匆一瞥，毫无声响。又或许夹杂着无数个烈日与风雨，满是心酸和泪水。岁月很远，远到自从迈出校门后，天涯海角，各无音讯，远到曾寒窗共处一室，如今各有了自己不同的身份，化为了陌生人。

        落雪打在窗棂上的声音被大厅里流淌的乐音和人声淹没，似乎连最后的那点安然也没有了，窗外的天空暗沉，似参杂着些许愁绪。

        被布置成蔚蓝色调的大厅和周围的灯光交相辉映，让人仿佛置身于蓝色的海洋中，似有似无的百合花香，好似为这方浅蓝的水域渲染上了一层波纹，随着人声起伏，律动。

        “蓝色，代表忧郁吗？”杜皓曾一本正经的问着那位姑娘。

        他还记得，那位姑娘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忧伤向教室的窗外望去，阳光明媚的午后，天空瓦蓝瓦蓝的，如一首诗。她不知向天空张望着什么，良久才回过头微笑着说：“你看，天空的蓝多美呀，蓝色当然不代表忧郁了，有时，它如海一样，代表着深邃，有时却如天空一样代表着明媚与快乐。我向往着这些，也最喜欢蓝色了。”

        当时她的笑，他依然记得，映着半边蓝色天空的眸子里，闪烁着些许湿润的晶光。

        大厅里一段乐音作罢，另一段乐音又悄然奏响，钢琴弹奏的旋律中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都拍打着杜皓的心，时光仿佛击穿了岁月，让他心中流淌着感动。这首曲子他再也熟悉不过，是日本动漫大师宫崎骏电影《天空之城》的背景音乐，又名《从天而降的少女》。缓奏的音符如一颗颗无形的石子，落在了时光汇成的湖泊里，杜皓本来有些烦躁的心被湖面上荡漾着的一圈圈涟漪渐渐包裹，他沉浸在了一种玄妙的氛围里，夹杂着阳光的味道，空气中有着春日的微微暖意，此时，他已然忘却窗外的寒风凛冽和雪花飞舞。

        似乎世间所有关于声音的故事，都足以击败岁月的过往，优美的乐音会让人在某一刻的心情稍许平静。

        杜皓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还是那种感觉，多年了还未变呀。”他在心里感慨，不去理会大厅中喧闹的人声，一人享受着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旋律。

        匆匆十年，步入社会也有五年多了，总会在路上丢下些什么，等到你再回头去找时，那些东西却早已消失不见。

        音乐的最后一个音符散去，大厅里便再没音乐声了，他的心还被那些声音温暖着，余温未消，只是多了几分淡淡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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