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网吧

“皓子，走了！”齐华在操场边朝杜皓大声喊着。

        “你们先回教室吧，我歇会儿。”

        杜皓冲齐华招了招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台阶上，大口呼吸着清晨稍带着凉意的空气。沿着跑道几圈跑下来，虽然脸上满是汗水，可此时的舒爽却让一切都值得。

        他将手撑到身体后面，微微仰头，让阳光安静的洒在脸上，冬日的阳光褪去了热烈，将最温柔的一面留了下来。他微微眯着眼，太阳的光影在他眼间跳动，耳旁是学生们的打闹声，些许冷风吹过，他仿佛做回了那个没长大的孩子。这是雪后的第一个晴天，在经历了冰雪的洗礼后，世界再次苏醒了过来。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的接近太阳，伸手想要触摸它，可手中除了错落的亮光和风吹的凉意，再无其它了。他无奈的笑了笑，站起身后突然看见不远处的一只鸟儿正从枯树枝上飞起，向着阳光的方向渐飞渐远。

        “也许，那也是一只追逐阳光的鸟儿。”他想着，淡然一笑，转身向教室走去。他知道，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也成了只追逐阳光的鸟儿。

        回到教室后，杜皓看着课桌上的早餐陷入了疑惑中，一个夹馍，一杯豆浆，他用手试了试，豆浆尚温，可是他如何也想不出这是谁给自己买的早餐。他想到了几个人，可是都一一否定，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几分。他甚至感觉是谁放错了位置，如此纠结了许久，最终肚里的饥饿战胜了理智。在吃完早餐后，他打心里感谢着那个给自己买早餐的人。

        “……好，同学们，函数的表示方法就讲到这儿。希望同学们课后认真复习，接下来，我们来学习下一节‘数的单调性’，大家请把书翻到这一页…”

        数学课总是那样枯燥无聊。杜皓漫不经心的记着笔记，趁着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写字的间隙，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枯树影，心也飞向了窗外。思绪伴随着回忆又一次回到了故乡的热土上，那冬日里，宛若一幅画卷的地方。

        等他回过神来时，老师已讲完了小节内容，他连忙收回心思，将错过的笔记重新记下来。再次抬头看黑板时，他眼角的余光不知不觉间瞥见了陈默的身影，他坐在和他同排的左侧，中间隔着一条过道，此时双眼低迷，头缓缓而下，在打着盹儿。

        看着他的样子，杜皓感觉好笑，生怕他被老师发现，轻声叫了他几声，可陈默依旧周公梦深，没听到一样。

        直到听见了下课铃声，杜皓才放下心来。陈默也醒了，正和齐华在讨论着什么，两人说的兴高采烈。

        “昨晚干啥了，上课那么瞌睡？”杜皓拍了拍陈默的肩膀。

        陈默嘿嘿一笑，“上网去了。”他声音压低，尴尬的挠了挠头。

        “上网？”杜皓有些惊讶，对于只在每周的计算机课上接触过电脑的他来说，那无疑是件新鲜事。

        “那你们上网都干什么？”杜皓好奇的问。

        陈默看了他一眼，挪到了同桌的座位上，示意杜皓坐下，这才饶有兴趣的说：“以前上网是几个人联机打cs，后来玩了段时间《大话西游》，感觉不好玩就没玩了。最近搜狐除了款游戏《天龙八部》，刚公测，正在玩，感觉很不错。”

        “天龙八部？”杜皓想了想问，“那里面有乔峰、段誉、虚竹、慕容复这些人吗？”

        “有啊！”

        “那里面的乔峰厉害不？”

        陈默似乎被杜皓问的来了兴致，皱眉想了下说：“当然不像电视剧里那样厉害，降龙十八掌一掌过去可将千军万马拍飞，只是做剧情任务的时候会配合乔峰一起做任务。”

        听着陈默的描述，杜皓心中乔峰的影像一闪而过，从空中飞来，一掌劈出，几条龙直奔人群，将对方打的四散奔逃，何其勇猛；杏子林为同帮兄弟两肋插刀，豪气冲天；聚贤庄饮下千杯绝交酒大战群豪，何等威风；雁门关外纵身跳崖，一身死换两国和平，何等大义。这些历历在目的场景不知多少次让杜皓神往，大概大侠也不过如此了吧。可是听着陈默说游戏里的乔峰却不太一样，他心里有些失落，不过他此时真想看看游戏中乔大侠的样子，不知不觉间好奇的种子已在他心中悄悄发芽。

        看着杜皓听得入迷，陈默接着说：“游戏里面将江湖势力分为九大门派，玩家达到10级后可以任意选择门派，根据门派不同，所学的武功心法和招式也不同，但是可以组队一起做任务，里面的任务……”

        陈默正说的兴起，上课铃声却响了，他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上课了，下节课再聊，给你讲讲里面做任务的事。”

        杜皓点了点头，带着好奇与疑问回到了座位上。

        江湖，侠义，门派。一切真的像书中写的那样吗？整节课杜皓都沉浸在这样的思索中，他想象着在游戏中那些人打斗的场面，一曲黄沙起，剑若游龙，内有铿锵之声，激起飞沙走石。又想到了英雄们的儿女情长，可曾英雄救美，以身相许，也可曾花前月下，执手凝噎。不知不觉间他感觉自己成为了江湖中的侠士，得遇一良人，红衣拥入怀，苍山洱海，暮雪朝梧。又或是驭马倚剑仗天涯，古旧醉卧笑红尘，做一个肆意洒脱的剑客。

        青春岁月里，或许每一个少年都有一个江湖梦，意气风发少年郎，梦想则江湖的纵马夕阳。

        杜皓早已忘记上课时老师所讲的内容，在自己内心的江湖中信马由缰，直到陈默在一旁喊他，他才反应过来，已经下课了。

        出于对江湖的好奇，未来的几天时间里，一有空杜皓便去找陈默，陈默也乐于对杜皓讲游戏中的事。从江湖门派讲到打怪升级，从武功心法讲到各种副本，直说的天花乱坠。

        杜皓每次都听的津津有味，几天下来已对游戏中的江湖充满好奇，心中的期待已是汹涌澎湃。

        这几天每天都会有人在杜皓的座位放早餐，虽然不知道是谁送的，他在心中却十分感激。

        那天雪夜下，自从和杜皓成为朋友后，钟静每天买的早餐便多了一份。她每天都会偷偷放到杜皓的课桌上，没有让他知道这件事，只是每天都会欢喜的看着他吃自己买的早餐，这样的关心也许沉默，也许卑微，或许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感觉很傻，可少女心里却多了份青春年月里的温存。有时候，默默的关心着一个人，会暖到自己的心。

        “杜皓，跟我们一起去上网不？带你见识见识真正的江湖。”

        杜皓迟疑了下，“你…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他尴尬的笑了笑。

        “那明天见。”陈默拍了拍杜皓的肩膀，一旁的齐华和楚毅也冲他挥了挥手，三人说笑着离开了。

        穿着灰白相间校服的人流悄然将杜皓包裹，可在这热闹的人流中，杜皓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失落和孤独，他的眼角微微湿润，悄悄看着陈默他们三人走远。那样的快乐，真的不属于自己吗？杜皓默问，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新鲜事物的好奇犹如香味十足的美食一样在诱惑着他，让这个从乡镇来的少年第一次体会到了饥饿的感觉，这是心灵上的饥饿，让他原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暴露无遗。

        曾经的他以为世界很简单，不过朝升夕落。可进入南中上学后，让从未走出过乡镇的他大开眼界，那片心中所想的纯真仿佛一瞬间没有了色彩，变成了回忆里的曾经。

        杜皓跟随着放学的人流默然向前走着，他心里很乱，对上网和游戏的渴望正在一点点蚕食着他心中最后的坚持。路过昏黄的路灯时，父亲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脑海中，这让他心中不禁一颤，那个严肃而高大的身影还有他临走前叮嘱自己的话如一块石头般悬在他的头顶，令他不敢造次。可这种胆颤心惊的感觉不知在何时已化为了股反抗的力量，让他有了推开石头的勇气，去追求新奇的事物。

        回到房子后杜皓无心看书，早早便躺在了床上，对新鲜事物的渴望将他深深包裹，在与父母对自己的期许间来回撕扯着。

        他不愿做那样孤独的人，他想和他们一起欢笑、上网，那样的青春飞扬。

        经过两天心中的角逐，最终青春少年的冲动战胜了一切。

        陈默与齐华的再一次邀请，杜皓半推半就的答应了。

        还未走进网吧，杜皓的心便紧张的跳动了起来，他一路低头跟着陈默和齐华，听着他们的说笑，却没有勇气把头抬起来，生怕被别人看到，像是做贼一样。

        快到网吧门口时，突然传来几声呼喊，杜皓这才抬起头，那人看样子是个学生，不过留着一头不伦不类的杀马特头发，染了好几种颜色，一起的有四个人。

        “黑犬，华子，准备弄啥呀？”

        那人咧着嘴，一副小混混模样，冲陈默和齐华大喊大叫，杀马特头发不时抖动。

        陈默瞥了他一眼，熟练的从怀中摸出根烟递上，笑着说：“豹子，听说你最近在成华混的不错，都快比上陈二目了。”

        “就是，就是，都带上小弟了。”一旁的齐华附和。

        “再别听闲人胡说了，我咋能比上人家陈二目。”他摇了摇头，将烟熟练的点起，猛咂一口，缓缓吐出。

        陈默和齐华微笑着没有再说什么。

        豹子又抽了两口烟，向前张望了几眼，对陈默和齐华说：“那我先走了，跟这伙子兄弟去打台球了。有啥事找我。”

        给了陈默和齐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豹子一行四人扬长而去，没走出几步，将烟便丢在了地上。

        “混个球。”齐华嘀咕了句，拍了拍杜皓，两人跟着陈默一同走上了楼梯。

        他们说话，杜皓只是仔细听着，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搭不上话，至于陈默口中的成华，来到南中上学后，他也是听别人说起，成华中学，中考考不上南中的人都去了那里，听说那里鱼龙混杂，像“豹子”这样的混混不少，被学生们私底下称之为“战场”。而南中则也有一个诨号——情场。至于这样的称呼，杜皓心中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进入网吧的一刻，杜皓感觉突然一股热浪袭来，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网吧里灯火辉煌，嘈杂声此起彼伏，那些正在上网的各色人等脸上都流露着肆意的快乐，大呼小叫声不绝于耳。

        如果说方才外面的世界是地狱的话，这里无疑成为了天堂，紧一个厚重黝黑的帘子之隔，便是两个世界。

        杜皓站在门口，眼睛里对所见的新奇充满了兴奋，却也无缘由的紧张起来，这里有令他兴奋的东西，那是他曾一直压抑的东西。

        “杜皓，你打算上几个小时？”陈默在前台冲他喊着。

        杜皓回过神向前台走过来，看了看齐华和陈默，“那你们呢？”

        “我们准备包段，5元钱4小时，要是上一两个小时的话，那就没必要了，一个小时一块五。”

        听了齐华的解释，杜皓思索了一会儿说：“那我上两个小时吧。”

        齐华看了眼陈默，两人微微点头。

        交钱后杜皓得到了自己的小票，那上面写着机器号和账号密码，当然，他们三人的机器是连在一起的。在陈默的指导下，杜皓很顺利的上了机，可是他并不想玩儿陈默口中的游戏，只是看了会儿视频，百无聊赖的玩起了侠盗飞车。

        或许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又或者他不敢，在默默的坚持着什么。

        整个网吧里的人形形色色，但是似乎年轻的学生占了大多数，连玩的游戏也各不一样，有炫舞，联机局域网cs的，也有流星蝴蝶剑，卡丁车，热血江湖、传奇，当然，玩的人数最多的还要数最近大火的《天龙八部》。

        “华子，快给我加血，老子要挂了。”

        “加个屁，我没气了，放风筝吧。”

        听着陈默和齐华的喊叫，杜皓好奇的将头朝他们的屏幕偏了过去，却只是一眼，已被人深深的吸引。

        曾听陈默说过，他练的号门派是明教，重外功攻击。

        火烧赤壁、水淹七军、血战八方、炎龙无双、葵花点穴手、火焰连环斩……

        一个个技能放出，伴随着招式的名字从角色头顶飘出，在杜皓看起来很是奇特，虽然看起来和他心中的武侠有所不同，却又是另一种感觉，让他心中生出些期待来。

        两个小时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期间杜皓又尝试了血战上海滩和抢滩登陆等单机游戏，虽然这些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但是比起《天龙八部》，他心中的兴趣与好奇却愈加强烈。

        望着电脑屏幕空荡荡的界面，杜皓轻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到齐华和陈默正专心致志的按着技能打野怪。他从座位上起身，在两人身后看了一会儿，轻拍了下陈默的肩膀说：“你们玩，我先走了。”

        陈默停下手中的操作，转头看了他一眼，一旁的齐华也摘下耳机冲他笑了笑。

        “这么晚了，回去路上小心，等下次在一起玩。”陈默摆了摆手。

        杜皓点头，向齐华打了个招呼，走出了网吧。

        深冬的冷风直从他领口灌进来，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抬起头望了望天空，猛吸了口网吧外的空气，人瞬间清醒了许多。网吧内的空气令他感到沉闷，夹杂着些不知名的味道，在温暖的环境下令人沉醉。他知道那是不真实的，在冷风中默默向前走着，可面对网络游戏的诱惑，他的灵魂也开始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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